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果然甩掉了樊胡子,展开轻功,到城外打了个转,又向沉香社寻去。
    他还是想把汪小山带出来。另外,失落的洗凡剑,无论如何要拿回。 已是五更天,东方微微白了。沉香社里似乎很安静,还没有发现他和汤慕龙走脱。吴霜带出了很多迷香的解药,都给了他。他对沉香社的种种迷香心有余悸,每种解药都服了一枚。
    转瞬已经到了黄琼芝那间香闺前面,沈瑄仔细地将飞雪白绫缠在手中。 噌,一把长剑削到他面前,接着是汪小山那张阴郁的脸。 “又来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他低声喝道。 沈瑄不假思索道:“带你回家!”
    “你连剑都没有,还配说这种话!”汪小山一脸冷漠。
    沈瑄道:“我就是没有剑,也能带你走。只怕你败在我手里,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他说完这句话,立刻足尖点地,腾空而起。汪小山果然被激得大怒,举剑直追而上。两人就在屋顶的青瓦上过起招来。沈瑄轻功较好,显然占了上风,他却没有展开飞雪白绫,只用洞庭宗家传的掌法与他的长剑周旋。汪小山此时则用了洞庭剑法。他的洞庭剑法早已修习到出神入化,比起其师吴剑知来,所差的只是功力而已。沈瑄以一张肉掌相搏,颇为艰苦。这时两人的打斗惊动了沉香社里的人。黄琼芝领着一帮宫人仰头观望着,却并不叫人帮手。只见屋顶两人一掌一剑,相持不下,飘飘摇摇的倒十分好看。
    渐渐地,汪小山剑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金刃破空之声都透着一股辛辣味。沈瑄身子一转,展开“玉燕功”又往高处跃去,却是落向另一座屋顶。
    “想跑!”汪小山叫道,跟着跃了过去。
    就在他身子还在半空的时候,沈瑄忽然抖出了飞雪白绫,呼啦啦向他腰间卷去。汪小山正要挥剑去劈白绫,却闻到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脑门,登时被沈瑄拉了过去。原来沈瑄把吴霜的解药磨成粉,卷在了白绫里,试图一击之下,叫汪小山清醒过来。
    汪小山被白绫缚住,怔怔地瞧着沈瑄。沈瑄一把抽开飞雪白绫,拉他立起来:“师兄,吴霜在等你,跟我去吧!”汪小山若有所思。
    “小山!”黄琼芝在下面叫道,声音甜得像裹了蜜,“还不快拿下这个人,我不喜欢你了。”
    汪小山脸色大变,举剑又向沈瑄砍去。沈瑄只得挥出白绫招架,却是一招“烟波浩渺”,汪小山只觉剑光炫目,不由得倒退三四步。沈瑄连连逼上,“高屋建瓴”接“醍醐灌顶”,收上一招“月白风清”,都是洞庭剑法的绝招,用意不言而喻。
    汪小山叹道:“我自甘堕落,你又何必费心!”
    沈瑄道:“吴霜一直等着你,只要你回头。”
    汪小山道:“人间哪有回头路,一步走错,就回不去了。你不要管我,自己走吧!”
    黄琼芝在底下冷眼瞧着两人对话,随时都会上来。
    沈瑄还不死心:“你为了这个妖妇执迷不悟,对得起吴霜吗?”
    汪小山道:“就是为了不辜负霜娘,我才留在这里。霜娘太好,我配不上她。”
    黄琼芝听得不耐烦,又开口了,声音变得煞气沉沉:“是不是要我帮忙?”
    汪小山听见,脸色又是一变,沈瑄也一惊,暗暗备战。汪小山忽然道:“师弟,你快杀了我!”
    沈瑄骇然:“我不想杀你!”
    汪小山道:“我中毒太深,早就完了。你的解药只能让我清醒片刻,只要她一过来,我立刻会变回禽兽不如的东西,又会和你为敌。你杀了我吧!”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汪小山始终是沈瑄的恩人和师兄,沈瑄苦笑道:“你叫我如何能下手?”
