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彻底平息。
    太子被抓!
    心腹京城卫戍统领陈庆之被诛!
    三万京城卫戍死伤过半, 其余者皆被俘……
    奉天殿前断臂残肢、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一片焦土后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让人闻之欲呕……
    这一天,一条条命令从奉天殿中传出。
    太子一党所有心腹、党羽悉数被清算、抄家、下狱,人数之多,险些将大理寺的刑狱装满,京城各处哭声震天。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个个家门紧闭。
    一时间, 整个京城大街上无半个闲杂人等,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闻四处抄家抓人的军队的跑步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不祥的气息, 风声鹤唳。
    皇后惊闻太子逼宫谋反圈禁, 疯了一样赶到奉天殿前为太子求情, 被震怒的弘德帝废去皇后名号,圈禁长春宫。
    至此,太子一党彻底覆灭。
    静王李承绍救驾有功,现在是弘德帝眼前第一得意人。
    无论是送太子圈禁、还是对太子党羽的抓捕, 静王李承绍都是跳得最高的、最为忙碌的。后来赶来的顺王李承宗以及五皇子李承昂眼睁睁地看着静王李承绍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地来去匆匆。
    他们以及剩下的几个年幼的皇子都被拦在了谨身殿外,无法进入探望,只能跪在殿外问安。
    弘德帝现在谁也不想见。
    能被弘德帝召见的只有静王李承绍、宸王李承熙和大将军袁天阔。
    静王李承绍与大将军袁天阔负责抓捕太子党羽。
    并不能在奉天殿呆太久。
    里面从始至终陪着的只有宸王李承熙一个人。
    ……
    谨身殿内。
    为了掩盖从奉天殿那边飘来的浓郁的血腥气, 谨身殿内摆了四个熏炉,燃上了味道极重的金丝奇楠香, 一时间整个谨身殿内香雾缭绕,馥郁芬芳。
    宸王李承熙在这几个香炉点上之后, 脸色就一直很不好。
    “你不舒服?”, 龙床之上闭目休息的弘德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弘德帝的脸色十分不好, 整个人宛如老了十岁一般。
    往日的精明威严褪去,此时的弘德帝只是一个被儿子伤透了心的普通老人。老三,忙着抓捕太子党羽,跑前跑后,外面跪了一圈的儿子,但,他一个也不想见。
    此时的弘德帝心中充满了被太子背叛的挫败感,也只有宸王李承熙没日没夜地守护才能让他稍微合一下眼睛。
    只是,见到老四李承熙微微泛白的脸色,还是有了几分心疼。
    “儿臣无事……”
    “只是……”
    “这殿中香雾过重,让儿臣有些不适。”
    宸王李承熙垂眸淡淡道。
    因为弘德帝睡不安稳,内殿之中留守之人,唯有大太监总管李三全和宸王李承熙。
    弘德帝眼中隐有疑惑。
    这大殿之内,金丝奇楠香确实味道过重。不过,他们大萧人人爱香,就算香味如此之重,对他们而言,也只会是享受,而不会不适……
    似是想到什么,弘德帝心中一震,慢慢起身坐起,大太监总管李三全急忙上前去扶,还贴心地为弘德帝在腰后放了个软枕。
    “可是小时候那次……”
    弘德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承熙,慢慢道。
    李承熙沉默不语。
    弘德帝心中一疼,老眼中隐有泪光,薄唇微翕,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这是他和四儿子心中解不开的疙瘩。
    小的时候,老四母妃刚去,他又忙于朝政,疏忽了对老四的保护。老四被太子派人骗到了宫中存放香料的地窖关了进去。
    关了一天一夜,直到照顾老四的嬷嬷实在瞒不下去了,才报到了他这里来。
    他虽然派了大内侍卫去找,可是,待找到老四时,老四已经因为关得太久,空气稀薄,而昏迷了过去,差点死了。那次他大发雷霆,杖毙了照顾老四的所有大小宫人。
    可是,当老四醒了告诉他关他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他却只是杖杀了那个小太监,然后,打了太子一顿板子。
    老四被关时,才五岁。
    他差那么一点点儿就死了。
    如果,他去得再晚一些,老四就没了。
    他很心疼、很震怒,可是,他也不能做得更多,更不能因此就废了太子。
    老四心里的疙瘩,他知道。
    这些年,他总是想要尽力去弥补,可是,很显然他做得并不好。
    若不是今日用了浓香,他甚至不知道老四在小时竟然留下了惧香厌香的阴影。
    难怪,这些年他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子,大萧的贵女从小是在香料堆里泡大的。
    他将尊贵和希望给了太子,将偏疼和宠爱给了老四……可是,这一刻,弘德帝觉得自己似乎哪一样儿也都没有做好。
    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满心疲惫,“你下去休息吧……”
    “外边也不要跪了,都回吧……”
    谨身殿内回荡着弘德帝苍老空洞的声音。
    宸王李承熙双唇微抿,起身,替弘德帝掖好被角,转身离开。
    “你们都回吧……父皇累了……待他再醒后,应该就会召见你们了……”
    出了谨身殿,宸王李承熙来到众人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便飘然而去。
    “什么情况啊?!二哥,他现在可是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这一个个的有了救驾之功,这眼睛就都长得头顶上去了啊?没看见他们都在跪着吗?也不说关心一下……
    “算了……老四他不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吗?”
