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桂奋力将面前之人的枪挡住,用力一推这人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身后的明军正要冲过来,忽然他们身旁的一处余烬仿佛又有人添柴一般火焰大旺,几个明军的道路被阻拦,不敢过来,从地上捡起刀枪奋力投掷过来。
    牛桂与张印泉轻松将其拨开,趁机后退到了一处尚未完全倒塌的粮仓墙角。牛桂对张印泉说道:“我记得你今年才三十岁,正是大好年华,现在就为为陛下尽忠可有怨言?你若是想要投降,尽管去吧,我定不会阻拦。”
    “我怎会投降明军?”张印泉说道:“我本为一市井无赖,有一日正在欺负百姓被太上皇看到。太上皇本欲将我处斩以正国法,但见我还有些武艺,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去从军为大虞效力。”
    “后来虽然我几次立下功劳,但不过都是些小功,当不得太上皇挂念,可太上皇竟然记起了我这个小人物,还专门将我叫进潜邸勉励一番,赏赐了我一个府中的完璧侍女为妾。还派人教我读书明理。”
    “从那时起,我就决心要誓死效忠太上皇,绝不背叛,如今岂会向明军投降?”
    “好,既然张副将也是忠臣,那就让我们一起为陛下尽忠吧。”牛桂笑道。
    此时他们二人经过休息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张印泉听了他的话马上就要提起刀再冲出去与明军厮杀。
    可牛桂却拦下了他。“杀这些普通士兵没什么意思,要杀,就杀武将。你替我阻挡一下。”说着牛桂借着张印泉的掩护和此时闪耀着的火光,从身后将一直背着没有丢弃的弓拿了下来,又从地面上捡起一支箭,瞄准一人,只听“嗖”的一声箭已离衔。
    “爹,爹!”叶宜伟怀里抱着叶子高的身子,大声哭喊道。
    叶子高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箭矢直插入肺,鲜血如同泉水一般汨汨地从伤口处流出来,虽然血流不大,但一直不停,即使在砍断了箭身后已经用一层又一层的布包裹起来,也毫无作用。
    叶子高抬起手,似乎想要对叶宜伟说些什么,可忽然从叶宜伟的身后传来声音道:“大夫来了!”
    叶宜伟马上回过头去,大声喊道:“医师,快给我爹治伤!”
    匆匆赶过来的医师马上蹲下身子,指使跟着一起抬着担架过来的医务兵小心翼翼的将叶子高抬到担架上,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布,仔细验看了一下伤口,摇摇头说道:“箭矢直插入肺,血也流了这么多,我无能为力。”
    “竟然治不好我爹,你这个庸医!”失去理智的叶宜伟马上说道,并且伸出右手抓住这名军医的衣服领子,大声喊道。
    贺文常马上上前阻止:“宜伟,你冷静一点儿。叶千户受伤生命垂危,我们都能感同身受,可你也不能将气撒到医师身上。”
    叶宜伟此时已经不在乎贺文常的身份了,正要对他大声嚷嚷,忽然听到刚才被医师放在担架上的父亲叶子高说道:“宜伟,不要胡闹。”
    “爹。”叶宜伟马上放下与贺文常的争执,靠在担架上说道。
    “宜伟,贺大人所说是正理,又不是医师用错了药把你爹我致死了,而是我受了重伤,怎么能去责怪医师?”