    汪小山拼命地晃着头,满头大汗。沈瑄道:“听我说,跟我去见她……”
    “不!”汪小山叫道,“我绝不见——”忽然语声噎住,手中利剑已割断了喉咙。沈瑄赶快扶住他,只听他喃喃道:“永远……不见……”
    没想到他神志清醒,沈瑄还是带不走他。看着他自刎在面前,沈瑄心里一阵失落。臂弯一松,汪小山的尸身顺着屋瓦就滑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黄琼芝还在下面,冷笑道:“你若不想被乱箭射死,就赶快下来。”
    沈瑄四顾,果然院子里排满了弓箭手,一张张拉满的弓,箭在弦上,对准了他。擒贼先擒王,沈瑄收起白绫,像大鸟一样飞了下来,扑向黄琼芝。
    “放箭!”黄琼芝喝道,她十分机警,迎着沈瑄飞来的方向奔去,让他凌空错过。
    空中顿时密布蝗虫一般的箭雨。
    她却不知道天台轻功有空中转身的方法。沈瑄半空中向后一转,追上黄琼仙,直抓其天灵盖。黄琼芝一闪而过,却不防他手里的白绫又抖了出来,一下子被钩住腰带。她慌忙用匕首去砍白绫,谁知这柔软的丝绸上附了内力,柔韧得如浸水的牛筋。说时迟那时快,沈瑄已将她的身子掷向空中。
    只听一声惨叫,又一具尸体落到地上,如刺猬一般浑身插满了箭。
    一院子的侍卫和宫人都吓呆了。忽然一个宫人尖叫道:“主子死了,快跑呀!”众人顿作鸟兽散,一下子满院子乱成一团。
    “都给我站住!”又一个珠光宝气的宫装妇人从天而降,厉声喝道。
    哗啦一声,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人群顿时停下来,伏倒在地。只剩下沈瑄一个人和卢琼仙对峙着。
    卢琼仙越过人丛,走到那一堆插满了箭支、血肉模糊的绫罗绸缎面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却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沈瑄全神贯注,一点也不敢懈怠。他知道卢琼仙和黄琼芝都是出身庐山的一流高手,极不易对付,尤其卢琼仙,更加狡诈狠毒。刚才他突施古怪招数,杀了黄琼芝。如今她的大师姊来了,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忽然,砰砰几声,几个侍卫的身子横飞出去,砸在墙上,浑身软软绵绵似骨头全碎了,却也没有人去扶。原来卢琼仙心中愤怒,先杀几个侍卫出出气。旁人见惯了她杀人如麻,也不敢吭一声。沈瑄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卢琼仙注意到他这个表情,莞尔一笑:“杀了我师妹,你好像很厉害嘛。”
    沈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卢琼仙又道:“咱们俩比试比试?不过你好像没有剑,不太公平。满地都是兵刃,你随便拣一把好了。”
    不看都知道,地上一把剑都没有,却不知她耍什么花招。卢琼仙道:“这些侍卫竟敢射杀黄侍中,实该千刀万剐。如今便宜他们,做做我们的兵刃吧!”说着抓起地上一个侍卫,向沈瑄掷了过来。
    沈瑄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对自己人也如此残忍。那侍卫在卢琼仙一抓之下,穴道封住,动弹不得,直愣愣地向沈瑄插过来,真的像一把硕大无朋的利剑一样。沈瑄自然不能也拿活人当剑使,而且这飞来的“人剑”连挡也不能挡。因为那人已被卢琼仙内力相加,再受他一掌,非五脏碎裂不可。沈瑄除了躲避“人剑”,别无他法。
    第一把“人剑”撞上墙,头颅缩到了胸腔之中,鲜血溅到丈外,宫人们尖声惊叫。第二、第三把“人剑”又飞了出来。沈瑄心想,我不接招,这些人也是要撞死的,不如试试。他连退几步,忽然使出《江海不系舟》上“百川入海”的技法,双掌托住人剑的膻中、气海,屏气一吸,“人剑”身上的内劲顿时消解了,引入了沈瑄自己的体内。那“人剑”被沈瑄拨了个转,轻轻落在地上。虽然被沈瑄一吸,不免浑身虚脱、功力尽失,但一条命总算保了下来。另一把“人剑”却撞了个头破血流,又当场毙命。
    卢琼仙在“人剑”身上用力极大,见沈瑄明明接了,却没有受伤,还以为他用了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情急之下一连抓起五六个“人剑”,连珠炮似的掷了过来。那些侍卫宫人战战兢兢地往边上退,生怕成为下一把“人剑”。他们平素看卢琼仙与人打架从来没输过,此时没有一个人敢逃跑或讨饶。可是眼看卢琼仙越抓越多,没有被沈瑄接住的人越死越惨,求生的本能渐渐占了上风,终于有人开始四散逃窜。卢琼仙越抓越不顺手,骂道:“再有一个人敢动,回头我把你们通通砍了!”
