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草原,白色渐渐消退,只剩下旷远的蓝天还有黄绿色蔓延到尽头的的平坦大地……
    自冬日的雪晴以来,整个草原上的天空甚至没有出现一点云彩!只有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空,还有迫不及待地想长起来的草芽,又慢慢变得枯黄起来。
    空无一物的澄澈蓝天上,一轮白湛湛的烈日在烧烤着大地。
    而在这片澄澈的蓝色天宇之下,万物众生都在尽可能地保留着哪怕一点一滴的水分。
    来自大雪山的河流都开始干涸,哪怕是略微带点凉意的清晨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雾气,同样也没有露珠!而这片黄绿色的大地,也算真正生命力坚韧的了。
    从王帐草原往南,一直蔓延到向秦国边关的路上,一路上偶尔都还能看见各种人和动物的尸体。初始时还能看见累累的白骨,到后面只能看见一句句有着明显切割和啃咬痕迹的干尸!
    整个黄绿色的干旱草原上,连蚊虫都少得一只!
    整片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只鸟禽飞翔。
    没有风,没有悠悠的牧歌,只有明晃晃的湛蓝色的天空。
    草原,从来没有如此干旱过。干旱得一连数个月连丝云彩也没有,连一点晨雾也没有。
    在这片明晃晃的天地之中,同样有着一群群倔强的生灵在不断丢下同伴的旅途上迁徙着。
    在乌压压的兽群中,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盯着稍远方停息下来迫不及待地啃食枯草的牛马们。它们的眼神如此专注,耳朵竖着,似乎能够听得见哪怕隔着一层层血肉,渐渐变得粘稠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它们仔细辨别着,那些虚弱的走不动的无力反抗的猎物,准备随时上前撕咬一口。
    而在那些低头啃食枯草的牛马群中,却有一头头已经衰弱得几乎走不动道的动物抬起头来,一圈圈环顾周围的或陌生或熟悉的同伴们,然后一步步朝着兽群外走去。
    它们知道,脱离了兽群的保护,迎接它们的就只有死亡!
    但是,它们走不动了,活不下来了!
    一群群或松散或躁动的食肉动物群中,年轻力壮的雄性和雌性纷纷安抚着身旁躁动的后代,安静地看着那些衰弱的食草动物们从兽群之中走出。
    而在食草动物群中,它们有意无意地将后代们挤向了一道道燥热身体遮挡的中间……
    湛蓝而纯净的天空之上,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如同干净得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眼睛,安静地注视这这一切。
    而在另一边,在一群群草原战士们围绕下,来自王帐草原的人们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也有迫不得已要丢下的同伴。但是不同于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之间的默契,他们的同伴,他们自己处理!
    安静的烈阳下,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没有动容也没有悲伤……
    他们不知道传说中的秦国,西地,是什么模样,还有多么遥远。他们只知道前行,背负着所有人的生命和希望,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
    …………
    黄绿色的大草原东方,同样湛蓝干净的蓝天下同样有着一直队伍在艰难南下着!他们的目的地是曹国,天狼关!而他们,是解决了所有袭扰的镇东军团和朱雀营,狼骑兵!
    他们解决了所有的袭扰,是因为曾经身为敌人的草原人此刻正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紧紧地跟着他们!
    而在他们身后,守护着的是那一条漆黑的堕落得不能直视的狼骑兵!他们,从来不需要来自大本营的丝毫补给,包括粮食和水!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残酷的干旱和同样残酷的雪日中,这支狼骑兵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传说,他们撕咬任何看得见的生灵的血肉,狂饮任何看得见的液体!不在乎对方是人还是其他,也不在乎对方是同伴还是敌人!传说,整个镇东军团不得不抛弃留下的人,都被他们就这样一口口撕咬啃食掉!
    没有人敢去证实,没有人愿意去证实!
    曹瑶的朱雀营如同依旧保留有那最宝贵和可笑的天真,这支新生的军队走在南下的最前沿,仿佛不敢触碰那些留在最后的堕落于黑暗之中的人一眼……
    走,走,每个人都拼命地走,脸上挂着麻木的表情。而在朱雀营中,至少,每个人都还抱着对曹国的希望和家的憧憬……
    而在整支部队的最后沿,狼骑兵所坚守的区域则在举行着一场生命的黑暗祭礼!
    一个狼骑兵倒下了!在这漫长的旅途,艰难的绝境之中一点也不奇怪。整支狼骑兵都才剩下了不足一千人,却依旧在这样一场不知终程的旅途中不断减员着。
    一个狼骑兵倒下了,其他剩下的狼骑兵围在他身旁,无声守候着。
    苏横,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英俊神武的苏横,被凶蛮几乎淹没了所有的苏横此刻则半跪在地,轻轻扶着这位狼骑兵吟唱着,那些遗忘的模糊的故日歌谣……
    苏横沙哑的嗓音在这片烈阳的威力被不断消灭着。
    执着长枪,骑着黑马的马元则守护在这一圈圈狼骑兵的外围,朝着远方遥望。
    终于,在那位倒下的狼骑兵垂垂的目光之中,苏横站起身来,拔出长剑亲手终结了他最后的生命。
    周围的狼骑兵麻木着……
    “他将活在我们的生命之中……”苏横强忍着语气之中的悲伤,仰头向天空澄澈的蓝天看去。
    忽然,苏横猛地俯下身子,凶猛地朝这位狼骑兵尚且温热的尸体咬去……
    鲜血,血肉撕咬的声音,压抑而有序,如同一场有条不紊的祭礼,祭献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祭献这高高注视的炽白烈阳!
    沾满血迹的银白战甲慢慢从那充满麻木与悲伤的圈子中脱离了出来。他骑上白狼,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血肉,缓缓走向马元。
    马元旋即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伸手接过这一点血肉,放入口中一点点咀嚼着。
    黑马,白狼一起并肩,回头看向这些难得在这一场祭礼中找回一点情绪的狼骑兵们。
    如此艰难的绝境,如此孤独的背离,已经让绝大部分的狼骑兵的迷失淹没了生存的本能。他们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还有欲望,而苏横不得不给他们这个意义和欲望!为了他自己活下去,看得见摸得着!为了曾经的同袍活下去,足以让他们思考和承担……
    整支狼骑兵除了他和马元,其他的没有几人还拥有着思考的本能了,他们的生命里只剩下麻木了,本能地想要依附追随着苏横,如同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懵懂本能。
    苏横可以看见,这一场鲜血祭礼的圈子里,将军和士兵没有丝毫分别。如同罗平在内的一些将军,眼神之中已经彻底迷失,只有麻木而又安静礼貌地撕咬着昔日同袍的尸体。这位几乎与苏横一同成长起来的年轻将军,也成为彻底堕入黑暗的狼骑兵中的一员……
    只有如关鸿这种,或许内心还有些不愿放下,紧紧要抓握住的东西的人,眼中偶尔闪过一点点清明。
    而马元和苏横不迷失,则是因为他们不能迷失,要替所有人承担思考的重责!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理智和迷失之中经历过怎样剧烈的挣扎,在生存与死亡中经历过怎样艰难的选择,又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经历过怎样迷茫的思考……
    只有他们,彼此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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