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哥们退下, 康熙站起身走到一侧的几子前盘腿坐下,抬眸看着拘束的纳兰性德,不满意的挑了挑眉:“还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朕过来?”
    “……是。”纳兰性德应了声, 惴惴不安的再次落座。
    这一回和前面的精神气十足可不一样。
    他屁股只在软塌上沾了三分之一,庞大的身躯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小团, 看着尤为凄凉可怜。
    康熙看着好笑,伸手取过梁九功端上来的白玉茶壶,亲自倒了两杯茶水。
    “奴才……”还未等到纳兰性德诚惶诚恐的说话,康熙已经将其中之一推到了他的面前,而自己也端起茶盏,拈着茶盏盖子,从容地拂着茶叶,慢条斯理地品着。
    屋内茶香袅袅, 纳兰性德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默默无声的在康熙示意下端起茶盏, 明明茶盏微微烫手,但是他的指尖却是冷冰冰的。
    纳兰性德默默地注视着茶盏里清澈透亮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
    微烫的茶水入喉,入口苦涩得很……
    康熙似乎是不经意的抬眸看了眼纳兰性德, 再次收回目光注视着茶汤:“曹家之事,可真的是曹寅自己上奏的?”
    纳兰性德浑身一战,双手一松。
    那茶盏咣当落在几子上,又顺着几子落在地上彻底碎成一片片。
    这般的声响引起仆役们小声的惊呼, 两位婆子上前拿着帕子就想要擦拭桌上的污物, 康熙摆摆手示意屋内伺候的仆役都退下,只留下梁九功一个人在室内。
    纳兰性德手足无措, 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说。”康熙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是……”纳兰性德颓然应是, 他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 翻身跪倒在地:“……上奏之事,乃是奴才所为。”
    康熙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半点波澜都没有:“曹寅得了什么病?”
    纳兰性德心里一咯噔。
    他原本想要隐瞒的小心思一扫而空,此刻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尚且不知……”
    “不知?”康熙将茶盏搁在桌上,不可思议的反问。
    “回禀皇上,曹家上下寻遍了江南名医,至今也尚未知晓曹寅兄到底得了是何种疾病。”纳兰性德垂头丧气:“当时曹寅兄宛若丧失神志,就连家眷十数人都无法控制住他……奴才只好借治病为由请求皇上派遣太医。”
    若是身为江宁织造的曹寅突发重病也就罢了,可是此病古怪忽而神志清醒忽而神志全无,癫狂迷乱,若是传出去只怕有损圣人颜面。
    曹家上下自然不愿意开口,身为江苏巡抚,纳兰性德理应上奏给康熙,却是言语不详,试图欺瞒……
    纳兰性德自知做错了事,他默默地垂下头,死死盯着眼前一块方寸地。
    “那如今……曹寅的状态如何?”
    “回禀皇上,虽然未曾找到曹寅兄突发疾病的原因,但如今有孙太医的妙手之下,曹寅兄已有十数日没有再发作过了。”
    康熙点了点头,这倒是让他心中吊起的石头稍稍落了一落。他转头看向梁九功:“去,使人把曹寅给朕唤来。”
    等梁九功应声退至门外,康熙犹豫了下又吩咐:“把孙太医也带来,朕要好好问一问。”
    “是!”
    先前兴高采烈离开的阿哥们听到胤禛和胤禩的窃窃私语后又重新回到前院花厅旁,他们表面上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一盆盆花草进行评头论足,实则是偷偷用眼角余光好奇的瞄着梁九功匆匆而出,半个时辰后又带着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匆匆归来。
    “……咦?”第一个惊疑不定的是胤祉。
    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扯了扯胤禛:“刚才走进去的是曹……谙达?”
