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诗姑姑,父亲回来了么?”
    “还没呢。”
    “没回来就好。”文圻吐出一大口气,又问道:“待诗姑姑,大娘可在?”
    “当然在。”待诗又答道。
    “多谢姑姑了!”文圻行礼致谢,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殿内,引得待诗十分纳闷的询问随侍的小宦官:“三郎君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问官家?而且,三郎君跑的时候这姿势也很别扭。”
    “哎,三郎君闯祸了,先跑回来告诉娘娘,求娘娘等过一会儿官家回来的时候为他求求情;至于跑步的姿势,中午的时候被官家下令打了十板子。还好行刑的侍卫不敢打得太重,只是随便打打,要是他们用心打,三郎君非得被打得走不动道。”小宦官说道。
    “三郎闯了什么祸?官家竟然下令打板子?”待诗更加惊讶。允熥之前可从没下令打过自己的儿子。
    “这,哎,小的也不好说。”
    “不好说就不要说了,你赶紧跟上去服侍三郎吧。”待诗也不是非要寻根问底的人,宫里的事情知道太多也不好,听他这样说也就不问了。
    “多谢姑姑。”小宦官也行礼感谢一番,跟着走进殿内。
    “什么?你因为在学堂里面同宗亲打群架,被你爹见到了,严厉训斥了你一番,还打了你板子?”殿内,听到文圻的话后,熙瑶惊讶说道。
    “是,大娘。”文圻垂手站在她面前,不敢抬头。
    “垣儿打架了么,他当时做了什么?”熙瑶又问道。
    “二哥,”文圻正要回答,就见到文垣也走进来,忙说道:“二哥当时没有打架。他不仅没有打架,反而劝阻来着。当时父亲让所有人都跪下了,只让二哥站着回话。具体你,大娘你问二哥吧。”
    “娘,”刚刚进来的文垣见母亲将目光看向自己,说道:“儿子也没做什么,只是劝阻他们打架,但也没能劝阻得了。”
    “这就很不错了。你不仅没有打架,反而劝阻旁人,你爹回来也一定会夸你。”熙瑶笑道。
    “可是你,圻儿,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不论是你爹,或者你娘,或者我,都教导过你要兄友弟恭吧,怎么还在学堂里打架!”她又吩咐宫女去把熙怡叫来,然后劈头盖脸的开始训斥。
    文圻就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反驳之意。熙瑶训斥几句,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你打架的时候可受了伤?后来打板子,重不重?可找太医看过了?”
    文圻刚要答话,就听从侧面传来喊声:“圻儿,圻儿!”他侧头看去,就见到自己的母亲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
    “圻儿,你怎么样,打架的时候有没有受伤?之后挨板子的时候侍卫打得重不重?可敷了药膏?太医怎么说的?”熙怡见到文圻,马上跑过来,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娘,儿子打架的时候没有受伤,后来挨板子,侍卫也不敢重打。屁股上当然肿了起来,但没什么大碍,太医看过了敷了一层药,过几天就能好。只是这几天没法坐下了。”文圻回答。
    “让娘看看!”熙怡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安,但仍然不太放心,又道。
    “娘,等晚上回去了再说吧,这么多人呢。”文圻有些害羞的说道。
    “大姐,你这是。”熙怡这时才关注殿内的其他人,见到熙瑶,说道。
    “妹妹,既然圻儿没什么大碍,先不忙看伤。他这次与宗亲打架,夫君肯定很生气,打十个板子肯定不能让夫君解气,还是想想过一会儿夫君回来责备圻儿,要怎么劝解。”熙瑶道。
    “对,大姐你说得对。圻儿,你为什么会和别人打架,都和谁打架了?”熙怡道。
    “下午子墐因为悦菼叔叔对五叔公说话不大恭敬,和他打了起来。徽焲叔叔、瞻壑、美圭因为和他们的关系好,也打起来。子墐打架的时候碰到我了,正好我平时和子墐的关系也不太好,就也打起来。”文圻道。
    “也就是说,你不是第一个动手打人的,但你打架的缘故是别人打架的时候碰到你,而不是别人要打你?”熙瑶道。
    “是,大娘。”
    “你说的可是实话?你若是说假话,与待会儿你爹回来说的对不上,大娘可没法出言为你求情。”
    “大娘,儿子……”文圻刚要说话,就听从门外传来声音:“他这话大体算不上错。不过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文圻你平日里与子墐的关系不好。”
    “爹!”文圻失声叫道。
    “夫君。”“夫君。”熙瑶姐妹忙行礼说道。
    “爹。”文垣也赶忙行礼。
    允熥左手拉着文垠、右手拉着文珞走进来,先同熙瑶、熙怡寒暄几句,拉着两个孩子坐下,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对文圻说道:“原来如此,你一是因为当时子墐扔东西砸到你了,二是因为平日里就与子墐关系不好,所以才动手和他打架。这样一来事情的逻辑就通了。我说呢,你虽然喜欢练武,也喜欢和人比试,但也不至于被砸一下就动手打人。”
    “儿子错了!”文圻马上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儿子错了!”
