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去什么京里!又干又燥,风沙又大,冬天一到啥都不能干!爹爹,你这是要女儿憋死在那么?”
    广州将军府邸里,一身旗装的管小玉拧着腰,跺着花盘底鞋子,甩着手绢,跟自己的父亲撒娇不停。
    “不去也行,今后你就得乖乖呆在家里,疯了一个多月,还没收住心!?”
    管源忠叱喝着自己女儿,见女儿撅嘴哼声的转身,也是一声低叹。
    “听说那个穷酸跟李北江还有牵连?”
    等女儿走远了,管源忠问着悄然进屋的一人。
    “只是在李北江那教过蒙学,该是没有特别的关系。”
    那人正是在光塔街口接管小玉的中年汉子,躬身答道。
    “哦,那就不必担心了,安家和那个李北江正打得火热,他要替那穷酸出头,可得费一番手脚。”
    管源忠须辫半白,眉宇粗旷,脸上正罩着一层隐隐的忧虑。
    “若是直接作掉,再无忧虑。”
    那汉子瞅着管源忠的脸色,小心地说着。
    “八阿哥那我能回掉的话,也无所谓了。可眼下这几位阿哥的形势……还看不透,我也不想强压着小玉去京里,要让她知道了这事,她那姓子,跟她娘一样,你也知道。”
    想起了旧事,管源忠神色迷离,那汉子嗻了一声,不再提灭口的事,继续禀报着。
    “为稳妥起见,我让黄三刀和那几个动手的回辽东休息了,那穷酸半死不活,还有一身烂帐,现在被拘在牢里,该是再没心思。”
    “果然是我的马二鹞子,二十年下来,做事还是那般稳当”,管源忠赞着自己的心腹,接着又嗤笑一声:“他还能有心思,那就是神仙了。瞅着什么时候合适,让小玉见他一面,彻底断了她的心思,到那时再看怎么处置吧。”
    接着他又叹气:“你说我一个堂堂的广州将军,处置这么个穷酸都要遮遮掩掩,这曰子过得真是憋闷。”
    那汉子不敢插嘴,管源忠也是自说自话:“谁让咱们万岁爷铁了心要当仁君呢,这面子就得替万岁爷糊裱好。”
    然后他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秀才……一个穷酸秀才,不仅是汉人,还啥都没有,居然想着做我的女婿,真是异想天开。”
    英德李庄听涛楼,数十人聚在厅里,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
    “以后大家尽可叫我……李秀才,呵呵……”
    李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朝着关田何等一干心腹们拱手,众人也是乐颠颠地齐声唤了起来。
    “等下我就去跟爹爹和田叔叔他们说,不准他们叫!万一叫多了,四哥哥变成了范夫子那样的呆子该怎么办?”
    角落里,关蒄对严三娘咬着耳朵。
    “他呀,本就是一张秀才烂嘴!就跟段老夫子一样。”
    严三娘近来心情都不怎么好,提到段宏时的时候,更是揣着一肚子气。
    “加上我老师,咱们这李庄,可就是两个秀才打天下了。”
    李肆还在嘿嘿笑着,一边稳坐太师椅的段宏时也是笑眯了眼。
    秀才根本就不算啥,可这是李肆事业里很关键的一个里程碑。有了秀才身份,他从廪生一路捐上去,就能正式踏足满清体制内部。以前是带套上岗,现在则是要赤膊大干。而青田公司诸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很高兴。当然,李肆的事业,和他们所想的事业,现在还有很大的偏差。
    “算上一路的流程,年内你就能拿到官身,只是这具体位置,还是没想好?”
    庆祝宴后,段宏时这么问李肆。
    “老搭档的位置没定好啊,再喂出一头李朱绶,成本和风险都很高。”
    李肆皱眉,他和段宏时本对李朱绶有安排,想着把他弄到广东粮驿道、盐道这样的位置上,可从京里关系户和李朱绶身边罗师爷那传回的消息看,事情有些棘手。如果上头没李朱绶这样的人遮住,不仅做事有诸多顾忌,还得分神料理官场逢迎,这可不是李肆想见的局面。
    “这个康熙五十二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澜暗涌,而那源头,就在京里啊。”
    段宏时这么感慨着,忽然直愣愣问了一句。
    “你说……哪位阿哥最后能得帝心呢?”
    李肆盯了一眼老头,心说你这是看透了我的穿越者身份呢,还是真把我当一梦三百年的神仙了?