    “可是,爹。”叶宜伟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哭。
    叶子高与叶宜伟一起给贺文常带路后,一直跟在贺文常身旁,同时严防自己被残余的安南人干掉。
    贺文常半强迫的让叶子高给他带路,他本来是非常不情愿的,怕自己死了,也怕儿子死了;但明军的进攻出乎预料的成功,残余的安南人很快就被明军打的近乎全军覆没,他属于官员的那颗心又活跃起来。
    不论怎么推脱,他属下的千户几乎全军覆没是确凿无疑的,他没有和属下的将士在一起也确凿无疑,一个‘指挥不利’的罪名是逃不了的,还有临阵脱逃之嫌。这两个罪名,足以让他在大明军中前途暗淡;他女儿虽然是皇妃,也干涉不了军中之事。
    他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前途: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不值得在意,可儿子们呢?二儿子没什么本事,只能在家种地;大儿子虽然气人,可还有点机灵劲儿,未必没有前程。
    所以他对给贺文常等人带路又有了新的想法。毫无疑问贺文常是此战的功臣,他的奏报会是非常重要的定罪受赏依据,他希望能够讨好贺文常,让他奏报的时候稍微美化一些,不写自己临阵逃脱之事,保住现在的官位。
    他不仅要自己恭维贺文常,还嘱咐儿子也要上前恭维贺文常。叶宜伟本来并不情愿,可碍不过父亲的话,只能答应。
    可就在叶宜伟走近贺文常要去恭维他时,叶子高一侧头发现从粮仓内射出来一支箭矢,箭矢直直的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叶宜伟。
    叶子高根本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宜伟小心!”就扑了过去。
    叶宜伟吃他这一吓却没有闪开箭矢,而是楞在了原地,呆呆的不动,眼看着箭矢就要射在他身上。
    叶子高见到此景十分着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扑到叶宜伟身前,将他推到在地没有被箭矢射中,可他自己却右胸中了这支箭,倒在了地上。叶宜伟马上大吼着跑了过来抱住叶子高,同时哭喊着找军医。
    此时叶子高见儿子只是低着头哭,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说道:“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在军中历练,多学本事,少惹事,少说话。你也算不上什么人物,天天的脾气这么大,谁会受着你?纵使有你妹妹,也不顶用。”
    “不要抱着混日子的想法了。混日子不过是你这一世的衣食无忧,下一代又会和普通百姓差不了多少,你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你弟弟没什么本事,但还算老实本分,不会赚取多少家财也不会惹事,以后咱们家就指望着你了,你一定要上进!”
    “……”
    叶子高嘱咐了他几句,叶宜伟一边哭着,一边点头答应。
    叶子高虽然有千言万语要和叶宜伟说,可也就是这么几句话的意思,此时他见叶宜伟一一答应,笑了笑,又转过头来,看向贺文常与刘明诏。
    “贺通事,刘千户,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恳求你们一件事情:我自知在安南人袭来的时候指挥不当,后来又有临阵脱逃之嫌,可这些事情只是我一人所做,求你们二人不要将宜伟记录进去。”
    “叶千户,你是在安南人带兵打进驻地后,为了保住粮食指挥士兵与安南人血战,最后不敌战死的,岂有什么指挥不当、临阵脱逃之罪?宜伟兄弟也是与安南人奋战到最后,眼看就要战死之时被我们救下的,何罪之有?”贺文常马上说道。
    他此时已经后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强拉着叶子高来带路。他当时只是因为叶子高临阵脱逃,看他不顺眼,所以拉他来带路,吓唬吓唬他而已,谁知道他竟然战死了!
    即使他刚才说的那一段话最后成为了正式的旨意内容,可叶宜伟是知道真相的,回头还不和明妃娘娘说?明妃娘娘知道了,还不恨死他?有一个皇帝枕边的人天天惦记着报复你,依照历史规律,报复成功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叶子高看着贺文常灰败的脸色,大概猜了出来他在想什么,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话,可最后改口道:“几位兄弟,我想和儿子最后交待几句话。”
    贺文常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其它几人后退十几步,远远的避让开来。
    叶子高磕了一口血,艰难的对叶宜伟又嘱咐了几句话,交待家里的事情,叶宜伟含着眼泪一一答应。
    最后叶子高说道:“宜伟,你,你千万,千万,不要,不要和你妹妹,说,我战死的,真实,真正,缘故,千万,千万,不要。”
    “爹,为什么?”叶宜伟问道。
    叶子高挣扎着想要解释,可刚张开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叶子高头一歪,气绝身亡了。
    叶宜伟马上痛哭起来,同时大喊道:“安南人,我绝对不和你们罢休!”
