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局势危急,一群天下间最威严、最厉害的角色都在眼前,此时回答若是有一语闪失,必然是要被冠以犯上之名,直接乱棍打死!
    秦明无法,唯有俯首撒谎道:“我等乃金吾卫兵马司、辟火司人员,今早接到魏指挥使通知,传皇上要到千禧寺进香,所以一早便来提前查看,这寺庙烛火甚多,唯恐生了意外。”
    他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朱棣,看他如何反应。
    朱棣停下了脚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脸疲惫,显然连日的烦心事让他不堪其扰,也没有太多精力来管这些小事,只是冷冷地问道:“魏指挥使,可是确有其事?”
    魏东侯急忙上前两步,俯首抱拳道:“禀皇上,确有其事。”
    朱棣哦了一声,并未怀疑,或者说并不想深入追究。此时千禧寺方丈一再引路,众人正欲拔足而去,突然皇孙朱瞻基落在后面,他剑眉倒竖,叉着腰大喝道:“不对!此人眼神闪烁不定,他是在撒谎!”
    朱瞻基一句话,引得众人皆惊愕不已。
    纪纲冷笑一声,趁机引导道:“圣孙向来凌厉,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朱瞻基站前一步,他个子虽然只刚到秦明的胸前,但此时那股气势,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名将,他仰起头说道:“进香一事不过是皇上今早临时起意,未曾告知他人,你们金吾卫如何能得知,魏指挥使,你是怎么提前告知下属的?”
    这话一出,秦明自然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小娃娃心思怎么这么缜密,这一点小问题都被他揪住了!
    朱瞻基不依不饶道:“你们说啊!说不出理由便是撒谎!”
    朱棣目光冷冷,并未开口,反而又是纪纲嘿嘿笑道:“魏指挥使当真是未卜先知,能够料到皇上的行踪意图,当真厉害啊!司马贤弟,你这方面可就差了一些。”
    一旁的司马城也俯首道:“我等身为臣子,如何能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意,自然是皇上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便是,这才是忠臣之道。”
    二人而后又齐齐俯身夸赞道:“圣孙英明过人,实乃社稷之福!”
    朱瞻基毕竟年少,受了夸奖就更为得意,整个人的气势已是咄咄逼人!
    朱棣眼中的冷漠已逐渐转为不快,这不快若不平息很快就会转为暴怒,而惹怒朱棣的下场向来只有一个,这个结果无须多言。
    朱棣道:“魏东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盯着魏东侯,看他如何回应。
    好个魏东侯,当真是久经沙场临危不乱的好手,他俯首道:“禀皇上,我金吾卫自太祖以来,已历经三十余载,做事历来沿袭祖训,未敢造次,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今早,我得知皇上要到千禧寺进香后,立即以飞鸽传书几名得力干将提前到此探查,我等皆知皇上出巡,皇恩浩荡之处必是海晏河清一片太平,尤其是进香祈福必然保得国泰民安,但我金吾卫做事历来是小心谨慎,提前探查只求万无一失,只是这等小事未曾及时向皇帝禀报,是微臣失职,请皇上恕罪!”
    魏东侯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朱棣颇为满意,他眼中的怒火稍稍偃息了下来。
    只是朱瞻基依旧不肯放过,他年纪虽小,但自幼敏锐过人,很得朱棣的赏识,加上其父亲软弱,备受汉王朱高煦欺负,这些事耳熏目染,也养成了他争强好胜的性子,今日若是在皇上面前争执无果,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再者眼前这几个人眼神闪烁必然是有隐情,这些因素让他必须据理以争!
    他双手合拢朗声道:“皇上,有一事孙儿没想明白,这金吾卫大营在城西,皇城在城东,而千禧寺却在城南,我等从皇宫出来,一刻未歇,魏指挥使是如何这么快地通知金吾卫提前过来查探的呢?这时间上可是有些不妥!”
    纪纲和司马城相视一笑,急忙附和道:“寻常快马不过一日五百里,比皇上的龙辇还要慢上一些,这时间上确实是来不及。”
    魏东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心想这二人当真是贼心不死,他正欲解释,突然一旁的荆一飞开口道:“司马大人,寻常快马确实一日难过五百里,不过我的马一日千里却绰绰有余!”
    朱瞻基冷笑一声,怒喝道:“放肆!我大明十匹神驹,也不过是一日千里,你这小小金吾百户,焉能有此好马?!”
