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中天脸上青红不定,半晌才长声一叹道:“此是朕的终身憾事,每每想起都觉悔痛不已,人生际遇无常,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赵佑冷不防他会讲出这样一番感慨来,知道后面有戏,跟李一舟使个眼色,饶有兴趣听他说下去。
    “我的前一任皇后是我远门表亲,自小相识,感情也还过得去,无奈皇后身体赢弱,诞下两名皇儿之后就因病过世,记得那年清明,我带了墨儿去皇陵拜祭,正巧遇到上山采药的若翩,一时惊为天人,我邀她来山下行宫做客,她想了想,居然答应了,在行宫住了两月,她就答应了我的求婚,成为我的新皇后。后来她跟我说,当时与人比试输了,心情十分不好,也觉得此前的生活很是无趣,这才匆忙出嫁,只盼余生再无争斗,安祥度日。我为了讨得她的欢心,不仅立她为后,还为她遣散了后宫,独宠她一人,如今回想起来,我对她一见钟情,倾心爱慕,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其实真是心甘情愿,没有半分不快。”乐中天忆起往事,不由得脸露笑容,那笑容甜蜜愉悦之极,令在场之人也是深刻感受到他心中的快活。
    笑着笑着,乐中天的笑容忽然凝固,神情变得哀切,眼眶却也慢慢红了,赵佑看得真切,忍住八卦心态,轻声道:“我方才也就是开开玩笑,那些陈年旧事,国主要是觉得不愿讲,那就算了。”
    乐中天闭了闭眼,没将他的善解人意当回事,只慢慢道:“她诞下蒂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我当时国事缠身,也疏于安抚慰籍,适逢我生辰之际,南越送来大批贺礼,其中还包括一名美艳的舞姬,我当时被皇弟多灌了两杯酒,脑子不太清楚,听他夸赞那舞姬身段曼妙,也跟着随口赞了几句,没想到被身后总管听到,以为我对那舞姬动了心思,就自作主张将那女子送到我寝宫,当晚我酒醉回去,竟撞见那女子在寝宫里翩翩起舞,忽然一个旋转就转到我跟前,我乍见一道人影过来,恍惚间本能伸手抓住其手臂,那女子顺势投怀送抱,跳舞之人身姿轻盈,实在难以想象,我一个不察,就被她搂住颈项窜到身上,双腿盘上我的腰……”他有求于人,便毫不隐瞒避讳,将当年憾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赵佑听得心头一荡,暗道这动作真是火辣十足,暧昧之极,世间哪个男子抵挡得住?不知为何,脑子里忽而闪过一缕片段,游船上,厢房中,年轻的躯体赤裎交缠,激情四溢……
    摇了摇头,生生甩去那诡异的绮思,当真是色魔入脑了么,大家只一句话,就立时想入非非,满脑子情色画面,还轻车熟路进入角色,外公的清心咒都白听了!
    李一舟也是听得俊脸微红,几次三番想要打断,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开口,只得偷偷瞪向赵佑,希望他能够稍有自觉,出言阻止,哪知对方丝毫不觉,对这些君王情事却听得双眸生光,津津有味。
    乐中天话音微顿,却是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如此温香软玉在怀,但凡是个男人都抗拒不了,我当时又是喝了酒,更容易失控坏事,是不是?”
    赵佑呵呵干笑两声道:“此乃人之常情,国主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乐中天淡淡看他一眼:“我在迎娶若翩的时候对她发过誓,这辈子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她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的,我爱她如命,便绝不可能有所违背。”
    哦,没吃啊?
    赵佑撇下嘴,见他神情凝重,猜想此后必是高潮情节,于是竖起耳朵,用心倾听。
    “我猝不及防被她缠住,又是这般姿态,确实不易摆脱,必须下重手才行,但顾忌到她的身份,与南越皇帝的交情,又有些犹豫,哪知这一念之差,她竟然得寸进尺,朝我脸上啪嗒亲了一口,还吃吃笑着媚声媚气说话,我恼怒之余哪里听清她说些什么,正待将她一掌打飞,忽然听得宫柱后方传出声响,有婴孩的声音哇的哭起来,旁边又有小孩逗哄之声,我大惊失色,酒也醒了大半,当即将她重重掼在地上,大步奔去查看,却不想竟是蒂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是麟儿在努力将她抱起,一见我过来,麟儿唤了声父皇,满含委屈,神情惶急,也是扁嘴哭起来。
    李一舟听到这里,低笑调侃一句:“原来是一双儿女坏了父亲的好事……”
    赵佑心头有丝了悟,不满扫他一眼,继而面朝乐中天,脸上现出同情之色,叹息道:“国主……”一声过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怎么安慰。
    乐中天满目悔痛,眼中幽暗如墨,良久才缓缓摆手,表示自己无恙:“我当时却没殿下反应得快,看到麟儿抱着蒂儿在哭,还道是哪个宫女带着他们来找我,撞见方才一幕吓得自顾自跑了,我气得大声叫人,没想到整座宫殿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一路见得有宫人穴道被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我又惊又疑,怕是宫中有强敌入侵,赶紧一手抱起蒂儿,一手牵起麟儿,跌跌撞撞朝若翩的寝宫奔去,路上麟儿哭着叫母后母后,我初只当他是担心若翩,根本没想其他。”
    见他说着说着又停下来,片刻无语,李一舟忍不住道:“那后来呢?那强敌是谁?是不是秦远山?”
    赵佑气得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你笨啊,好端端的哪有什么强敌,也不好生想想,都是深夜了,哪个宫女还敢把王子公主带出来到处乱走!”
    李一舟被他敲得有些发蒙,揉着额头嚅嗫道:“不是宫女,那是谁?难不成是总,是皇后……”忽然面色一僵,唇角扯动:“是……皇后?”
    赵佑苦笑了下,如若他的猜想是事实,当年发生的事,真是个阴差阳错的悲剧,那舞姬被国主夜晚单独召见,心里自认为可以攀上高枝,也是必然使出浑身解数牢牢抓住,是以热情如火,风情尽现,乐中天醉酒之后神经放松,一惊一乍间又顾虑重重,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两人身躯交缠密不可分的情景,又正好被携子抱女前来探视的皇后看见!
    这样的亲热法,自己单是听听都觉得热血上涌,身为现场的宁皇后亲眼目睹,她会怎么想?自然是哀伤欲绝,失魂落魄,执意要远离这伤心之地。
    她临走之前的一些反常举动被乐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无奈年纪太小,又无法言说清楚,只能嘴里唤着父皇母后,不住哭泣,偏生乐中天见得儿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否则当场一声高呼,将还没走远的皇后唤回来,细细解释,寻求谅解,又哪有后来的事。
    这原本可以不发生,或者说可以中途避免,但是由于人心猜疑,机缘巧合,一系列事情交集在一起,导致后来糟糕透顶的局面!
    赵佑轻叹一声,倒是有些理解那宁皇后的举动,她当时初育女儿,情绪难免容易波动抑郁,再加上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一见昔日情深意重的丈夫忽然与别的女子如斯亲热,对她来说,那种自认被辜负被背叛的伤痛,那一刹那的打击与失望,确是心灰意冷,无法言说。
    如果她是一名普通妇人,或可当时就现身出来,喝止责问,那么一切误会,也可冰释,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发展,但是她性格高傲,又是皇后之尊,岂会如同泼妇一样随意吵闹?于是一气之下将女儿放在地上,离宫出走,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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