    顺王李承琮脸色僵了一下后,便很快好脾气地安慰起五皇子李承昂来。
    “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待父皇醒来后,咱们再来请安……”,顺王李承琮很有兄长风范地叫着身后的弟弟们起身。
    五皇子李承昂就看不上顺王李承琮这副与谁都和善的模样,冷哼一声,弹了弹衣衫下摆,转身就离开了。
    身后的皇子们还尚在年幼,太子逼宫谋反这样大的事儿,那满宫墙的血,可是把他们惊到了。见到顺王李承琮这样友善的安慰,顿时,一个个对顺王李承琮好感大增。
    ……
    半个月后,太子在宗人府畏罪自杀!
    弘德帝闻听此讯后,将自己关在谨身殿整整一天一夜,出来后花白的头发变得雪白,淡漠地命人草草地收了太子尸身。
    京城里飘起了第一场雪。
    ……
    长春宫雍容华贵且威严肃穆,这里曾住着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现在,皇后被废,圈禁于此,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此时的长春宫凄迷萧瑟,门可罗雀,连太监侍女都不见几个。
    宸王李承熙一路走来,都不见半个人影。
    长春宫守卫见宸王来此,虽然,心中惊讶,但是,还是很谄媚地迎了上去,嘴里讨好着,“宸王殿下,您怎么来这里了……这晦气的地方,哪里是您这样的人该来的……您小心脚下……”
    此次平叛,功劳最大的便是静王李承绍、宸王李承熙、大将军袁天阔。
    静王带兵救驾有功,又亲自抓捕了太子党羽,一时间在朝中风头无二,颇有再立太子不二人选之意。
    宸王虽然风头没有静王那么劲,可是,也同样是救驾有功,且宸王原本就是弘德帝最喜欢的皇子,身上又有着状元的头衔,现在在朝中和民间的风评已是大大扭转,也是众人极为看好的太子人选,就是……宸王自己却淡淡的,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依旧对政务不感兴趣。
    让一众看好宸王的人,心中暗急不已。
    “把门打开……”,宸王李承熙身上披着银狐轻裘大氅,大半张脸隐在帽兜之下,淡淡道。
    虽然不知道宸王去见皇后是做什么,但是,在宫中混了这么久都是有几分眼色的,也不多问,笑嘻嘻地上前为宸王李承熙开了宫门,“您慢点,这宫中雪厚路滑,也没人打扫,可得小心脚下……”
    李承熙抬脚迈步,缓缓往里走。
    就如同守门的宫人所说,这长春宫人早已散了,连扫雪的下人都没有。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在寂静的宫殿之中,显得尤其的响亮。
    “太子?!是不是太子来了?!”
    早已被废了的张皇后疯狂的从殿内扑出,眼中的惊喜却在见到了院中的李承熙后,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太子呢?!太子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看本宫?!”
    张皇后一身素衣,头上无半点金饰,狼狈落魄得连宫里的一个嬷嬷都不如,身边的宫人嬷嬷都被弘德帝杀了,一个没留。
    “他死了。”
    帽兜之下,传来李承熙冷漠的声音。
    “死了?!”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你为什么要咒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咒我的儿子?!”
    张皇后双眼怨毒,宛若疯妇一般向李承熙打来,李承熙仅是轻轻一闪,张皇后便失去重心,整个人扑在了雪地上。
    宸王李承熙对于张皇后的疯狂无动于衷,他只是继续冷漠地说着事实,“三天前,太子在宗人府自尽了……”
    “不会的……我儿子怎么可能自尽……不可能的……”
    张皇后目眦欲裂,肝胆俱碎,失声痛哭。
    虽然,她嘴上不肯相信太子已死,但是,心里知道宸王李承熙是不会说谎的,“那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吗?!”
    张皇后双眼满是血泪,看着李承熙的模样似是要吃人一般。
    “我是来问你……”
    “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宸王李承熙修手如玉的手掀开帽兜,露出那张昳丽无双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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