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五军都督府,允熥又奔兵部而去。这次兵部到讲武堂讲课的差事,因为是兼职增加了工作,又是大家不熟悉的教书,所以被视为苦差,除了一些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能出彩的人,其他人都不争这个。但是兵部尚书茹瑺思来想去,把这个差事给了刚从郎中升为侍郎的李仁。
    允熥进了兵部直奔右侍郎李仁的公房。李仁正在编写教案呢。见到允熥来了也忙行礼。
    允熥和他很熟了,所以扶起他来以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李侍郎,这教材孤知道你是用《孙子兵法》、《李卫公书》等充当,这教案写的如何了?”
    李仁说道:“回禀殿下,臣的教案已经基本完备,但是,不知如何分课时。”
    允熥心想连李仁这样的大文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划分,看来这个问题现在很严重。然后说道:“李侍郎,暂先不必分出课时了,把教案完备以后誊抄一份让齐泰或者练子宁带到文华殿即可。”
    李仁说道:“多谢殿下宽宥。”并且表情和缓了许多。
    允熥又说了几句话,也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就又出了兵部大门。
    然后允熥骑上马,让练子宁和齐泰坐上车,奔城北的讲武堂选址而去。
    允熥到了讲武堂的地址,没有进去,因为他要是进去了肯定耽误工匠们干活,所以在外边骑马转了一圈就罢了,连派来监督建造进度的陈性善都没见。
    是的,因为允熥和陈性善不对路,又不能把他踢出詹事院,只能分派他些活计了。好在这类人实在,用来监工也放心。
    允熥回到承天门的时候,太阳还未到正南。允熥因为出一次宫很费事,来回路上就耽误好多时间,所以每次出宫都是一个半天再进宫。今天虽然也没什么事情了,但是也不想现在就进去。这时齐泰下了车,对允熥说道:“殿下,臣昨日老父亲和弟弟来了,想今日请半日假,望殿下恩准。”
    允熥当然就答应了。然后他奇怪地问道:“这非年非节的,你的家人来京干什么?”
    齐泰嗫嚅着,半天才说道:“回禀殿下,臣俸禄不多,又有家有口,所以俸禄总是不足,因此家父和弟弟每几个月就来京城一次给臣送钱来;因为弟弟木讷老实,家父怕让别人骗了去,所以总是一起来。”
    允熥知道齐泰从来不贪不占,官声极好,没想到他竟然过得如此窘迫,这老朱给臣下发放的俸禄不是应该正好够用吗?
    这时允熥灵机一动,说道:“你身为东宫官,日子过得如此窘迫怎可?”正说着,王步已经从身上摸出了钱袋,“孤出门,总是让王步带着些银钱,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以后孤再贴补你。”
    齐泰马上弯腰说道:“怎能接受殿下如此馈赠。平日里臣从文华殿带回去的点心已经足够了。”
    允熥马上换个说辞说道:“孤非为了你才贴补你的,孤为的是令尊。令尊如此严寒的天气还得来京城,孤听了于心不忍。你可以自己忍受贫苦的生活,但是让老父亲来回奔波岂是孝顺。”
    齐泰也是担心父亲,总是劝他不要来京城了,自己和妻子、孩子可以靠着俸禄度日,但是老父亲总也不听。所以他听到允熥的话,也无从反驳,只能接受了允熥的好意。
    允熥又说道:“令尊培养出了卿这样的人才,孤去你家见一见。”
    齐泰直接跪倒地上说道:“臣的陋室,岂能有碍殿下视听。此举万万不可。”
    二人正在推让,练子宁走过来。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明史上讲‘英迈不群’。他对齐泰说道:“若是齐泰你还是其它的官员,我一定力劝殿下不可如此;但是现在你是东宫的官,殿下去你家里,虽然仍不合礼,但是倒也无可厚非。”
    允熥又说道:“现在已经时近午时,你怎能让令尊在家里苦等!”
    齐泰拗不过允熥,只能同意。他和练子宁坐上车向他家奔去。
    允熥因为骑了小半日的马屁股疼,再加上有话要说,也上了车。在车上他问道:“练爱卿,你适才说东宫的官,孤去你们家里无可厚非,那想必孤可以去爱卿的家了。”
    练子宁笑着回道:“殿下若有朝一日巡行到臣新淦(gan)老家的家,臣必当扫榻相迎,京城就算了。”
    允熥问道:“为何京城不可?”
