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霍茹的长子尹智忙扶着母亲道:“娘,许是七表妹身体不适,不是故意的。”
    尹庄也暗暗地扯着母亲的衣袖,担心她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届时聂屹生气可不好。
    可灵堂先前哭声一片,并不算太吵杂,霍茹这喝斥声在这种时候,尖锐刺耳,整个灵堂的人都听得见,将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连同原本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霍妙,也红肿着眼睛抬头看过来,看到站起身的霍姝,她咬了咬嘴唇。
    “我肚子不舒服。”霍姝抱着肚子,皱着眉说道。
    霍茹一双眼睛含着泪,面有悲痛,冷笑道,“长辈的丧礼,你就算不舒服,也得忍着。”
    “娘!”
    “大姐!”
    靖安侯和尹家兄弟俩都忍不住出声。
    霍五老爷哭得满脸都是泪,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忙道:“既然姝姐儿不舒服,赶紧去歇息,让府里的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吩咐人送她去叠翠院歇息。
    “五弟!”
    “五哥!”
    霍茹和霍萍都忍不住瞪向这不着调的兄弟,因为母亲的病逝,姐妹俩此时心里都是伤心难过的,看到霍姝竟然如此不孝,她们心里自然不忿。更不忿的是,这不着调的弟弟,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只顾着女儿,不顾母亲的丧礼。
    霍五老爷没理她们,径自让人扶霍姝下去。
    姐妹俩的脸色都不好,忍不住看向兄长靖安侯,却见他什么都没说,似是沉默地赞同霍五老爷的安排。
    姐妹俩见状,心里虽然不忿,但也只能忍住,继续哭灵。
    ***
    霍姝被丫鬟们扶到叠翠堂,很快大夫就被人请过来。
    大夫是靖安侯府里俸养的,所以请来的速度比较快。
    陪霍姝一起过来的艾草、樱草、邬嬷嬷都有些紧张地围在旁边,盯着大夫看,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怎么好好的,会肚子不舒服呢?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可她们左看右看,看自家姑娘肤色红润,除了皱着个眉头外,也看不出哪里不舒服啊。
    邬嬷嬷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小姐不愿意给霍老夫人哭灵,特地装的。
    不过这种怀疑邬嬷嬷很快就丢开,她从霍姝被抱到虞家就跟在她身边照顾,自家姑娘是什么模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知道她就算对霍老夫人这祖母没感情,定然不会在灵堂上做出这种故意装病的不孝举止,或许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想到这里,邬嬷嬷也担心起来。
    大夫知道霍姝的身份,这位可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大意不得,所以号脉的时候,也是十分的用心。
    等号完脉,大夫心里松了口气,一脸喜色道:“恭喜世子夫人,你这是滑脉,有一个月左右。”等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东主现在有丧事,不是高兴的时候,赶紧敛起脸上的喜气,一脸平静。
    霍姝高兴地问道:“真的,确定了?”
    大夫很肯定地点头,“世子夫人放心,老夫确实号到的是滑脉。”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乍然听到这消息,也是不敢置信,一时间都被这消息弄得晕晕昏昏的,惊喜过头,差点忘记给大夫打赏,还是邬嬷嬷反应快,胡乱地将身上备放着用来打赏的荷包拿出来打赏大夫。
    高兴过后,邬嬷嬷又问道:“先前我们夫人在灵堂里给老夫人哭灵时,却不想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当时并不知道是怀了身子,可有大碍?”
    大夫看了一眼霍姝红润的脸色,看着是没事的,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不敢大意。毕竟这位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先前又在灵堂哭灵,他被人请过来时,说是身子不适。
    当下大夫又号会儿脉,琢磨了下,“许是先前累着了,只需要缓会儿就好,无碍的。”为了保险起见,大夫又建议请太医过来瞧瞧。
    “小姐,这可真是太好了。”艾草和樱草围着她,高兴地说:“世子要是知道这消息,定会高兴的。”
    邬嬷嬷亲自将大夫送走后,听到两个丫鬟的话,神色微闪,想到先前在灵堂的事情,脸又沉下来。
    刚才那两个姑奶奶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错,霍老夫人病逝,她们当儿女的伤心情有可缘,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着实教人厌恶。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喝斥一个晚辈,难不成想让人都觉得霍姝不孝不成?