    “夫君,圻儿动手和人打架当然不该,但是你已经罚过他了,所谓一罪不二罚,这还是夫君你说的,就不要再罚他了。”熙怡忙道。
    允熥没有答复熙怡的话,只是又问道:“父亲想知道,你为何同子墐的关系不好?”
    “爹,子墐平日里软趴趴的,一点王爷的气质都没有,也不喜欢练武也不喜欢兵略。身为宗室子弟,怎么能不喜欢这些!而且他……”文圻一口气列出了五六点不喜欢朱子墐的原因。
    “子墐的喜好,确实,有些不太好。但这也不是你和他打架的借口!而且他的喜好对国家就丝毫没有好处么?你五叔公、有炖叔叔对朝廷的贡献你也都看在眼里,岂能因为这些就看不过眼打架!”允熥道。
    “儿子知错。”文圻又非常麻利的说道。
    “你起来吧。你娘说的很对,一罪不二罚,父亲既然中午已经处罚过你了,就不会再处罚你。不过你若是下次再敢打架,父亲定不会轻易饶过你。”允熥道。
    “父亲?”文圻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父亲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我?
    “还跪着做什么,父亲已经说了不再处罚你,你快站起来。”
    “多谢父亲。”文圻听到这句话,彻底相信父亲不会再处罚他,又磕了一个头站起来。
    熙瑶与熙怡很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她们与允熥做夫妻已经十多年了,按说对他已经非常了解,可他们都没有料到允熥竟然没有再处罚文圻。即使是说出‘一罪不二罚’这句话的熙怡也没想过允熥真的没有二罚。
    紧接着,更令她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允熥忽然用比较严厉的声音对文垣说道:“文垣,文圻的事情说完了,现在父亲要说说你的问题。”
    “夫君,文垣不仅没有打架,而且还劝阻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熙瑶马上说道。她觉得文垣做的很对,没有问题。
    “是啊夫君,妾看来,文垣做的已经很好了。”熙怡也道。
    “文圻,若当时你处在文垣的位置,你会怎么做?”允熥没有回答她们的话,而是问文圻道。
    “爹,儿子,儿子应当会马上将学堂内外所有的仆人都叫进来阻拦,同时组织没有打架的人都退开,最好退到教室外,让出教室。”文圻想了想,回答。
    “文垠,你呢?”
    “爹,儿子应当会让陶先生去劝阻。陶先生毕竟是先生,爹你又一向强调尊师重道,他们绝对不敢和陶先生动手。”
    “那要是陶文害怕自己劝阻不了,或者被宗室记恨不愿劝阻,怎么办?”
    “儿子就告诉陶先生:‘陶先生,你毕竟是先生,他们绝对不敢对你动手,你上前一拦在中间,再让别人拉住另外一人,一定能劝阻得了;至于被他们记恨,先生,父皇派你来教导宗室,却闹出打群架,父皇岂不是会怪罪你?若是你能劝阻他们,还能挽回在父皇心中的印象。’”
    “好好好!文垠你说的很好!”允熥大声夸赞了文垠一句,然后转过头来对文垣说道:“现在知晓你哪里做的有问题了么?”
    “父亲,儿子想的不如三弟与五弟周全。”文垣道。
    “这只是一方面!”允熥声音显得有些不高兴:“更关键的,是你没有意识到你的身份!”
    “如果你是文圻和文垠的身份,父亲定然不会苛责于你,但你是皇太子!”
