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郡主一听,就没劲儿了,她这人懒,最懒得和人耍心眼了,觉得纯粹是吃饱没事干,实在太累人,还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
    三个姑娘在前面一边看花灯一边聊天,几个虞家的表哥们苦哈哈地跟在后头,充当侍卫之责。
    虞从烈年纪还小,很快就被上元节的热闹给吸引了,并不怎么关注那几个姑娘,不过仍是任劳任任地充当侍卫。可在聂屹出现后,他终于收起玩心,在心里防备起来。
    聂屹彬彬有礼地和虞家兄弟见礼,目光很快就落到未婚妻身上。
    自从他出现后,霍姝的双眼就亮晶晶的,要不是怕被说不矜持,眼睛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过了一年,聂屹终于从一个俊美柔和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俊美青年,脸上的棱角越发的分明,拥有属于成年男人特有的气质,连身量都壮实了许多,站在虞从信身边,气势十足,凌厉而深沉。
    不过也许是上元节的花灯太过美丽,或许是在美丽的未婚妻面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整个人显得温和俊美,一身锦衣玉带,衬得他如谪仙般俊雅无瑕,贵气逼人。
    眼看着聂屹将霍姝带走了,虞从烈愤愤地道:“衣冠禽兽,素素被他骗了!”
    虞从信伸手拍拍小弟的脑袋,“行了,素素这么大的人了,分得清好坏,你不用太担心她。而且,聂世子其实已经算不错了。”一个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收敛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显然对那姑娘是上了心的。
    卫国公世子此人,虞从信回京后和他见过几面,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知道此子深不可测,并非像外界所说的那般完美。不过他并未觉得聂屹如此有什么不好,从小在宫里长大,能得到皇帝的宠信,要是没点本事,只怕下场会很惨。
    有本事的男人,纵使手段凌厉一些,能保护家人,又何妨?
    只要聂屹愿意对素素好就行了。
    虞从烈却有些不得劲,嘟嚷道:“素素那家伙就是个好美色的,那聂世谨长得好看,她就心悦,也不想想聂世谨当初出现在西北,可不简单,西北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插上一手。聂世谨或许不错,可……素素性子磊落,哪里是他的对手?”
    虞从烈觉得聂屹不简单,而且是个可怕的,总担心他的“兄弟”被欺负了。
    虞从信听到这话,不由失笑,揉揉弟弟的脑袋,“男女之间,哪能如此界线分明?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虞从信教育完愚蠢的小弟,转头就见安阳郡主一脸瞌睡的样子坐在旁边,心里头有些惊讶,刚才竟然忘记这位郡主了,该说她的存在感很弱么?
    而且,她听了多少?
    安阳郡主昏昏欲睡,听完了兄弟俩的话,觉得虞从烈也不算是杞人忧天,聂屹确实不若外界评论的那般好,要是真的那么好,也不会让皇伯父如此信任宠爱,有他的过人之处,好的坏的都有。
    不过,这虞家的三表哥人似乎挺有趣的,明明是个武将,说起道理来却比文人还厉害。
    看完灯王评比节目,时间也差不多了。
    今年的上元节,直到夜深人静,人群散去,都平平安安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更没有去年那血雨腥风。
    聂屹亲自将霍姝送到虞家兄弟几个那儿。
    霍姝看着站在夜风中的俊美青年,漂亮的眼睛里明显不舍,看得聂屹心头微热,在虞家几个表哥表弟们的瞪视下,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不规矩之事。
    “还有三个月。”聂屹轻声说,“届时我娶你进门,等我。”
    霍姝嘴角嚅动了下,扭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句“等你”,省得又被丫鬟们耳提面命要矜持之类的。不过她仍是很开心,这种开心直到回到虞家时,看到外祖母时,还没有平息。
    虞从烈几人给外祖母请安后,就各自回房歇息。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深刻地感觉到女大不中留是什么滋味了。
    这人都没嫁过去呢,一颗心就系在对方身上了,以后成亲了,这不是要乐疯了?