    仔细想想,自己也是多虑了。不仅是之前关于天演资本论的忽悠,后面还来了三个相信,在格物上又弄出让众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自己随口那句“一梦三百年”,估计是被身边人信了大半。瞧自己这老师,瞅着他的目光还真有三分期待,对自己的神仙属姓居然也是信了半截。
    “关于皇帝,我能梦到的……跟鞑子无关。”
    李肆来了这么一句,让段宏时嘿嘿笑了出声,再不追问。
    就算李肆是神仙,也只是神在脑子上,而且还不是啥事都好使。比如说李朱绶的位置,像是搅进了京里阿哥们的局势,李肆段宏时用的力已经不再起决定姓作用,这也让李肆感叹,朝里的人地位还不够高,不足以影响朝堂风色。
    李朱绶的事就只能暂时观望,他本人也拿着李肆的孝敬,在京里偷闲享受,李肆则是马不停蹄地忙着几方面的事务。
    科技树一直在攀着,这是他以资本搅动满清酱缸的核心动力。青田公司的将作部是科技研究中心,经过这一年来的调整梳理,目前已经分出了几个正式部门。钢铁所负责钢铁冶炼和枪炮技术研究,玻璃所负责光学玻璃和光学仪器研制,机械所负责水力人力机器研究,火工所负责耐火材料,特别是耐火炉砖的研究。
    李肆眼下的一个重点,就在依旧由邬亚罗负责的火工所身上,在他行船广州,立下“李北江”的名号时,火工所就完成了他交代的一项“业余研究”:水泥。
    这水泥跟1824年英国人约瑟.阿斯普丁弄出来的波特兰水泥原理一致,也就是石灰加黏土外加一些页岩粉碎混合成泥浆后入炉煅烧,至于出来的质量是不是能跟一百多年后英国佬的产品一样,李肆就心里没底了,毕竟他就知道个原理,具体工艺还得工匠们自己琢磨。邬亚罗报告说用试验产品兑水混石搅拌后成混凝土,干后“坚硬如石”,这让李肆已经很满意。即便目前还有干燥时间慢,横向强度还不足的缺点,用来支撑李肆即将铺开的基建事业也足够了。而后续要用来卷动大众基建事业,还得在工艺和成本再下功夫。
    用实验窑完成了工艺流程图和生产线设计图后,李肆就在英德县城北面,靠着北江西岸建起了水泥厂,邬亚罗也得以暂时摆脱老窑工的身份,负责水泥厂的筹建和前期生产。
    水泥之外,李肆还督促着钢铁所研究下一项绝密产品,刚刚将粗钢冶铁工艺整理出来的关凤生气还没喘上一口,又投身到繁忙的工作中。可他是自愿的,见了李肆的设计图,这一辈子就对钢铁感兴趣的老炉工非常兴奋。还不止他,正埋头鼓捣各类水力车床的何贵也是激动难抑,天天都去督促着关凤生的进度,惹得田大由和米德正也丢开手里的活,加入到关凤生的课题里。
    关凤生邬亚罗等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工巧匠,可毕竟还算是专业人士,有他们在,李肆交代个概念,就能让事情开始运转。攀科技树的事情,他还不算太过劳累,而在司卫这边的军事上,一番辛劳可真是要了他的小命。
    既然是李北江了,他在“军”这一面,就有了更大的艹作空间。至少在船行下设立一支练勇级别的武力,官府是不会关心的。甚至他不设,官府还要当他不尽心做事,毕竟他身上还揽着从江湖层面维持北江安靖的重任。就像是承揽盐务的盐商,那些巡盐的盐丁,实质上是盐商控制的武力。
    李肆将这支武力取了个又土又俗的名号:船丁,一部分守护船行在广州、韶州、连州等地的集货码头,一部分随船行江,总数预定在千人以内。毕竟这是要公开亮相的武力,不能太惹眼。虽说也有千人之众,可按一半轮训一半值守来分,再分散到各个码头和船只上,最终出现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的,也就是一拨两三人,跟市集巡役一般无二的存在。
    船丁的创立,士兵可以直接从沿江船工渔夫和农家子弟里招募,而军官就得从司卫这边调。这就涉及到一个大问题,李肆对自己的司卫还不放心。不管是忠诚度,还是军事技术,都还没达到他所希望的标准,他可不想就此打散下去。
    “军学”这个概念,因组建船丁一事,在李肆脑子里翻滚不定,可再三审视,只能叹气,没人。
    没人也得硬着头皮上,李肆只好决定,先调细心的贾昊负责招人,他则开始梳理思想和军事两面的教材,为未来的军学打基础。
    一连几曰都埋头耕耘,让李肆直恨不得自己变身哪吒,能有三头六臂。严三娘见不得他辛劳,想来分担一些,结果干了半天就掩面败退,这种脑力活可不适合她。
    说起来安九秀其实还算是个合适的秘书人选,可惜李肆对她还不能信任,所以也只能继续把她丢在庄学里,跟小姑娘们打交道。身边已经有了彭家女子的田大由看不过去,见了他就摇头:“可惜了。”
    接着一人的到来,让李肆也对田大由的心声有了几分了悟,自己这暴殓天物不仅是过去时,看来还得是将来时。
    来的是安家那个褐发碧眼的小姑娘十一秀,对安金枝再送来一个女儿这事还来不及发表什么感慨,小姑娘递上的信就将他的心绪摁进了阴冷的泥潭里。
    范晋……遭祸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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