    “你身为皇太子,在将来,你就是现在学堂内所有人的当家人。做一个当家人,可不仅要处事公正,会调节大家之前的矛盾,更重要的是让他们都听你的话,要有威严。若是有人不听你的话,你就要采取断然措施将这人制服,不给他继续挑衅你的机会。”
    “父亲来告诉你应当怎么做。看到有人打架后,你要马上呵斥他们住手,然后询问缘故,呵斥做的错的一方,告诉做的不错的一方:宗亲之间不要轻易动手,只要对方没有先动手。”
    “如果有人不听从你的话不停手,你就要断然处置,将下人都叫进来将不听话的人制住。若是下人不敢,你就告诉他们:若是不听自己的话,之后一定禀报陛下将你们逐出皇宫,甚至杖毙!他们就不敢不听了。将不听从你的话的宗亲制服后,严厉地训斥他!之后主持恢复秩序,最后将这件事禀报给我,而且说出你的处置意见。”
    “可你怎么做的!”允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有人不听你的,竟然仍只是劝阻而不是马上拿下,之后也只是一味求情。求情当然是对的,但不能当时为他们向朕求情。而且父亲听说你后来还帮他们打扫教室?这岂是皇太子应当做的!你若是想帮他们,也应当做分派任务之人,分派谁扫地,分派谁擦墙,分派谁扔垃圾,分派谁最后拖地。而不是动手干活。”
    “是,父亲说的是,儿子做错了。”文垣对于允熥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接受了,但也觉得允熥的做法确实更能制止这次的事情,马上认错道。
    “夫君,垣儿还小呢,这些事情都想不到,也正常。”熙怡劝道。
    “他今年都十四岁了,过了年都十五了,还小!而且你们平时也总是告诉他,他是太子,要为兄弟们的表率,努力学习文章兵略,这些他都应该想到,即使做不到夫君说的这样。”允熥道。
    “夫君您以后多多教导垣儿,垣儿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熙瑶道。
    “哎!”允熥叹了口气:“旁的话父亲也不多说了,你只要记住,你是皇太子,与别人不同。”
    “是,父亲,儿子记住了。”文垣答应。
    “行了,父亲的话说完了,不要都站着了,都坐下。”允熥道。
    文垣、文圻行了一礼,坐到一旁;熙瑶与熙怡姐妹分别坐在文垠与文珞身旁。
    “再多说几句吧。”允熥又道:“你们觉得,父亲废除悦菼的爵位,是否有些重了?”
    “父亲,儿子觉得,确实有些重了。”文垣道。
    “儿子也觉得重了。”文圻也道。文垠年纪小当时不在场,但下午也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忙点头,表示赞同两个哥哥的意见。文珞身为女子,学堂和三个哥哥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询问。允熥解释了一番,文珞也表示处置的重了。
    “其实父亲也知道处置的重了,但父亲只能这样处置。一来,这是头一次在学堂内打群架,如果不将罪魁祸首重重处置,而是轻轻放过,难保其他人对此不在意,以后再犯;现在父亲废了悦菼的爵位,他们以后再想打架,想起悦菼的处置就不敢了。”
    “二来,他打架的缘故是言辞间对五叔与有炖、有爝不敬。父亲后来听子墐说了当时悦菼的话,非常不好听,如果不重重处置,不仅家族伦理不存,也会让五叔与有炖、有爝不高兴,也会对父亲不满。要知道,在民间,对长辈不敬是可以处死的。”‘而且父亲还要重用五叔与有炖、有爝,可不能让他们对父亲不满。’允熥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三来,虽然父亲当时没有细问,但既然都已经开始打群架了,可见之前必定有过打架之事。悦菼这次这么欠揍,以前也肯定在学堂内打过架,这次就当是数罪并罚。下午父亲特意将管理五城学堂的陈继叫来询问,得知他确实在五城学堂内打过架,也没冤枉了他。当然,对于其他之前打过架的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父亲也不会再追究。”
    “你们明白父亲的用意了么?”
    “明白了。”四个孩子都忙点头道。
    “还有一事,文垣,文圻,文垠,从明年起,朕要在学堂内再增加一门课,军训。就是让你们去军队里面,和普通士兵一起训练,完全一样的训练方式,甚至吃住在一起。培养你们的团体观念。至于具体怎么办,是每几日抽出一日来,还是集中到一起,父亲还没有下定决心。但这门课程一定会添加。”
    “文珞,你是女孩,不会增添这门课。”
    “夫君,这,这是否有些早了?”三个儿子还没说什么,熙瑶先道:“他们年纪还小呢,怎能就送到军营里去!”
    “他们已经不小了。虽然比军中的将士还小一些,但他们营养充足,文垠比十五岁的民间男孩也高大,文垣和文圻比十七岁的还高大。而且夫君认为军训对他们很有用。”他见熙瑶还想再说什么,加重语气道:“吾意已决,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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