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允熥刚刚从上朝的奉天殿走出来,王喜就走过来说道:“陛下,前几日廣西来的奏折中提到的人已经来到京城了,现在就在锦衣卫衙门。”
    “马上传他们入宫。”允熥说道。
    “陛下,可是将他们全部传入宫里?”王喜道。
    “他们一共来了京城几人?”允熥问道。
    “陛下,一行十人全部来了京城。”王喜道。
    “既然如此,叫姓陈的和姓裴的入宫。并且叫六部尚书不要离开皇宫,到谨身殿等着。”允熥说道。
    虽然允熥说的不是很清楚,但王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退下。
    允熥来到乾清宫的前殿,抓紧时间开始处理政事。他前几天都没怎么批奏折,很多已经票拟过的奏折就在他的桌子上堆着,他得赶快将这些奏折都批答完毕。
    半个时辰之后,允熥成功的将桌子上的一半奏折都批答完毕,正要再接再厉将它们批答完毕,王喜走进来对他说道:“陛下,他们二人已经到了谨身殿,六部尚书也在谨身殿候着。”
    允熥放下笔,轻声嘀咕一句:“今日的奏折是批答不完了。”
    然后他站起来,对面前的四辅官说道:“三位爱卿且放下笔,朕有话说。”轮值担任春辅官的张温请假了,所以只有三人。
    暴昭等人都放下笔,有些惊讶的看着允熥。允熥这样做的情况极为少见,他们完全不知道允熥为何这样做。
    “正月十五,廣西都司会同靖江王府送来一份内容耸人听闻、让朕非常惊讶的奏折。”
    “可是单凭一份奏折朕难以判断真假。今日此事的两个证人已经入京,并且刚才朕已经宣他们入宫。但即使有两个证人,朕也难以判断真假。并且此事影响甚广,所以朕让诸位爱卿一起去听听此事,帮着朕断定真假。”允熥说道。
    “陛下,到底是何事?”解缙问道。
    “你们到了地方,听到他们二人的诉说就知道了。朕害怕朕说的话让你们先入为主,所以就暂且不说此事。”允熥道。
    三个辅官怀着疑惑跟着允熥走出乾清宫,走到谨身殿,并且见到了被允熥滞留在此处的六部尚书。
    六部尚书理所当然的提出了和解缙同样的问题,允熥也说了同样的解释,带着也有些疑惑的他们走进了另外一间殿阁。
    允熥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大约二十余岁、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和一位四十多岁正站在阁内,不停的走动着;一旁四名宦官垂手侍立。
    这二人一见到允熥等人走进来,马上对着允熥跪下说道:“下国之人陈天平(裴伯耆)见过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允熥走到他们一丈之外站定,说道。
    他们二人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
    “陈天平。”允熥说道。
    “臣在。”他答应道。
    “你所说之事,朕已经在前几日到京城的奏折中知晓,但你说之事太过耸人听闻,朕难以凭借一封奏折就相信,所以你们二人在朕的面前将此事诉说一番,好让朕判断真假。”
    陈天平马上又跪下,对允熥行礼后说道:“启禀陛下,臣陈天平,为安南国上上任国君之孙,上任国君之堂弟。今年派出使臣来大明朝贡的所谓安南国主,实乃篡位之臣。”
    他的第一句话就惊呆了跟着允熥进来的四辅官和六部尚书。他们不顾允熥就在身旁,或高声或低声议论起来,好一会儿他们才停住了议论。
    陈天平也跪在地上,静静地等候议论声停止后接着说道:“陛下,现在窃据安南国主之人,实乃从洪武末年起就掌控安南朝政、弑君逆臣黎季犛之子黎汉苍,因为上国一直以逆臣黎季犛弑君之事拒绝我安南朝贡,逆臣黎季犛害怕大明干涉,所以在杀死臣的兄长之后,改儿子黎汉苍姓名为陈奃,为其强娶臣之妹为妻,使其僭越称安南国主,并且派人来大明朝贡。”
    “陈奃僭越国主之位后,与其父黎季犛大肆杀戮我安南国陈氏一族之人,我陈氏一族几乎被屠杀殆尽。臣早知其父子有不轨之心,是以在数年之前申请调到与老挝边境之处,以保全性命。待听闻陈奃僭越后,忠于我陈氏之臣推臣为主讨伐逆贼,但义军尚未建立,逆臣黎季犛派出征讨臣的兵马就已经来到,臣不得不在忠于我陈氏之人掩护下仓皇出走,窜伏岩谷,万死一生,方才逃至大明。”
    “恭闻皇帝陛下入正大统,臣有所依归。陈氏后裔现止臣一人,臣与此贼不共戴天。伏祈圣慈垂怜,迅发六师,以伸张正义。”