    因为虞家的原因,邬嬷嬷从来不喜霍家的人,今儿这桩事情,更让她不喜。
    当下,邬嬷嬷让艾草亲自去厨房取些煮水的器具过来,并且不用瞒着人,怎么高调怎么做。然后在霍五老爷打发人过来询问时,直接将霍姝有孕的事情说了。
    很快地,在灵堂里的人都知道霍姝有孕的消息。
    众人听到这消息,便明白先前霍姝身体不适,可能是怀孕的原因,霍茹姐妹俩的神色也有些僵硬。
    霍五老爷虽然因为女儿有孕而高兴,不过现在老夫人的丧礼,他也走不开,只能按捺着,让人好生照顾。
    知道自己终于有宝宝后,霍姝自然没再回灵堂哭灵,心安理得地窝在叠翠院里。
    这种时候,也没人不识趣地强求她继续回去哭灵,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霍姝已经是聂家妇,肚子里怀着的是聂家的骨肉,自是以孩子为重,她不去哭灵,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如同葛玲一般。
    “小姐,真的没事么?可还难受?”樱草忧心地问道,就生怕她硬撑着。
    霍姝接过邬嬷嬷呈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口,笑着说:“真的没事,你放心吧,我先前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儿闷,肚子隐隐有些异样,生怕有什么意外,才会起身的,哪知真的有宝宝。”说到这里,她喜滋滋地笑起来,摸着扁平的肚子,实在想象不出肚子里有个宝宝。
    霍姝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当时觉得不舒服,所以也没强迫自己忍着继续哭,所以才会站起身准备去歇息一会儿。
    邬嬷嬷看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既高兴她反应得快,没有折腾到肚子里的孩子,又有些自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反应还没她来得快。
    霍姝喝完水后,舔舔嘴角,可怜巴巴地对邬嬷嬷道:“嬷嬷,我肚子饿了。”
    邬嬷嬷和蔼地道:“小姐再等等,奴婢已经让艾草去厨房里给您弄些点心垫肚子,等回府里就好了。”
    霍姝也知道这个理,没有强求。
    艾草很快就端着一盘点心回来,和她一起的还有被丫鬟扶着的葛玲。
    葛玲嫁进永平侯府后,在年前就诊出身孕,如今肚子已有四个月的身子。但她这胎的怀相不好,害喜严重,吃不下、睡不安稳,瘦得实在可怜,原本仙子似的人,如今变得和寻常的妇人差不多,脸上甚至长出妇人怀孕时的斑点,再无以前那种清淡如仙的模样。
    葛玲坐到霍姝对面的一张铺着软垫的黑漆太师椅上,端过丫鬟呈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看向霍姝,淡淡地说道:“听说姝表妹有喜了,真是恭喜。”
    霍姝朝她说了一声谢谢,就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啃起来,吃得一脸欢快。
    葛玲原本就害喜得严重,吃不下东西,就算看到人吃东西,也犯恶心,见她吃得香甜,忍不住捂着帕子就呕了一声。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
    你要吐也出去吐,对着个孕妇吐算个什么?明知道自己现在怀相不好,还要跑过来,这不是折腾人么?
    担心葛玲的态度让霍姝也害喜,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都忧心地看着。
    谁知道刚得知自己有孕的霍七姑娘盯着葛玲那犯恶心的样子,依然吃得香甜,甚至还举着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的紫薯山药糕问道:“玲表姐,你吃么?很好吃的,又香又糯,甜而不腻,就像溜肥肠似的……”
    葛玲的回答是“呕”一声,被丫鬟扶到外面,吐得个惊天动地。
    *
    第140章
    看到葛玲吐成这样,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忍不住看向霍姝。
    霍姝依然抱着那盘紫薯山药糕欢快地吃着,见葛玲吐成这样也挺可怜的,就劝道:“玲表姐,你如今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不管如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要吃点。”
    看葛玲瘦成这样,霍姝实在不太明白。
    她以往也见过害喜严重的妇人,但那些妇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管如何都会努力地吃一些,连皇后害喜难受,也逼着自己吃,皇后五个月的身子,怎么也没葛玲这么严重。
    葛玲吐了一回,此时身体都是软的,恹恹地靠着丫鬟,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就想起她先前的形容,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将紫薯山药糕这点心与溜肥肠联系在一起,只要想到这道油腻腻的菜,她又忍不住想吐了。
    丫鬟见她脸色微变,赶紧端来一杯柠檬水给她漱口。
    葛玲折腾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许多,看霍姝的神色有些冷,声音同时也虚软无力,“姝表妹,我好心过来探望你,你能不能不说那些话?也别在我面前吃东西,我难受得紧……”
    霍姝看她一眼,又捏起一块山药糕,脸上露出一个非常假的抱歉表情,“玲表姐,我肚子饿,没办法,你知道我一向吃得多,现在有宝宝,吃得更多了。玲表姐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息罢。”
    葛玲听到这话,下颚微微抽紧,顿了下,方才道:“姝表妹说得是,那我先走了。”
    说罢,她由丫鬟扶起来,不过似乎有些不太痛快,眉头紧皱。
    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去。
    直到她离开,霍姝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来这儿干什么的?