    ***
    上元节和聂屹见了一面后,接下来的日子,霍姝就没机会和他见面。
    随着婚期临近,两家紧张地准备婚礼事宜,加上聂屹是庆丰帝养大的外甥,时常要过问一声,使得靖安侯府和卫国公府都不敢大意,两府的主母每天忙碌着这事,劳心劳力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嘴上冒泡,却又不敢埋怨。
    旁人想要让皇帝施加压力还得不到这机会呢,虽然压力大,可在这京城里也有面子。
    婚期越近,霍姝越是被家里的长辈看得牢牢的,压根儿就没机会再和聂屹见面,这让小姑娘有些忧伤,恨不得几个月的时间咻的一声过去,马上就迎来婚礼,以后就能天天见到那人了。
    别的姑娘想到要嫁人时,又是羞涩又是紧张还有不舍,偏偏霍七姑娘想到要嫁人时,恨不得自己跳上花轿,让人送过去,一点也不害羞紧张,那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模样,让姚氏见了,心情有点那啥,觉得外甥女心真是宽。
    虞老夫人也觉得有点那啥,但外孙女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就算打肿脸,也不能苛责。
    终于二月份过去了,眼看就要到三月,霍姝被靖安侯府的人接回霍家。
    霍姝对外祖母的感情很深,若非世情不允许,她都想在虞家出嫁算了。不过虞老夫人不同意,霍姝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除非靖安侯府不想在京城混了。所以在靖安侯府派人来接时,霍姝乖乖地坐上马车回府。
    霍姝回靖安侯府后,第一时间去给老夫人请安。
    几个月不见,霍老夫人看着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心间的皱褶深刻了一眼,看向霍姝的眼神也更冷漠。
    “你的嫁妆府里会备一份,除此之外,还有你娘留下的,届时当成嫁妆一并带过去。”霍老夫人淡声说道,叫靖安侯夫人将一份嫁妆单子拿过来。
    当年虞氏难产去世后,霍姝被虞老夫人接回虞家,霍老夫人让人将虞氏的嫁妆封存起来,放在库房里,按照世情,这嫁妆就留给虞氏唯一的闺女。
    虞氏是虞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当年她嫁入霍家时,那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么一大笔嫁妆封存在靖安侯府,不是没有人不眼红的,可惜当初虞氏嫁过来时,虞家那边也同样备有一份嫁妆单子,若是少了一件,虞家那边都能知道。
    也是这个原因,霍老夫人才会让人将虞氏的嫁妆封存起来,不准人去碰,省得那虞老夫人发现又要闹。霍老夫人绝对不允许因为这种原因,让虞老夫人取笑他们霍家。
    如今,霍姝就要出阁了,自然要将这嫁妆交还霍姝。
    霍姝让艾草捧着嫁妆单子离开春晖堂,就在门口处碰到眼眶通红的霍妙。
    霍妙看到她,面上露出惊吓的神情,然后很快就面红耳赤地低头,弱弱地叫了一声“七姐姐”,低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78章
    霍姝回到叠翠院后,就听说五夫人被禁足的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霍姝好奇地问道,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神色,压根儿就没有为被禁足的五夫人担心,或者去给她求情的意思。
    纵使五夫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可实在担心不起来。
    幸好屋子里的下人都是向着她的,看她这副不掩饰的好奇模样,虽然有些心塞,却也明白自家姑娘的脾气,也就不纠结了,只要她在外面能装模作样一下,不给人留下话柄就行。
    “奴婢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只听说是老爷亲自下令将她禁足,连老夫人开口求情也没有用。”负责打听消息的姚红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五夫人被禁足,连老夫人开口都没用,沈家那边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怕是五夫人真的做错了事情,才会落得这下场。
    一个正妻,在没有做错事情的情况下,就被这么禁足了,可真是丢脸的。更丢脸的是,还是丈夫亲自下令,并且没对外说个好点的借口,五夫人这面子里子,可都丢尽了。
    霍姝摸着下巴,回想刚才在春晖堂碰到霍妙时,霍妙的反应挺可疑的,莫不是……
    还没给她分析明白,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她爹的小厮过来了。
    “小姐,老爷请您到书房。”樱草传达小厮的话。
    霍姝听罢,换了身衣服,就起身去霍五老爷的书房。
    霍姝回京一年多,从未去过她爹的书房,第一次来,挺新鲜的,忍不住四处瞧了瞧。
    朝南的窗口前放着一张红木长几,上面摆着一个青釉蓝底珐琅的花瓶,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多宝阁,上面放满了书,不远处是一张书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洗碗笔架和镇纸等物,对门墙上挂了一幅画,霍姝的目光落到那画上后,就移不开了。
    这是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唇角含笑,香腮点点红,虽画工不是绝顶,却将画中人的神.韵及美姿仪勾勒得淋漓尽致,教人一眼就能看出画中女子的形貌之绝丽,世间罕见。
    这幅仕女图看着已经陈旧了,不过可以看出收藏之人对它精心护理,小心收藏。
    画中的女子和她有七八分相似,霍姝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娘年轻的时候,而绘下这幅画的人,不必说也知道是谁。
    霍五老爷见她盯着墙上的画,有些伤感道:“这是我和你娘成亲一个月时亲手所画,可惜当年技艺不精,并不能完全表达出她的美丽。现在我的画工已有长进,她却不在了……”
    过了这么多年,记忆里的人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些最美好的记忆和她美丽的倩影,纵使有精湛的画工,也画不出记忆里那女子的模样了。女儿与她虽然有七八分相似,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霍五老爷深深地叹了口气。
    霍姝的目光从画上收回,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爹,你找我有事?”
