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进入深秋,严霜带来深寒,凋落了满天木叶。一路向北,更是萧条。草原的第一场雪降临曹国北方要塞时,只有零零索索的狼哨在皑皑白雪之中出没。青色的草原被白雪覆盖,深寒的风如刀子一般凌厉。此刻这座屯有重兵的北方要塞之中却有一些冷清。如果可以在天空仔细俯瞰的话会发现,这里的狼哨的数目实在是有些少了。按理来说刚刚成为镇北侯的狼骑兵之首——苏横坐镇在这北方要塞,哪怕是这寒冬之中,这里的狼哨也不应该如此稀薄才是。
    今年的寒冬似乎透发着不一样的凌厉。
    苏横谨记着三年之约,是他与曹瑶的三年之约,同样是他与曹王的三年之约!
    草原深处,苏横身着皮裘,紧靠着白狼坐在雪地之中。在他的周围有着近万狼骑兵,是他手下几乎所有的精锐。雪地上草草地搭建起来一个驻地,整支军队都沉默地歇息着。温润的白气一团团呼出,被寒风割得支离破碎。苏横抬头看了一眼这满天风雪,心中一叹,并不表露。他在白狼身上取下一皮壶烈酒,狠狠灌了一口,驱逐这自外而内的严寒。
    他们深入草原太远了,要塞的补给很难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及时送到。草原上的冬天,无论是对牧民还是对狼群来说都是一个艰苦的日子。而对苏横们来说,他们只有以战养战了。他们需要寻找,一个个草原部落的存在!如此艰苦恶劣的环境,恐怕就连汗王手下的鹰狼卫都不会轻易出来。冬天才刚刚开始,最恶劣的时候还没有到来。而苏横的第一不就是要在最恶劣的严寒降临之前,征服一大片根据地,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不被汗王一击而溃,甚至有反攻的资本。
    再过一个月,估计曹王府也会铺上像草原上这样洁白的雪吧。
    再过四五个月,寒冬过去,春天到来。估计瑶妹手下的军团也初步训练好了。如今天下,曹国还有什么其他战场?瑶妹恐怕也会来到草原征伐吧。秦王应该不会放弃草原,不知道会在草原上遇到谁,莫让吗?希望他还没死!
    苏横的思维被烈酒冲得活络了一下,不禁想到。
    今年的冬天的草原似乎格外的繁忙。苏横的狼骑兵并不是唯一一支在风雪之中彳亍的军队。汗王手下同时也有一只军队,带有草原上难得的充分的补给往西方拓荒而去。越王从海路,逆着寒流往北方而来。想要开通汗王东部的海上商路。
    ……
    从漠州城往故京城而去,一路向东稍微偏南。空气慢慢湿润了一些,天气随着时间流逝却越发寒冷。
    安若和丑儿也加了一身棉裘,有些臃肿。这样的温度,在沙漠中的时候两人也经历过不少次了,也谈不上什么不适。而老马则依旧一身瘦骨嶙峋,老弱的马躯是一身骄傲的风骨,就如同风雪中的瘦竹,或绝崖上棱角分明的硬石。
    早晨,红彤彤的太阳带着清冷的温度从林间升起。地面上的枯草被寒霜冻得生脆,那生硬的马蹄踩下发出一阵阵断裂的乐音。安若坐在老马身上朝着有些僵冷的手上哈了口气,又取出那本书看了起来。
    突然,林间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只白猫突然从前方跳了出来,站在路上看着这一马两人。
    草间银色的清霜在初阳的照耀下发射出迷离的色彩。白猫纯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毛的白色如同天地间的雪色一般。白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大路中间,那一尘不染的肉掌间依稀可以看看见那锋利的晶莹的如冰的爪子。白猫就站在大路中间,如同俯视的姿态一般仰望着这一马两人。空旷的大路上,没有一阵风。清冷的树林间,似乎一切的虫鸟全都绝迹。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老马看着白猫,很认真,认真得甚至有些戒备。
    安若渐渐收起了手中的书籍,他看着白猫,看不出什么情绪。
    丑儿在安若身后紧紧靠着他,她并没有看见白猫,但是却察觉到了这不寻常的安静。
    白猫只扫视了老马一眼,视线就落在安若身上,有些疑惑。突然,它轻灵一跃,高高跳起,竟高出老马的马头不少。
    老马的瞳孔猛然扩张,浑身肌肉瞬间紧绷。毛孔张开,一道道气息似要喷薄而出。只见安若轻轻地放下手中的书,放在老马的鬃毛上。那几乎直立的鬃毛便被安若手中的书压得平顺下来,连同它几乎喷薄的气息也被安抚了下来。
    白影一闪,白猫跳在安若手中的书上。它优雅地立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安若的手,似乎有些犹豫。它又打量了安若一眼,只见安若一如之前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有的是广博的温和。