    练子宁说道:“臣妻、子具在老家,又不像齐兄的家乡离京城如此近,孤身一人在京是与其它官员合租的房子,殿下去了是去看臣还是其他人?是以不可。”允熥大笑。
    不一会儿,到了齐泰的家。允熥嘱咐侍卫都在门外待着,自己只带了练子宁、王步、杨峰和陈兴进去。
    齐家是租的很小的院子,一侧没有厢房,院子也破。齐泰的弟弟齐敬宗在院子里劈柴。听到脚步声,一边说道:“大哥回来了。”一边仍在劈柴。但是他随即听到好多脚步声,是以抬头。他看见大哥齐泰,问道:“大哥怎么带这么多的人回来了?都是你的好友?”
    齐泰马上说道:“敬宗不得无礼。这是当今皇太孙殿下。”
    齐敬宗马上站起身来,旋即又跪下,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只是跪着,浑身发颤,额头冒汗,不一会儿汗水就滴到了地上。
    齐泰的父亲齐豫正在正房收拾,听到外头有响动,忙出来看,同时说道:“泰儿回来了?”
    等出了门,他马上看到了自家庭院中的一行人。齐豫可不是自家木讷的二儿子,马上看出来允熥穿的是绘有蟒纹的华服,再想到自家大儿子在皇太孙身边当官,马上跪下来说道:“草民齐豫拜见皇太孙殿下。”听到齐豫说话,齐敬宗也跟着说道:“草民拜见皇太孙殿下。”
    允熥既然要收买人心,当然要做全套。闻言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齐泰等父亲和兄弟都一跪一叩之后,上前扶起父亲;杨峰上前扶起齐敬宗。
    齐豫站起来,说道:“殿下万金之躯,怎能到我家这么破烂的地方来。”
    允熥一边向里面走着,一边说道:“孤听说齐爱卿日子过得窘迫,冬天还得劳烦老伯来京城送钱来,于心不忍,特来看看。”
    齐豫说道:“不敢当殿下老伯的称呼,殿下当直接称呼齐豫。”又看着傻站在一边的齐敬宗说道:“还不快去倒茶!”
    允熥说道:“不忙。孤只是来看看。”说着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问道:“是在做饭吧。”
    齐豫说道:“是泰儿的妻子在做饭。”
    允熥说道:“现在也已经午时了,孤也饿了,我们就在你家吃午饭吧。齐爱卿不介意吧。”
    齐泰还未答话,齐豫说道:“那怎么能行,殿下万金之躯,怎能如此。”
    允熥也想起了上次未成的毒杀,虽然齐家基本上不可能饭菜有问题,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闻言也不再提这一回事。
    这时,齐泰的女儿颦儿从灶房出来,拿着一些洗好的水果放到桌子上。她见到家里多了这么多人,也不害怕,奶声奶气的说道:“叔叔们好。”
    齐泰说道:“这时当今皇太孙殿下,快跪下说拜见皇太孙殿下。”
    颦儿虽不理解,但还是跪下说道:“拜见皇太孙殿下。”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允熥不便去扶,只是说道:“小孩子不用行如此大礼。”
    等到颦儿说完了,齐泰才扶起她,说道:“礼不可废。”
    随即,齐泰的妻子于敏月也从灶房端着菜走出来。她也是仔细之人,看出了允熥的身份,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就跪下拜见允熥。
    允熥先免礼,然后问道:“这是于宜人(注1)?”
    齐泰答道:“这确是贱内于氏。”
    因为男女有别,允熥不便细看,但是匆匆扫过的印象还是觉得这样一个女子不应该埋首于灶房之间。
    允熥又细问了些齐泰家的事情。当问到今年的粮食收成如何的时候,齐豫说道:“回禀殿下,今年托老天爷的福,收成还好;我家因为齐泰当了官,可以有三百亩地免税,有亲族帮衬着,日子还好。”又忙补充一句“都是天恩浩荡。”
    允熥听他之前的话不过是为了表现对于齐泰的关系,但是听到齐豫说的最后这件事上了心,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透露出来了。
    允熥这么思考,不免显得心不在焉。齐豫正是兴奋,没注意;齐泰一直注意允熥的表情,马上说道:“殿下在臣的家里盘桓不短的时候了,也该回宫了。”
    齐豫忙停住之前的话题,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住不言。
    允熥因为目的已达到,又有了新的想法,再加上也饿了,所以无意继续留在这里,闻言告辞。齐泰和齐豫、齐敬宗、于敏月送到自己家门口,一直等到看不到允熥的车马了才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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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宜人是五品官命妇的品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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