    霍五老爷心中伤感,听到她没有多少亲昵和敬意的语气,心里更难受。
    他自然知道这女儿虽在虞家长大,教养却是极好的,为人处事可以处处妥帖,可她却对他们只有表面功夫,敷衍罢了,可见她面上不说,心里却对他们极为疏淡冷漠的。
    霍五老爷有再多的话,此时面对女儿这张和亡妻相似的脸也说不出来,他转身去多宝阁那儿取下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对她道:“你就要出嫁了,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就给你罢。”
    霍姝接过,发现入手颇沉,一时间也猜测不出这是什么,不过对别人的好意,她也没有拒绝,说道:“谢谢爹。”
    霍五老爷送了东西后,又有些踌躇,“姝姐儿,我已经将你母亲禁足了,她人是糊涂了些,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以后你若是不愿意见她,就不见罢。”
    霍姝看着他,她知道五夫人被禁足了,然后为何禁她足?原因呢?说出来让她乐乐。
    霍五老爷却似乎不想再说,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离开。
    霍姝从她爹书房离开后,不仅带走了一匣子东西,还有几样霍五老爷珍藏的书卷画轴。
    回到叠翠院,霍姝将那红木雕花匣子打开,发现这一匣子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玉石,霍五老爷喜欢收藏各种玉石,别看这一匣子东西不多,但若是折算成银钱,值个上万两,还有一些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颇有收藏意义。
    邬嬷嬷看罢,说道:“老爷还算是有点良心。”
    将女儿丢在外家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这人都要出嫁了,五房的私产不多,但霍五老爷深得老夫人宠爱,这些年手头上积赞的好东西也不少,能送这些给他们姑娘添妆,还算是有良心了。
    不过邬嬷嬷这种想法在晚上得知五夫人做的蠢事时,就改变了。
    ***
    霍妍听说霍姝回来后,就过来看她,霍妙和霍娟都没来。
    霍娟为何没来,靖安侯府的人大概都明白,毕竟她老大不小了,亲事还没有着落,面对即将要出阁的妹妹,估计也是羞于见人。
    倒是霍妙,嫡亲的姐姐回府,除了在春晖堂门口见了一面,这会儿都不过来,就算是怕霍姝,可也有些不合礼。
    霍妍先是恭喜她一番,然后让丫鬟们退下,和她说道:“你见到五婶和九妹妹了么?”
    霍姝摇头:“我回府后,给祖母请安就被我爹叫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给太太请安呢。”嘴里说得漂亮,实际上压根儿懒得去给五夫人请安,一般没什么事情,她都是能躲则躲,这会儿听说五夫人被禁足了,霍七姑娘还高兴不用去她面前假惺惺地请安呢。
    霍妍哈地笑了一声,“只怕你也不用去给她请安了,我听说五叔将她禁足了。九妹妹为了这事情,哭得眼睛都肿了,但五叔这回可不心软,九妹妹没办法,还去找过祖母求情呢,可惜五叔要是倔起来,连祖母也拿他没办法的。”
    霍姝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霍妍好像是个知情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在春晖堂门口见到九妹妹,她好像有些心虚,不敢面对我。”
    “她敢面对你就怪了!”霍妍嘲笑道:“五婶做了那样的事情,她这做女儿的也没脸。”
    接着,霍妍就告诉她,五夫人所做的事情,竟然是趁老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虞氏留下来的嫁妆。
    霍姝的脸色猛地沉下来。
    霍妍见她生气,忙安抚道:“你别生气,五婶虽然挪走了一些,不过她没那胆子拿去做什么,不过是想趁机挪取一些填补五房,给九妹妹当嫁妆罢了。祖母已经让人将她拿走的那部份挪回去了,你娘的嫁妆没有丢失。”
    霍姝冷冷地道:“如此倒好,也省得我去闹。”
    霍妍听了,忍不住暗吞口水。
    她认识霍姝这么久,一直觉得这个七姐姐是极为漂亮的,性子开朗活泼,出手大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充满了朝气,让人觉得她人美、心肠好,值得交好。不过此时看她冷下脸,突然发现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脾气,要是五夫人真的挪用了虞氏的嫁妆补不回来,只怕她真的会闹开来,让五夫人和霍家都没脸。
    幸好,祖母还要脸,前些天发现这事情后,及时将虞氏的嫁妆补齐,今儿霍姝回府,才能交给她一份完整的嫁妆单子。
    虽是如此,可霍老夫人见嫡亲的侄女被儿子直接禁足,连她的话都没有用,多少有点没面子。想到这事情是因为虞氏的嫁妆引起的,霍老夫人能对霍姝有好脸色才怪了。
    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五夫人做得不对,可那是嫡亲的侄女,不帮她帮谁?更何况,还有儿子这么不留情面地将五夫人处理了,霍老夫人更是心塞,觉得这儿子白疼他一场,心都被个死人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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