    “……看着,有点像?”胤禛紧锁眉心。
    “……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啊!曹谙达和纳兰谙达两个……到底发了什么事?”胤祉一脸空白的呢喃着。
    就连胤禩都惊呆了。
    若是纳兰性德是胖得如果个发面馒头,那曹寅刚好可以和他配个对,他宛如一片纸一般的单薄,瘦得不是几乎……而是真真正正的脱了形。
    康熙也被这样的曹寅惊得面色大变,彻底没有狠狠教训曹寅和纳兰性德的心思,转头就看向孙太医:“子清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回禀皇上,微臣……并未查出。”孙太医苦笑着回答。
    “……什么!?”康熙的震惊这一下子再也无法掩饰。
    他原本以为纳兰性德所谓不知情可能是孙之鼎隐瞒的缘故,可是看着孙之鼎现今的模样,康熙的面色是难以抑制的阴沉下去:“怎么会连是什么疾病都不知情?那怎么控制住的?不是说十余天都没有发作了吗?”
    “回禀皇上,虽然无法确定病情,但是奴才认为曹大人的病情是中毒。”
    “为何如此说?”
    “回禀皇上。”
    孙太医面色严肃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因无法确定病情,这些日子以来曹寅大人的吃食住用全由奴才亲手照看。至今一共二十五日,第一天至第三天每日都要狂躁甚至于失去理智四到五个时辰不等,从第四日至第十五日起就极少出现失去理智的状态,有狂躁、全身发烫、皮疹等反应,等第十六日至今,只偶尔出现过头晕头痛等不适状态。”
    顿了顿,孙太医补充道:“这种反应,在吸食烟草的病人身上偶尔见到,但曹大人的反应远远比烟草上瘾的病人来得严重得多,奴才觉得只怕是某种毒物……”
    “曹寅,你有没有什么记得的地方?”
    “……奴才并未有任何不一样的吃食。”
    正当康熙几人在花厅内细细讨论着,外头的阿哥们也是满满都是猜测,一个个脑洞大开。
    比如几乎没见过曹寅的胤禟率先认为曹寅定然是犯了大错,不过胤祉马上反驳了这一观点:“若是犯了大错,应该被汗阿玛立刻派人抓捕起来,哪里会还让人请过来?”
    “我记得曹大人的母亲就是汗阿玛的奶娘,指不定是看在……嗷呜!”胤禟不服气的嘟嚷着。
    “汗阿玛哪里是为了这个而放过贪官污吏啊——”胤祺伸手就在胤禟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张嘴,也不知道说些正经话!”
    “哎——是五哥太单纯了啦!”
    “臭小子你欠揍是不是?”
    “五哥九弟别吵了!”
    胤禩捂住耳朵看着胤祺和胤禟闹腾的样子,小脸都皱巴巴成一团了:“要我说指不定是生了大病身体不好,昨天不是也没有来迎接吗?”
    “这也有可能啦……不过,”
    胤禟撇撇嘴,懒洋洋的抱住后脑勺:“感觉也太简单了吧?”
    胤禩一脸黑线,觉得看着胤禟的模样就手痒痒,他和胤祺交换一个眼神朝着胤禟左右包围而去。
    一时间外头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传到花厅里,康熙手指按了按眉宇间,抬眸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若是真有人下毒,那定然要把这人揪出来才是……”
    四人又低低商量了几句,而外头的阿哥们就见着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曹寅和纳兰性德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眼见着他们步履匆匆便要快速离开,胤祉几个一窝蜂的冲上前。
    正想问问曹寅的身体,就被紧随其后的梁九功喊住:“三阿哥、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皇上请你们进去呢!”
    阿哥们:……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辜的冲着梁九功眨眨眼。
    梁九功憋着笑:“阿哥们,你们在外头吵闹的声音,里面可是清清楚楚!”
    阿哥们:……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哥们低垂着头,乖乖巧巧的走进花厅,老老实实请安问礼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汗阿玛,您寻儿臣们做什么?”
    康熙一拍桌子虎着脸:“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竟然敢在外头偷听!”
    “汗阿玛冤枉啊!”
    小阿哥们齐齐摇晃着脑袋,尤其是胤禩忍不住吐槽:“儿臣几个离花厅最近也有几丈远,要想听到声响只怕是要跟猪八戒一样长一对顺风耳才够啊!”
    “是吗?”
    康熙似笑非笑,瞧着几个儿子点头如捣蒜才冷哼一声:“这一回就饶了你们。”
    见康熙声音里没多少怒气,接收到弟弟们挤眉弄眼的提示,胤祉尝试着开口:“汗阿玛,曹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说起曹寅,康熙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所有阿哥们噤若寒战,同时瞪了眼胤祉。
    瞧瞧你!竟是瞎捣蛋!