    一连接了十来把“人剑”,沈瑄却是越战越勇,反倒成了卢琼仙借助“人剑”,把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送上门去。卢琼仙一气之下,忽然两手各抓两人,四把“人剑”同时向沈瑄飞去,料他躲不开。沈瑄手腕一抖,飞雪白绫飞舞起来,快得密不透风,就如同一个大蚕茧一样。四把“人剑”撞了上来,同样被吸取了内力,软软地落在地上。
    沈瑄一试成功,索性就用飞雪白绫和卢琼仙周旋。满院子就看见一只白晃晃的蚕茧在滚来滚去,将一把把“人剑”弹开。他以“百川入海”化解“人剑”,自己也颇费内力。卢琼仙虽然肯定会比沈瑄先累倒,但她有帮手,沈瑄却是孤军奋战。此时不还手,何时是个了结!想着想着,他一面舞着飞雪白绫,一面缓缓地移动着。
    忽然,“大蚕茧”中也飞出了一把“人剑”,又快又狠,向卢琼仙飞去。卢琼仙用“人剑”困住沈瑄,是算准了他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武器,万万想不到他也开了杀戒。她飞快地跳开。突然,那“人剑”上天女散花般地射出一大蓬箭来。卢琼仙顿时忙乱起来,使出千手观音的手段,将箭一一弹开。
    就在这时,沈瑄的飞雪白绫有如利掌一般,击到她背后。卢琼仙不遑顾及,中掌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那“人剑”落了下来,重重砸在她身上。原来沈瑄的“人剑”不是活人,而是黄琼芝带箭的尸身。
    那些宫人侍卫看见卢琼仙倒了,居然如释重负,一下子都冲到院门边,蜂拥而出。忽然血光飞舞,尖声锐叫。几条血淋淋的断胳膊断腿掷回了院子里,还没跑出去的人吓得傻傻的,坐倒在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何方神圣,竟敢到沉香社来撒野!”老枭的喈喈怪声,比初秋早晨的风还要凉。
    沈瑄心道:“终于要跟她过招了。”
    樊胡子披着银灰的道袍,羽扇纶巾,飘飘若仙。昨天晚上沈瑄和她周旋了许久,一直没看清面貌,此时才看见,她虽然声音难听,人倒不丑,年轻时只怕还颇有几分姿色。但她脸上那种怨毒的戾气却是掩饰不住的。
    樊胡子冷冷道:“卢、黄两位侍中遇害,还不把凶手拿下!”
    没人敢动。
    樊胡子咧了咧嘴,道:“好啊,沉香社的侍卫,不听话统统论斩!”
    侍卫们的脸都白了,却没人敢说个“不”字。她摆了摆手,背后走出四个年轻女子,一色的淡青纱衫,头顶箍了一个流云银色花冠,脸上罩着青色的面幕。沈瑄在庐山上见识过,这就是樊胡子座下四位仙使,也是她的弟子——幽云、微雨、灵风、秀霜。
    “四相玲珑阵!”