    他这一声怒喝,当真有龙吟之势,吓得几名太监和宫女都退避了几步。朱棣微微皱了下眉头,但他终究是太喜爱自己的这个孙子了,哪怕此刻这样不分场合的动怒,他也觉得这孙子是有他当年的风采,于是伸手拍了拍朱瞻基,笑道:“好皇孙,何必如此动怒,我认得此人,金吾卫的荆一飞!嘿嘿,当禁军的女子可真不多见哪,你替朕擒了恶贼,讨回了九龙如意,这事朕可都记得,朕除了赏你官爵外,后又加送了两匹宝驹,我若没记错,是叫踏云追风?”
    荆一飞俯首道:“皇上好记性,正是踏云追风!”
    朱棣点了点头,道:“这两匹马可是我的至爱,原本我只准备赏你一匹,奈何这踏云追风是一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朕金口一开,岂有收回的道理,只好一并送你了。你可得替朕好好养着这两匹马,若是死了,朕找你算账!”
    众人见平日里威严的朱棣竟然跟荆一飞开起了玩笑,自然是惊愕不已,就连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等人都忍不住多瞧看几眼,心想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能让自己的父皇刮目相看。
    荆一飞不卑不亢道:“属下定不辱皇命!”
    一旁的权妃打圆场道:“看来都是一场误会罢了!”她扇了扇手里的香扇,劝道,“皇上,日头渐高,不如先进去烧香吧,省得误了时辰。”
    朱棣点了点头,众人拥簇朱棣一同进了千禧寺。
    唯有朱瞻基大不服气,他临进门了,还转头狠狠地盯了秦明等人几眼,那神情好似在说:“你们就是在撒谎!你们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下次千万不要让我再碰到你们!”
    秦明三人见这些人入了寺庙,才抹了抹额上冷汗,叹气道:“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没错!这方才要是出一点差错,便是就地击毙!惨!尤其是那个小皇孙,人小鬼大,真是不想再看到他了。”
    白齐忧心忡忡道:“另外,这纪纲、司马城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二人与魏指挥使明显是有过节,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放了我们。”
    荆一飞道:“司马城一直负责皇城之内的守卫,但他一直想取魏大人而代之,所以处处与之作对,至于这纪纲本就是个奸猾小人!”她说到这里,已是满脸恨意。
    白齐心想这皇城之内,众生百相,各有心思,就算是身处高位,也是朝不保夕,尤其是这些禁军统领,一生只为皇上一个人卖命,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自是什么都能做出来,他想到这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反倒是秦明情绪转得最快,他问荆一飞道:“对了,刚才皇上说你替他擒拿了恶贼,可是抓了那个幻象师柳常玉?你跟我们说说,那个幻象师到底有何厉害之处?怎么皇帝老儿记得这么清楚?”
    荆一飞显然不想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转身也入了千禧寺,口中道:“日后你再言语不慎,可不会有人帮你圆场。”
    三人入了千禧寺,只是在边缘游走逗留,也不敢靠近朱棣。这千禧寺面积有四百多亩,中轴线上有金刚殿、天王殿、正佛殿、宝塔、观音殿和法堂,两侧还有碑亭、转藏殿、经藏殿、珈蓝殿、祖师殿等,当真是琳宫栉比,名胜荟萃,尤其是九层琉璃宝塔,高约三十余丈,直插霄汉,五色琉璃,合成顶冠,早晚有日光射来时,光彩万状,金碧照耀云际,绚烂至极。
    朱棣等人在正佛殿内烧香,秦明等人不知不觉便走到这琉璃塔下,这宝塔远看时只觉得光彩夺目,如今走近了瞧,更是灿烂辉煌,这塔下为五色莲台座,朱楹八面,辟为四门,门上环绕着曼陀优钵昙花,壁刻金刚四部大神,神像雕刻得手足异相,冠簪缨胄带锁甲各不相同,手中还执着戈戟轮铎等神器。再往上看,飞檐皆是琉璃所铸,共悬挂一百五十二枚金铃,有微风掠过,便清脆作响,犹如百鸟环绕鸣叫一般悦耳。
    宝塔建于围墙之后,平日里根本不让外人进来,只是今日朱棣驾临,自然这些门禁一一开启,再无遮挡。
    三人抬头仰望,看呆了一般。白齐突然想起高老头的话:“高塔如木,烈日如炽!必燃之!必摧之!”这意思便是琉璃宝塔要毁于火灾之中,而且小不点查找的密道正是通往这千禧寺内,依照这些信息,难不成这今日要有天火烧塔?
    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大大不妙!
    只是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正担心着,突然轰隆隆一声,头上响来一道晴空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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