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独孤”!这是能用来称呼独孤渊的话么?
    他是冥府第一公子,是艳致风流回眸一笑晕倒万千鬼少女的独孤渊,渊,连“渊”这个字儿都那么地气度不凡。“老独孤”这三个字儿,到底是怎么从鬼眼先生的脑回路中钻出来,从他的嘴巴里头说出来的?
    我睁大了眼睛望过去,果然,独孤渊回眸过来的时候,眼神中带了淡淡的杀气。
    鬼眼先生嬉皮笑脸地冲他招了招手,问:“你在酆都逮着的那女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多大?那小孩儿有多大?”
    独孤渊面不改色地听着鬼眼先生一连串地问了一大串问题,才淡淡地道:“我并未身在酆都,并不知晓那一对母子身形。只听说那女子极美,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她带着的那个孩子,约莫有三岁。”
    “二十岁上下……”鬼眼先生摸着下巴嘀嘀咕咕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笑着摆了摆手,说:“行,你忙去吧。”
    一边又冲我挤了挤眼睛,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忙的,演兵路线都是我一早推算好了的……”
    我一边感受着脊背处传来的淡淡杀气,一边僵硬地笑了笑。
    鬼眼先生耸了耸肩,没事人一般笑了笑,道:“我这双眼睛,说来是为了一个女人。”
    我顿时竖起了耳朵,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模样。
    多稀罕呐!当事人亲自叙述神秘而离奇曲折的精力,要是百晓生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死我有幸能够亲临八卦出炉的第一线……
    不过,为了一个女人?
    鬼眼先生,还当真是看不出来是那样侠骨柔肠的人呢。
    但是能在北境之战之后,甘愿选择永堕黑暗,留在阴司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故事。
    鬼眼先生吊起来我的胃口,却摸了摸下巴,奸诈地看着我笑:“你想知道?”
    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周冲也悄悄凑了过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毕竟鬼眼先生的名气,大到了连身在阳世间的周冲都听说过的地步。鬼眼先生的八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的。
    “我起初在这里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但转念一想,她已经死了上千年,这里又怎么可能有属于人类的气息呢?”鬼眼先生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怀地端起来他的茶杯,撇了撇上头的浮沫,看着银毫茶的茶梗在水面上沉浮着立了起来,才又淡淡开了口。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什么情情爱爱的,眼看着是轰轰烈烈的,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看来,都是个屁!”
    不待我反应,鬼眼先生又语速极快地道:“不说别的,你要是爱一个人,你能为她去死吗?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哪怕是死相极惨的那种?”
    我刚想开口说我可以为葛凌去死,鬼眼先生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手指头,说:“别把话说那么满,你男人要是现在就在城外深陷重围,你照样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一不能替他死,魔军不会要你的命;二你也救不了他——”
    不远处的独孤渊轻声咳嗽了一声,鬼眼先生住了嘴,又斜着眼看了我一会儿,才一口气喝干了茶杯里头的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掼,痛苦地说:“我老婆死的时候,怀孕才三个月。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天罚!她是密宗的弟子,原本就是不能下山的,跟着我淌了北境之战的混水,又怀了孕。我本来带着她躲在酆都,酆都大帝一陨落,酆都直接乱了套!弃天认出来她的身份,至极将她抓了过去。我那时候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弃天一剑刺死……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怀了孩子。但这一切能挽回吗?不能,即便我把弃天杀死一万遍,我爱的人也回不来了……”
    没有想到,鬼眼先生的身上,还发生过这么悲惨的事情。
    我有些唏嘘,可他的眼睛……
    “甘羽死后,我发了疯一样的想要给她和我未出世的孩子报仇。”鬼眼先生漠然地说:“所幸,天罚不过是令我失去了一双眼睛,又寻到了修炼鬼术的秘术……”
    鬼眼先生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说出自己的过往,可我也会尊重一个伤心人诉说往事的时候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的燕山君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的眼眸,挣扎与疑惑交织闪过,最后就成了一片的漠然。
    那些事情,那些他不曾问过的事情……那些他有所察觉,却始终不愿开口去问的事情。
    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是他轻而易举放走了的人,是他因为从不曾主动而失去过的人。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鬼眼先生吐了口气,又恢复了一往的神色,拍了拍周冲的肩膀,痛心疾首地教诲道:“你以为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爱一个人,就要心甘情愿地为他而死?不,你错了!真到了那种时候,我希望你赶紧逃命!只有活着才能有心思想后头的事儿,不然,人死了,什么情呀爱呀的,就都是狗屁!真那么想死,你去跟坟过一辈子去吧!”
    周冲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
    我也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这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他老婆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被魔君弃天抓走的,也不是为他而死的呀!
    鬼眼先生怎么能扯这么多废话出来?
    看到我跟周冲都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鬼眼先生又嘿嘿笑了笑,拍着周冲的肩膀,说:“年轻人,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周冲呆呆地开口问道。
    “其实我也没有老婆。”鬼眼先生耸了耸肩,留下了一连串爆炸一样的笑声,哈哈哈哈地拎着他的茶杯走了出去,只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我们,连独孤渊和燕山君的脸色都直直地发青……
    “这老不修……”独孤渊轻咳了一声,算是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就在这时候,纪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封密信出来,独孤渊扫视了一眼,神色有些诡谲地看着我,淡淡地开口,道:“别笑了,有正事儿。”
    我哪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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