    樊胡子一声令下,四仙使翩然而起,一下子守住了南北东西四个方位。
    “幽微灵秀,云雨风霜”,每个人的功夫,都与卢、黄二人在伯仲之间,四人结成剑阵,天下罕有敌手!沈瑄手无寸铁,仅凭一段白绫防身,饶是他武技高强,想冲出四人的“四相玲珑阵”,简直比登天还难!
    四人的剑已经招呼过来了。原来这“四相玲珑阵”是樊胡子的得意之作,暗合“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的原理。四个剑客分守乾、坤、艮、巽四个方位。守乾位者,剑如飞龙在天;守坤位者,剑若龙战于野;守艮位者,剑似青山隐隐;守巽位者,剑气春风化雨。四人每出一剑,方位皆有所变换。一进一退,莫不配合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阵中人有如进了八阵图,再也别想转出来。
    沈瑄学过五行八卦之术,但要在片刻之间看出这“四相玲珑阵“的关窍来,仍是不易。无奈之下,以极快的手法把飞雪白绫绕了一圈,生生挡开四柄利剑的力道,觉得甚是吃力。“幽微灵秀”立刻移步换位,后招跟上。
    “秀霜错了,斜走兑位!”忽然阵中一人轻呼道。
    沈瑄大喜,原来这阵法她们还未练熟,这下有机可乘了。这时震位春雷滚滚,坎位大浪淘沙,离位火光冲天,三柄剑一起招呼下来。沈瑄一瞥之下,果然兑位那人慢了半拍,尚未出招,遂步子朝兑位一滑,飞雪白绫荡出“气蒸云梦泽”,把三招化解了。兑位那人招式未出,不得不跟着一退,奔坤位去了。
    “秀霜你干什么,走乾位!”
    那秀霜和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赶快转身。机不可失,沈瑄一步跨到乾位上,跃出了剑阵。剑阵击破,秀霜乱了阵脚。只见沈瑄将飞雪白绫往后一抛,如玉龙飞天,卷向秀霜手里的剑。这一招势不可当,四人都是一阵惊呼。
    忽然,秀霜伸出一只小指,随手搭住了白绫里的钩子,控在手中。沈瑄大惊:他手中无剑,这飞雪白绫虽是初次使用,却也颇有心得,屡立奇功。刚才那一招明明志在必得,怎么被这糊里糊涂的秀霜轻轻巧巧破了?
    飞雪白绫一头在沈瑄手里,一头被秀霜拉住,飞不起来。幽云、微雨、灵风看见师妹忽出奇招,纷纷喝彩,然而只叫了一声,又静了下来。她们看见沈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因为秀霜面朝着沈瑄,拉掉了自己的面幕——是楼荻飞!
    楼荻飞抽出一柄剑,抛给沈瑄。那剑银光夺目,沈瑄一望便知,是他的洗凡。
    樊胡子厉声道:“秀霜你反了吗?”
    楼荻飞转到沈瑄身边,与他并肩立着:“妖妇看清我是谁!你的秀霜早被我扔到河里去了!”他把秀霜的佩剑扔开,抽出了自己的剑,“沈君,咱们先把这三个小妖精解决掉。”
    幽云、微雨和灵风大怒,三人齐上,顿成包围之势。沈瑄利剑在手,立刻不同起来,使出《五湖烟霞引》的绝妙剑法,招招都是杀手。楼荻飞靠在他背后,只见两把剑如日月辉映,剑光笼成一个圈子,开始只三尺,后来有了丈余,逼得三个仙使越退越远。
    樊胡子这时才有些急了:“不争气的徒弟!”她冲入战局中,喝道,“重新组阵!”
    樊胡子亲自代替了秀霜的位子,和三个徒儿又组成四相玲珑阵。沈瑄和楼荻飞身边的圈子立刻缩回到三尺左右。原来这四相玲珑阵果真使将出来,威力还在沈瑄料想之上。沈瑄有些焦急:“你懂八卦不?”
