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的神,又如何会在乎云端之下的凡人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
    呼延的痛与挣扎,,独孤琴根本不知晓。或者说……她从未注意过这些。
    独孤琴喜好男色,享受在男人精致的面庞和阳刚的身躯之间游走的快感,就注定了喜新厌旧的冷酷。
    “侍寝”——有时酆都行宫的鬼仆,会这样称呼那些来去匆匆的年少英俊的男人们,他们来来往往,酆都行宫日夜笙箫歌舞,能在独孤琴的身边随侍时间最长的,此前是一个名叫“黑夜君”的大鬼,之后就是名为“呼延”的,来自于修罗一族的小王子。
    只有这两个男性生物,在独孤琴的身边存在和出现的时间最长。可自从名为葛凌的人类强者出现之后,独孤琴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笃定要将葛凌弄到手中来,享受如此强大的男人在她的石榴裙下拜倒的凌驾感。连呼延都几次在独孤琴面前失了恩宠。
    酆都行宫,难道真的要迎来一位真正意义上,自从酆都大帝崩逝之后的第一位男主人?
    另一边,接到了酆都行宫的鬼仆眼线密报的霍凤鸣,将手中的密信重重地摔倒了桌子上,脸上神色不豫,痛骂道:“妇人之心!”
    他倒不是觉得独孤琴放了呼延一马是什么坏事,只是更坚定了他此前的选择罢了……
    睥睨俯视人间,虽说是身为上位者并不奇怪,反而很常见的一种心态,可独孤琴远在云端,又如何知道凡人的喜怒?
    她宠幸过的男人,无论是鬼还是人,总有她厌倦的时候。而她情浓的时候,自然是一好百好。情断了的时候,独孤琴可以比谁都冷酷。
    这对独孤琴来说,就是她埋下的祸根。
    同样是身为阴司的上位者,身处在这一界的顶端,霍凤鸣和独孤渊都认为,怀柔远比恶下好。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时候反而是这些被忽略的东西和人,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霍凤鸣将手底下的人追查到的结果,亲自由纪和律领着,去了我跟独孤渊住的小楼里头。
    我原本是想坐在院子里头,哪怕是幻境中的日光和温暖,也想贪恋一会儿。可独孤渊看起来倒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一样,施施然在我身边一坐,我即便心中有些不耐烦,却也无处可去。干脆不再管他,自顾自晒我的太阳。好在独孤渊看了我的冷脸,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和言语,只是从袖中又取出了他那日就带在身边看的那本《齐物论》,开始看了起来。
    诡异的平静,如同表面上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我跟独孤渊,我们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昨天雪夜中的狂乱的吻和话语……又或者,无论是对我和对独孤渊来说,那都是糟糕到一分钟都不愿意再回想的回忆。倒还不如就让它这么尴尬地消失,也好过多说些什么话,徒劳地惹人猜想。
    纪先飘了过来,轻声跟独孤渊汇报说:“霍司主来了。”
    我能猜到霍凤鸣过来,无非就是追查刺客的事情有了眉目,可他要说的话、查到的结果,又是我一早就知晓的,所以我心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只是冷淡地看着门口,等霍凤鸣过来,把这件事情走一个过场。
    霍凤鸣亲自把结果送了过来,他跟独孤渊之间,也没有必要客套来客套去,只不过是做给有心人看罢了。一进了小院,霍凤鸣就脸色阴沉地将卷宗摔到了院子里摆着的石桌上头,一脸沉痛地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独孤渊抬起眼来,凉凉地看了霍凤鸣一眼,言下之意便是有话快说。霍凤鸣住了嘴,才阴沉沉地道:“到了自己的地界儿,这刺杀的事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不是冲着独孤渊来的,是冲着刘小姐来的。”
    我心里也清楚,点了点头,面色很是平静。
    霍凤鸣又冷笑了一声,说:“这事儿,还真不是独孤琴授意的。我在酆都行宫的探子说,是独孤琴身边那个叫呼延的侍卫,妄自为之。”
    我忽然又想到了刚去藏山小院的那天,那个刀剑一样屹立在独孤琴门前的俊俏侍卫,和他腰间的那个破洞。
    “他倒是聪明人。”独孤渊含笑说了句,便为诶垂了眼眸,似乎在沉思,也是对那份被霍凤鸣随手扔到石桌上的卷宗丝毫不感兴趣。
    奇怪……又不是我抢了独孤琴,这个呼延为什么对我那么大的杀意?
    我起初还有些疑惑,可沉下心来想一想,便也瞬间就明白了。
    呼延刺杀我,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若是我死了,那他便成功了一半;若是因为刺杀这件事情,离间了独孤琴跟葛凌,便是他打算好的另一件事了。
    而独孤渊和霍凤鸣的三言两语,我也能听出来,我并没有猜错……他们二人,也都推测出了,这才是呼延的打算。
    只是这样被别人用性命当做算计的筹码,总是让我心里觉得……又冷淡又厌恶。
    凡人和神之间的区别吗?
    可若是……凡人在陨落之前,也曾经是神呢?
    霍凤鸣跟独孤渊的谈话,渐渐涉及到了机密,可独孤渊却并没有让我回避的意思。霍凤鸣也不过是多看了我几眼,就接着往下说。
    上次的宴席上,独孤琴从霍凤鸣的手中,拿了一张同意进入三重天禁地的手札。这张霍凤鸣的手札,跟独孤琴自己手中的酆都行宫印鉴加在一起,就能打开三重天禁地的大门,到因果树之下。而霍凤鸣却像是并不在乎的样子,反而微微一笑道:“给便也就给了,这个面子,我身为长辈,自然不会落了小辈的面子。事不过我也着实是好奇,进便进了,她到底能在地面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独孤渊也淡淡一笑,说:“她能做的事,原本就不多。”
    独孤琴虽然占着冥府储君的位子,可她的势力,在千年间已被独孤渊在暗处把持到了关节之处。处处都有独孤渊掣肘,实际并不顺心。可也唯独只有被捧上了云端的独孤琴,看不分明。
    藏山之上,独孤琴对独孤渊一番冷嘲热讽,不过是因为鬼眼已死——在她心中已死。
    限制住独孤琴的,终究是她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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