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伴晚,乂安城。
    虽然今日是大年初一,为了过年入城的将士也对城内进行了维护,但城内仍旧可以看到打过仗后遗留的许多遗迹,城墙上的破洞,烧了大半只剩下黑漆漆一小截的房梁,被拆毁的房屋,和街面上稀少的行人。
    但凡大战过后,为了避乱城内的百姓大多如非迫不得已不愿意出门,街面上除了巡视的大明将士少见人影;即使是有,也大多匆匆走过,见到明军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躲着走,实在躲避不开则点头哈腰一番。因为今日是大年初一,大明将士也不愿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可此时在乂安城内的主干道上最显眼的位置,两台小轿被轿夫抬着,稳稳当当的在街上行走着;两台小轿旁边还有几个壮汉护卫。这几个壮汉虽然身材高大、凶神恶煞,但并无军人的精气神。
    一个正在巡街的年轻的士兵见到这奇怪的一幕,就要上前盘问,但马上被老成些的士兵拦下了。年轻士兵不解的问道:“依照上头的命令,这样的行人一律要盘问的,江叔为何不让我去问询一番?更何况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还可以趁势敲几个钱。”
    “眼珠子掉钱眼里面,什么都顾不得了。”老成的士兵责骂道:“你看清楚,他们可不是安南当地的士绅,是过来做生意的商人。”
    “敢到安南做生意的商人都是有点儿背景的,可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年轻士兵这才注意到几个护卫的不同寻常之处,退后几步,不敢说话了。
    可这时轿子忽然停下了,其中一顶轿子的门帘稍稍掀开了一点儿,一个护卫微微弯腰,似乎是听里面的人吩咐了几句话,随即向他们两个走过来,待走到他们二人身前后,掏出几贯宝钞笑着说道:“二位军爷大过年的还在外面巡视,真是辛苦了,我家老爷请二位军爷下值以后喝茶。”
    他们虽然不敢主动招惹人家,但送过来的钱不要白不要,谢了一声接过钱财,二人对半分,藏到袖子里。护卫返回轿子旁边,轿夫起轿继续行走。
    “老萧,你给他们钱做什么?他们也不敢来招惹咱们。”其中一个轿子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哎,老郑,你不是大明百姓,也没有在大明的地界做过买卖,纵使听说过大明的规矩,也感触不深。”
    “大明可不是你在南洋见到的那些小国,与印度也截然不同。在大明,官面上的人物是最要紧的,可不是你有百八十号打手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任凭你再大的商人,七品的知县也不能招惹,要不然知县时时找你的毛病,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现在安南正在打仗,所有的事情都由军队来管着,可要将他们敷衍好。刚才那两个人虽然只是大头兵,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反正几贯宝钞而已,也不费什么。”另外一个轿子中,传来这么几段话。
    “哎呀,大明的规矩就是麻烦,所以我才不愿意在大明做买卖。搁在南洋的国家多简单,手里有能打的伙计,有能对付海盗的船只,有不愁销路的货物,到哪儿都吃得开,哪像大明这么复杂。”
    “在大明做买卖也是有好处的。有钱人多、挣得多就不提了,单说路上。大明国势强盛,对各路盗匪也极力剿灭,在朝廷的官道上、大江大河上、靠近岸边的大海上运送货物,不怎么用担心盗匪,这就省出多少钱财?况且大明的官儿大多也比较清廉,只要不故意得罪就成,不像许多其他国家的官员贪婪成性,见你势弱敲骨汲髓的盘剥。”
    “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南洋做买卖更适合我,这笔买卖做完了,我还是继续在南洋做买卖吧。”
    二人一边说着,已经来到了城内一处靠近城墙的院落门口。他们二人从轿子中走出来。二人都看起来三十上下,其中一人筋肉结结,一看就是练家子;另外那人身材也十分壮实,不似寻常百姓。
    这个练家子就是允熥亲自嘱咐让他散布随军商人消息的萧卓,另外那人就是他的朋友,祖籍暹罗的商人郑派。
    萧卓对认识的商人散布大明需要随军商人之事后,也带着钱财来到安南做买卖。他心想着自己有两个安南本国的朋友,一向在顺化做买卖,就想着去顺化提醒他们二人一下:大明要和安南见仗了,赶快带着钱财去其它国家躲一阵,等大明打赢后再回来。
    谁知他在顺化没见到自己的两个安南朋友,却遇到了前一年刚给自己送过粮食的郑派。萧卓于是和他说了此事,拉他一起做买卖。郑派听闻是这样的买卖,心知利润一定极大,少说也有五六倍之利,也就心动了。他于是和萧卓一起,先找地方将手里的货物都脱手换成金子银子或宝钞,又买了几艘船,来到大明临时特许外番商人停靠的大鹿墩岛,一边偷偷与附近驻守的将士和普通百姓做买卖,一边等着到安南挣大钱的机会。
    这样等了十余日,何荣带兵从海康所出发进攻安南,他们本以为这下子可以大赚一笔了,可谁知却传来何荣惨败的消息。
    听闻这个消息,许多等了一二十日的商人散去了,带着偷偷买来的大明货物去南洋各国经销去了;还有人转了陆地上做买卖。郑派一直在海上做生意,不愿也不敢深入内陆,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就继续等着,直到何荣带兵攻陷乂安城才开始挣钱。
    此时郑派下了轿子,守在门口的门房马上走过来打招呼。郑派回应了一声,马上问道:“付顺回来了么?”
    “大掌柜的,没有见到付顺回来。”门房答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回来?”郑派抱怨一声。
    “或许是挑花眼了。”萧卓笑道。
    “和他说了午时前一定要回来,现在离着午时也就一刻钟了还没回来。罢了,等他回来后说他一顿,现在先去点点手里的‘货物’,可别有砸在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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