    楼荻飞道:“让我先看看!”
    两人的武技都是当世绝顶,在这阵中居然渐渐施展不开。四相玲珑阵中每个人的招式都由樊胡子精心设计。每一个人的破绽,都有下一个人补充。各人招数虽不见得厉害,却都暗合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凑在一起,简直像天罗地网,叫人无处出头,只有躲闪的份儿,尤其是樊胡子转到面前时,几乎招架不住。楼荻飞心生一计,低声对沈瑄道:“我数一、二、三,一起往上跳。”
    数到三时,樊胡子正好又转到楼荻飞面前。沈瑄依计,剑舞狂花,奋身跃起了一丈高,腿上被微雨拉了一剑,滴出血来。低头看伤,忽然发现楼荻飞并没有起来。
    这正是楼荻飞的计谋。沈瑄先出去,两人不在一处,对方就只能分开力量对付他们,这样,四相玲珑阵,岂非不攻自破?也是他们轻功好,四周被围,可以从上方蹿出。那三个仙使看沈瑄似要逃脱,都不觉急了一步。微雨先乱了招数,本该她先扫下盘,但沈瑄飞起时的剑花,却迫得她临时变招,抬腕疾刺沈瑄一剑。楼荻飞看见阵法一时露出了破绽,立刻反手一剑,刺中了微雨的小腹。
    剑阵破了。
    樊胡子大怒,立刻对沈瑄下杀招。沈瑄回剑不及,只得后退。樊胡子眼前忽然闪出万道金光,一阵寒气逼得她连连倒退。却是空中飘过一团烟云,将她团团罩住,又冰冷又胶着,仿若有形之物。
    樊胡子憋了一口气,运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寒烟甫一近体便四散飞开。楼荻飞和沈瑄见状,也立刻闭住穴道,以防寒烟伤身。只听见灵风、幽云两声惊呼,却是她们紧追沈瑄,反被弹回的寒烟罩住,登时失去了知觉。
    “怎么搞的?”樊胡子气恼地大喝一声。回头一看,哧哧两声,楼荻飞刺倒了灵风,沈瑄刺倒了幽云。四个爱徒,片刻之间全军覆没,樊胡子只觉平生未有这般奇耻大辱,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剑,几乎要捏出水来。沈瑄和楼荻飞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并肩而上。
    樊胡子叫道:“乱箭射死他们!”
    可她是白叫,那些侍卫、宫人早就趁乱跑了,没人替这残暴的主子卖命。樊胡子忽然心里一空,转身就跑。
    “樊师姊留步!”
    忽然间,一名白衣女郎飘然而下,不见她如何出手,却一把按住了樊胡子。
    只听楼荻飞欢然叫道:“小师叔来了!”
    白衣女郎道:“说好了午时动手,你怎么抢了先?”
    楼荻飞道:“昨天我本来依计潜伏进来了。想不到沈君先来了,所以等不得小师叔来,先动手了。”
    白衣女郎道:“有他帮你,足够对付这些妖邪。辛苦你们俩了。”
    樊胡子被白衣女郎一手制住,左右挣扎不得,道:“你叫我师姊,又是什么人?”
    白衣女郎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看。那手腕几乎是透明的,却套了一只黑石镯子,纹样甚为古朴,似是先秦时的遗物。白衣女郎道:“本门的掌门信物襄王环,你不会不认得吧?”
    樊胡子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是本派掌门?襄王环一定是你骗来的,先师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白衣女郎不动声色,缓缓道:“师姊若能以本派武技切了我这只手腕,襄王环是你的,掌门之位也是你的。”说着放开了手,让樊胡子站起来。
    楼荻飞拉着沈瑄退到了丈外。只见白衣女郎看似一动不动,身边忽然腾起一阵彩云,一时间云蒸霞蔚,流光溢彩。一缕缕流霞宛若锦带丝绦一般在空中飞起,然后向樊胡子周身缠绕。樊胡子的剑一招未尽,周身上下却已动弹不得,如被绳索捆住一般。
    沈瑄和楼荻飞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内功,一时都看呆了。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樊胡子气喘吁吁道,“师父竟把这一手功夫传了你!”