    陈天平说完后,裴伯耆跪下说道:“陛下,臣裴伯耆,父祖皆为安南执政大夫,为国事而死。臣的母亲是陈氏族人,所以臣得以年幼之时就侍奉先王(指被黎季犛杀死的国主的前一个国主),成年后为先王在朝中效力。……。洪武末,逆臣黎季犛父子妄图弑主篡位,大肆屠戮忠于陈氏的大臣,一百多位忠贞不屈之士被灭族,上万人被杀,臣的兄弟妻子也被其所杀。”
    “逆臣黎季犛也派出人马抓捕臣欲杀。臣从军中逃脱,于各处山谷之中藏掖,欲前来大明请陛下主持正义。经过数年辗转,臣才逃出安南,来到大明面见陛下。”
    “逆臣黎季犛乃是我安南故经略使黎国髦之子,时代侍奉陈氏,荣宠极深,当年先王在时即使其子汉苍也受到重用。但在先王过世后,萌生不臣之念,更易姓名,僭号改元,不恭朝命。”
    “臣等忠臣良士疾首痛心,愿陛下兴吊伐之师,隆继绝之义,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后,臣死且不朽。敢效申包胥之忠,哀鸣阙下,惟皇帝垂察。”
    他们二人说着说着,都留下眼泪,并且不是‘呜呜’的哭,而是嚎啕大哭起来。配合动人心魄的话语,即使是允熥都有些感动。
    不过允熥马上收束起自己的心神。像这种文人都很会说话,再加上他们确实十分伤心,大哭出来也不奇怪。这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绝对不能在做出决策时受到影响。
    随后允熥和他身后的大臣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们二人一一作答,毫无迟疑。
    待无人询问了,允熥下令宦官送他们二人前往另外一间殿阁,转过身对九位官员说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这二人所说是真是假?”
    “陛下,可否确定陈天平的身份?他是否确实是安南国国主一脉之人?若陈天平确实如此,则可断定此事为真;但若是难以确定陈天平的真实身份,臣等不敢断定此事的真假。”解缙说道。其它诸人也点头。
    虽然他们二人的话语和动作很让人感动,看起来也情真意切,但他们都很谨慎,不敢轻易相信。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若是真的大明必须主持正义,所以得谨防骗子。
    “可就是无法确定陈天平的真实身份,朕才难以断定此事真假。”允熥说道:“之前此人从未来过大明朝贡,和他同行而来的人说得话也难以相信。”
    “陛下,现在来京城恭贺大明新年之喜的南洋个番国使臣尚有未回国的,或许就有人认得陈天平,不如请他们来辨认。”齐泰说道。
    “不好。你们也看到了,这个陈天平今年也就二十岁左右,很可能在之前并未出使过其他番国,让他们来辨认恐怕没什么用处。”允熥说道。
    这时一个小宦官悄悄将头探进来,招呼王喜。王喜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什么东西,看了一眼,又走到允熥身边说道:“陛下,锦衣卫的密报。”
    允熥拆开来看了几眼,对他面前的大臣说道:“锦衣卫审问了随同他们两个来到大明的人,所说和陈天平与裴伯耆一样,锦衣卫最有经验的人都认为他们并未撒谎。而且其中包括两个十几岁的女子,其中一个自称是陈天平的侍妾,另外一个自称是陈天平的妹妹。”
    “十几岁的女子,应该不会撒谎,或者说撒谎也很容易看出来;锦衣卫审问犯人的手段也十分高超。这么说,陈天平就是安南陈氏一脉的人了?那么他所说的事情,也应该都是真实的了?”茹瑺说道。虽然他很讨厌锦衣卫,但对于锦衣卫审问犯人的手段还是很相信的。
    “这也未必。”李仁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锦衣卫虽然值得信任,但也不能保证一定审问正确。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这样草率的做出决定。”
    众人又议论了半晌,始终找不到稳妥辨认出陈天平身份的办法。
    这时允熥忽然说道:“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应该可以确定陈天平的真实身份。”
    “陛下,是何办法?”陈迪问道。
    但允熥却并未回答,而是说道:“此事在朕于朝堂之上公布之前,你们九人不得对外透露。”
    “是,陛下。”九人躬身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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