    艾草端着一杯温开水给霍姝漱口,一边说道:“奴婢刚才去厨房的时候,恰好见到也去厨房给葛表姑娘找些吃食的小丫头,正好听那小丫头和靖安侯府里的一个小丫头聊天,说葛表姑娘自从有孕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永平侯夫人和沈世子对葛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视,府里无论是吃什么都先紧着她,不过……”
    霍姝漱完口后,就问道:“不过什么?”
    艾草笑了下,继续道:“不过葛表姑娘却觉得永平侯夫人和沈世子只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重视她,为此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抑郁难受,甚至和沈世子闹过几回,让沈世子说选她还是选孩子。”
    邬嬷嬷十分惊讶地道:“有这回事?这葛表姑娘看着挺通情达理的。”
    葛玲未出阁前,给人的印象都是安静而从容的,从未刁难过下人,施施然而来,施施然而去,娴静安然,很多妇人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霍姝撑着脸想了想,说道:“玲表姐一向是个仙子似的人,没想到嫁人后变化这么大。”说着,摇了摇头。
    以前在闺阁中的葛玲不食人间烟火,有父母宠着,无忧无虑,可以当她的仙子。
    不过女人嫁人后,可不像在家里是个娇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不仅要操持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琐事,还要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照顾姑舅,府里的人情往来之事,忙忙碌碌便是一天。
    霍姝自己嫁了人,自然对此心有体会,明白葛玲表姐嫁人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和她以前在云州城时那未出阁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光是主持中馈,就与她闺阁前的生活完全相悖,如此,也不怨怪她不适应,甚至怀孕后,会由此来责问丈夫。
    完全相反的生活,并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会感觉到落差也是正常的。
    葛玲走后不久,霍妙过来了。
    霍妙身上穿着白色的孝衣,瘦得厉害,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眼睛红肿,眼下有着青黑色,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因为太过瘦弱,她身上披着的孝衣也显得空荡荡的,恍惚地走过来,看着着实可怜。
    霍妙走到门前,静静地看着霍姝半晌,嘶哑地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霍姝神色未变,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道:“九妹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妙走进来,在一群丫鬟紧张的目光中,走到霍姝面前,距离她几步时停下,讽刺地道:“祖母现在没了,你高兴了吧。”
    “我为什么要高兴?”霍姝反问道。
    霍妙怨憎地盯着她,嘶声力竭地道:“要不是你回来,大伯母怎么会敢对祖母下药,要不是你想要帮八姐姐,大伯母怎么会想将八姐姐嫁到江南……”
    未完的话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霍妙的脸被一巴掌扇到一旁,半张脸都麻了,脑袋也木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姝收回手,冷冷地问道:“清醒了?”
    霍妙捂着麻肿的脸不说话。
    霍姝用帕子擦擦手,说道:“大伯母要怎么做,我可管不着,而且我听说大伯母初时只是给祖母下了点让她身体虚弱的药,后来就没有再继续,让人将药断了,祖母只需要再养段日子,身体很快就会慢慢恢复过来。大伯母再恨祖母毁了八妹妹,也没想过要了祖母的命,毕竟祖母也是大堂哥和四堂哥的嫡亲祖母,为了他们,大伯母不会下手。让祖母大病一场的是永郡王府掺和江南贪污案,被皇上厌弃的事情,祖母才会大受刺激病成那样,后来大伯母不答应将八妹妹嫁去永郡王府,祖母气得中风……”
    说罢,她问道:“可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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