    白猫瞬间收回目光,它隐隐感到了那温和,却让高傲的它有些不舒服。它迅猛地一爪挠在安若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后就如同受惊了一般远远地跳开,竟比刚才的高度还要惊人得多。只见白猫一跃就到了七八米远外的一颗树上。它站在树枝上紧张地看着安若,目光不住地四处扫视着,似乎是在寻找逃跑的线路。
    不仅是白猫,就连老马此刻也紧张起来。它的气息锁定着安若,随时准备震开安若,带着丑儿逃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滴滴血珠从血痕之中渗出,沿着安若的手滴在那本书上,似乎染红了不少的区域。而安若,一如之前的平静。只见他将手稍微朝后伸了一下,丑儿见了安若手上的伤痕,即使她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但也立刻取出一张白色的手巾为安若包扎了起来。
    白猫紧张地注视着安若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它紧紧盯着安若,眼中似乎就只有安若,就像最大的对手一般。
    丑儿包扎好伤口之后,安若就把手收了回来,同时也收起了身前的书籍。他看着白猫,眼神中平静且温和。他轻声开口道:“过来。”
    白猫看着安若,眼神中说不出的疑惑。而老马看着白猫,眼神中有着戏谑与惊疑。
    白猫冷冷瞥了老马一眼,一跃就跳到了安若身前。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不安。
    只见安若轻轻附身,抱起了白猫,手熟练地找到一个位置挠了起来。
    白猫本来十分不安的,但是当安若附身的瞬间,不知为何,它停在了原地没有躲避。而当安若抱起它的时候,它浑身紧张不安着,几乎就在爆发边缘。但是安若在白猫身上挠了起来的时候,白猫竟感到难以言喻的平静和舒服,甚至还有熟悉!它警惕的目光被慢慢瓦解着,突然它感到了一阵惊讶的目光。它冷冷地看着身下的老马……
    安若却对着一切仿若不见,他看着白猫道:“和我一起走吧。”
    白猫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
    老马重新驮起身上的两人朝着东方而去。
    ……
    隐乡常年如同春天一般,从来没有遭遇过冬寒。
    大漠中,周洛一身单薄的衣裳颤颤发抖着。大漠的白天虽然炙热无比,但是随着寒流南下,夜寒未消的大漠清晨却是极为寒冷的。
    周洛卷曲着身体,紧紧窝在骆驼身边,试图汲取着每一点儿温度。他怀中紧紧抱着青蛇与小鸟,试图同样把温暖传递给它们。但是他自身都没有什么温度。他浑身僵硬着,初晨的太阳并没有带给它多少温暖,而骆驼的身躯也为他当不了所有寒风。他浑身体温发烫着,而身体感觉却极为寒冷。他紧紧抱着青蛇和小鸟,试图在自己绝境的同时还要给它们呵护。
    大漠之中没有路人,至少此地此时没有路人。即使有,恐怕也不会为了一时恻隐之心带上一个累赘前行。大漠中的枯骨已经够多了,不介意多那么一具,也不介意再多那么几具。大漠中的病人几乎等于死亡,更何况他还孤身一人呢!
    小鸟感受到了周洛此刻的绝境,不安地朝着东方的朝阳啼叫了起来。那鸟啼声青亢悠扬,似乎连朝阳都在这一刻明亮了几分。但是小鸟却迅速委顿了下来,朝阳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周围似乎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青蛇身上的颜色似乎更青了一些,转瞬又暗淡了下来,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
    周洛依旧浑身发烫,浑身颤抖着。他蜷缩在骆驼身下,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眼前的光亮,一片朦胧,一片刺眼,而他似乎怎么也看不清。
    骆驼弯下头拱了拱周洛。只见周洛被拱动了几下,还是一动不动。一个小小的粗糙的玉瓶从周洛怀中滚出,滚在沙地上。青蛇和小鸟的目光落在玉瓶之上瞬间明亮了起来,如同看到了希望。
    ……
    周洛服下护脉丹之后迅速好转了起来。他出了一大通汗,狠狠灌了不少的水。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是周洛脸上的忧色反而更重。清水用去了不少,而且才刚刚过去一个月,护脉丹就用了两粒。剩下的十粒是怎么也撑不过十一个月的,而他不要说不知道去哪儿寻医,就连大漠都不知道何时能走出去。
    茫茫大漠之中,寂寥的天地之下似乎就只有一个人茫茫独行着。就像那高高的天空上的太阳一样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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