    ……
    ……
    “……,殿下,一共被烧毁了五成的粮草。”提督粮草的参将低声说道。
    “五成!竟然有五成的粮食被烧掉了!你这个提督粮草的官儿是怎么当得,竟然让安南人烧掉了如此多的粮食!”朱赞仪大声对他喊道。五成的粮食啊!十五万大军五成的粮食,足够几十万普通百姓吃好几天的,就被一把火烧掉了,朱赞仪现在非常心痛,急需发泄。
    提督粮草的参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低头站在帐篷里面,承受着朱赞仪的怒吼。
    朱赞仪骂了半天,骂累了,重新坐下来喝了口水。
    趁此机会林育容马上走过前说道:“殿下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五成的粮食,这是多大的损失!”朱赞仪喊道。
    “殿下,好歹还剩了五成的粮食。这次出兵,一共准备了十五万大军十三天的粮食,已经吃了三天,还剩十天;又被烧了一半,还剩五天。殿下,虽然只剩下五天的粮食,可五天时间足以攻破南定城了,虽然确实损失惨重,但还能承受。”林育容道。
    “我自然知晓还能承受。可是如此大的损失,岂能毫无惩戒!”朱赞仪道。
    朱赞仪之所以发了这么大的火,不仅因为损失很大,更是因为自己竟然被安南人骗了。安南人首先袭击他的营寨时,他完全没有猜到这是安南人声东击西,没有马上通知各支军队去保护十分重要的地方,才导致这么大的损失。所以朱赞仪的情绪很大程度上来自对自己的不满。可他不会将火发在自己身上,只能发在这个参将身上了。
    林育容也明白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劝解;帐篷内其它的武将也纷纷劝解朱赞仪,好半晌,他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孤定然要写在奏折上向陛下、张侯爷报知此事。不过临阵换将于军不利,孤就暂且让你继续提督粮草。但若是还有下次类似的事情发生,孤决不轻饶!”朱赞仪道。
    “谢殿下恩典!”这人马上跪在地上说道。
    朱赞仪让他起来,问起了具体情形。
    当他听到贺文常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后,说道:“贺文常果然有些本事,不愧是能被皇叔挑进宫里的武将。”他说着侧过头看向林育容:“平时你们两个在一块儿,贺文常不如你的思绪敏捷,每每落在你后面,这次没有你的比较,总算显露出了自己的本事。”
    “殿下谬赞了。”林育容马上躬身说道。
    之后这参将继续叙述此战,又提到刘明诏与从雲南来的教化三部司的苗兵立了大功。
    对此朱赞仪就不怎么在意了。刘明诏是岷王府的人,龙上登则是蛮夷之兵,都不是他能够处置的军队,写奏折的时候提上一提,让陛下、张温与朱楩决定去吧。
    最后,这参将说到了叶子高战死之事。
    朱赞仪当时就惊讶的站了起来:“什么?叶子高竟然战死了?”随后他十分忐忑地在帐篷内开始绕圈。叶子高可是明妃的亲生父亲,却死在自己手下。虽然他是藩王,也害怕枕头风啊!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改变不了了。朱赞仪刚要开口,蓦然想起一事:“孤记得他的儿子和他在同一个千户,他战死了,他儿子呢?”
    “启禀殿下,叶宜伟与安南人奋战,被贺文常带兵救下,并未战死。”参将马上回答道。
    “这还好。”朱赞仪吁了口气。
    他又思量半晌,吩咐道:“拟奏折:大明建业四年腊月二十五日夜,驻守南定城之安南守兵出城袭营,潜入粮草大营附近,烧毁大军三成粮草,……,幸得通事舍人贺文常临机应变,带领教化三部司苗兵与岷王府火枪千户救援粮草大营,……,立下大功。……,粮草大营千户叶子高,为保护粮草,率部与安南人血战,力战身亡;其子叶宜伟与他同在一千户,几乎战死,幸得贺文常帅兵救援才得以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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