    胤祉:……
    从天而降的黑锅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让胤祉是一脸懵圈。
    等等!先前可是你们让我问的啊!
    胡说八道——才没有类!
    胤禩等人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置身事外,自己的唾弃和鄙夷,胤祉脑门上的青筋都一连蹦跶出来好几个,瞧着这帮兄弟那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揪住一个就暴打一顿。
    康熙目光一扫就发现儿子们之间风云渐起,他一脸黑线的摆摆手:“这件事情,朕本来就要和你们说一声。”
    “……嗯?”
    “这几天不准出门,非宫里人送来的吃食也不准碰,尽量都呆在朕的身边知道没?”康熙沉声吩咐。若是知道曹寅所得的疾病如此诡异,康熙也不会带儿子们停留在这里。
    敌暗我明,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为何对曹寅下手之前,康熙不得不以百分百的警惕对待四周的一切事物。
    “汗阿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见到康熙的口气如此严厉,胤禛骤然一惊,赶紧开口询问道。
    康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胤禩的胳膊肌肉骤然一紧,他和胤禛相视一眼,眼眸中满满都是惊涛骇浪。
    这种成瘾性……
    难不成是!
    想到这种可能性,胤禛和胤禩眉眼间都流露出浓重的警惕,胤祉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先前欢快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一个两个小声嘀咕着。
    他们怀疑什么,胤禛和胤禩不知道。
    但是他们两个却有着相同怀疑的对象。
    那来者是谁?为了什么?眼见着康熙这么笃定,压根没有打算让阿哥们离开的份上,胤禛和胤禩只有按耐住心中的愤怒,跟随着兄弟们一同离开室内。
    回到各自的院落里,胤禩盘腿坐在软塌上:“四哥,你说是不是——”
    “啊……”
    胤禛沉重的点头 :“问题是鸦片在如今只是寻常的药物罢了,如何让汗阿玛和孙太医注意到这一点也是一个大难题。”
    的确没错。
    作为药品被进出口的鸦片……
    “等等,四哥!”胤禩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内容,面上出现一丝惊喜。
    “嗯?”
    “虽然系统不在,我不能肯定。”胤禩从软塌上一跃而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但是我还依稀记得说鸦片开始批量进入中国时,事实上就并不是单纯以药品进出口的。”
    “……这一点我当然也知道。”胤禛皱了皱眉:在前一世执政期间,胤禛就曾命令禁止鸦片,可架不住战争和疾病的需求,到最后这一句圣旨成了空话……
    “哎呀!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敢用在曹寅身上……不!会不会是曹寅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在吸食呢?”
    胤禛微微一愣,随即嘀咕了一句:“……不会吧?”
    随即他抬起头和胤禩相视一眼,缓缓开口:“若是如此,倒也简单了。”
    “啊……”胤禩附和的点头。
    因为为了查实究竟是谁做的手脚,唯一的办法便是引蛇出洞。
    就如同两人想的一样,鉴于曹寅的病情好转,康熙很是自然的将孙之鼎喊回行宫伺候,当然私底下则是吩咐侍卫等人暗暗监视曹府内的一举一动。
    仅仅只过去了三天,一个不幸的消息再次传至康熙的御案上。
    曹寅的疾病再次发作。
    而且这一回,他不小心刺伤了前来阻止他的夫人李氏,病情一朝回到了大半个月前的程度。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明明派遣了侍卫全程监视,都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甚至就连吃食,侍卫都确定是孙太医在的时候准备的菜单,一样都没有更改。
    这一情况,不免让康熙高度警惕。
    “汗阿玛。”
    胤禛沉稳的开口:“要不儿臣去看一看。”
    “不行。君子不立危城之下,”
    康熙瞪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了胤禛的请求:“再说了你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作用?”
    “汗阿玛。儿臣觉得会不会这样东西就在平常的生活里,有或者没有一时间无法让曹大人以及家人注意到?甚至……连侍卫都认为很正常,多了或者少了,用了或者没用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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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七年发布了世界第一个鸦片禁令,当时已经很多官员发现问题。
    不过等到后面腐败的时候emm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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