    白衣女郎淡淡道:“既然你承认了我,我便可以清理门户了。”
    樊胡子道:“我犯了什么错?”
    白衣女郎道:“你犯的错还少吗?不用我一一点数。清理门户,原来也是师父的意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收徒的第一条戒律?”
    樊胡子道:“绝不许弟子谈婚论嫁,可我没有……”
    白衣女郎道:“你确实不曾婚嫁。但师父的真实意思,是绝不可动男女之思。在这一点上,你和大师兄、三师姊犯了一样的错。”
    樊胡子眼中忽然出现了激动的神色:“你也要杀掉他们吗?”
    白衣女郎道:“他们已不是本门弟子,我不再管,而你的罪行要严重得多。你在汉王手下当国师,可是干净营生吗?”
    樊胡子不语。
    白衣女郎也不再问了,身边的云彩渐渐换了颜色,变作了暴风雨前的黑云沉沉、愁雾惨惨,一会儿竟是凄风苦雨、雷霆万钧起来。
    樊胡子渐渐委顿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咱们这就走吧。”白衣女郎道,“禁军早已出动,不要和他们纠缠。”
    楼荻飞问道:“汉王昏庸无道,任用妖邪,就这样算了吗?”
    白衣女郎道:“杀了他身边最大的三个怪物也就够了,国中总能太平一阵。西有孟氏,中有马氏,东有钱塘,昏聩无能者不只汉王,将来不久,自会有人一统中原。但这种事情,却不是一两个剑客能完成的,你说是不是,沈郎中?”
    沈瑄点点头。
    熊熊的大火在沉香社中升起,把这个世间第一醉生梦死、风月无边的地方化作灰烬。迷香也被一并焚烧了,沉醉迷人的香雾在废墟上空氤氲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散去。
    沈瑄和楼荻飞怕被迷香所伤,远远跑开了。禁军自然追不上他们。
    沈瑄心中有事,捉住楼荻飞,劈面便问:“楼兄,你托人传话给我,说蒋娘子在广州,可有此事?”
    “你不问问我是否受伤,却先问你的娘子!”楼荻飞笑道。
    “楼兄……”
    “别急啊。”楼荻飞笑道,“她跟着她的姑姑,自然在这里。”
    沈瑄才留意到白衣女郎跟在他们身后,遂长揖道:“晚生沈瑄,还未向前辈见礼。”
    “沈郎中不必多礼,”女郎还礼,徐徐道,“我们原是一家人。”
    沈瑄听其话中意味,像是已知就里,遂瞩目女郎。
    女郎微笑道:“从前庄师兄同我提起澹台,我只不信。这回与小楼重逢,听他为我剖析,我才知自己当真是澹台家的人,蒋娘子是我的侄女。想当年她昏死在海边,我见这女孩儿眉目与我相似,遂把她带回巫山,竭力救治,只盼着从她那里能查到我自己的来历。果然她与我有缘。”
    沈瑄道:“如此说来,前辈可用过药了?”
    女郎摇摇头,却道:“沈郎中,多谢你的良药。”
    沈瑄尚不解其意,只道:“能为前辈效力,晚生一点荣幸。”
    女郎道:“可是,蒋娘子不曾对你说实话。你配的药丸,其实没有用处,并不能治疗失忆症。”
    沈瑄愕然。
    “究竟为何,你自己去问她吧。”女郎掩口笑道,“她在城西的花神庙中。”
    沈瑄得言,几乎拔腿便走,却又转头向楼荻飞道:“我的表妹吴氏送汤慕龙母子出城了,我和她约在鸡鸣驿碰面……”
    “你快去花神庙吧。”楼荻飞不耐烦道,“汤家那边的事儿,有我呢。”
    女郎亦点头道:“是了,小楼,你该去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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