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韩清漓顿时不高兴,“看来寒王殿下这次旧疾复发还挺严重的,邵子谦连你们考核都没去营里……那他怕是也不会答应去郊外了……”
    韩清泫一看韩清漓难过的样子,一下就心软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哥哥,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会怎么办?”
    韩清泫手上一顿,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情。
    在他的意识里,作为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他肩上担的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所以父亲将他送进了炽烈军营中就是希望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
    感情?喜欢?这些东西都离他太远了。
    虽然有时候他表面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其实他在心里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变的更强,要做的更好。
    “哥哥?”
    韩清漓看他一下子不说话了,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清漓,如果以后我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抓住她。”
    “哪怕她不喜欢你?”
    “对,哪怕她不喜欢我。”
    就在韩清泫陷入沉思时,天都城另一处,也有一个人陷入了困惑。
    颜瞳调查了暗影半个多月,几乎没有找到一点可循的线索,但就在刚刚他的暗探来报,说找到了前暗影副使胡绯。
    胡绯,二十年前曾任暗影左副使,在暗影解散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怎么这时候突然出现了?
    即使颜瞳此前并没有什么处理案件的经历,但也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找到了二十年前消失的人,一定会有很重要的发现,尤其他的暗探都不在刑部的监控之下,能找到这么关键的人物,一定是个突破口,于是颜瞳便瞒着刑部的那些人,偷偷前往询问。
    胡绯现被暂时关押在一处秘密房屋,颜瞳到了现场一看,曾经的左副使,现在竟然落魄至如此,他蓬乱着头发,满脸胡子,随意的坐在房中一角,面对着墙壁,显然没有要理人的意思。
    颜瞳手臂一挥,将其他人赶了出去。
    现在的胡绯已经四十多岁了,早没了昔日的飞扬。
    颜瞳凑过去,跟他在一处坐下,“怎么,这满墙的苔藓你还能看出花来?”
    胡绯冷哼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啰嗦了。”
    “那可不行,不调查清楚,怎能轻易问你的罪?”
    这话像是触动了胡绯似得,他笑的更冷了几分,“你们要是想杀人,还不是随便按个罪名,调查?哼,形式而已,王爷和我就不必走这些过场了吧。”
    颜瞳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第一次奉命查案,虽算不上明察秋毫,但也是尽心尽力了,你这么说,是为何?”
    胡绯终于瞥了他几眼,“你们把我抓来,不就是要处死我?那就动手吧,不必废话,反正我这条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没了。”
    “你这话本王就又听不懂了,他们抓你来,是因为近期有人发现曾经的暗影重现人间,而且很可能与一起刺杀案有关。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为何早在二十年前,你这条命就该没了?”
    “刺杀?”胡绯皱起眉头,“不可能,暗影早在二十年前就没了,怎么可能重现人间,还策划刺杀?你一定搞错了。”
    “有没有出错,本王自会定夺,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胡绯撇过头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就杀,其他话也不用问我了,这二十年我苟且偷生,死了也好。”
    颜瞳心里暗骂,这个人还真是个驴脾气,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但他清楚在胡绯心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就是解开刺杀案的关键。
    他耐下性子,“这么说,你不知道刺杀案?”
    “我不知道。”胡绯哼道。
    颜瞳眯了眯眼,“那我告诉你,半个月前在甸南公主与永安侯世子的和亲大宴后,有人刺杀了世子,而且在那只箭头上,发现了二十年前属于暗影独有的狼头图腾。是会张口獠牙的图腾哦?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这意味着当年暗影解散时,预计被全部销毁的弓箭和兵器,被有心人给留了下来,很可能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重新培植了一个暗影机构。”
    胡绯已经愣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颜瞳半笑道,“难倒曾经的暗影左副使对此事竟全然不知吗?”
    “这不可能!”胡绯先是立即否定,然后越发不确定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颜瞳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人证物证都在,暗影和刺杀之事已经逃脱不了干系了。”
    胡绯忽的一把抓住他,“什么人证?有什么人证?”
    颜瞳一笑,“你不就是人证?本来别人说暗影还存在时,本王是不相信的,但现在忽然把你给找到了,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你说巧不巧?”
    “不不,不是的。”他猛地摇头,“我回天都城是有原因的,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是嘛?”颜瞳看他渐渐崩溃,眼角一挑,“那你就老实告诉我,二十年前暗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你这二十多年又发生了什么?”
    胡绯顿时眼神失焦,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第42章
    二十年前,暗影当时的首领卓皖南接到了圣命,圣旨上虽然说的是解散暗影机构,但宣旨公公手里还有另外一封,不可被其他人知道的密信,交到了卓皖南手里。
    暗影七十二卫,绝不能留。
    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纵使心中有不忍,卓皖南也决不能违抗圣命,所以他当时做了一个决定。
    在宣布暗影解散的那个晚上,七十二卫在府衙内,大摆长宴,这一天他们不需要再关心天都城各处的动静,他们要做的就是,斟满杯中酒,一仰以敬忠。
    最后一杯酒时,卓皖南终于道出了真相。
    前一刻还尽兴高歌的众人,一下子静如死寂,当进入暗影时,他们不是没想过牺牲,也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而被灭口,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一点都不悲壮,一点都不值得。
    卓皖南给了七十二卫一个选择,要么干了这最后一杯毒酒,把那些秘密带到下辈子去,要么拿上手中的剑,过一辈子亡命天涯的日子。
    然后他率先一饮而尽。
    胡绯是第二个选择喝下酒的人,他不知道其他人的选择,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死。
    他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醒来,身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芸娘,芸娘告诉他,卓皖南在酒里下的毒,是一种叫“诉魂烧”的烈酒,这种酒能至人呈假死状两个时辰,选择喝了酒的人,实际上是逃过了一劫,但选择拿刀搏命的人,均已被埋伏在暗影府衙外的禁军守卫诛杀了。
    胡绯问,卓皖南呢?
    芸娘只是叹气,胡绯便明白了。
    七十二卫都可以假死,在被仵作验过后,大概率就抛至乱坟茔了,可卓皖南不一样,他只有真的死了,死在卓家坟冢,死在黄土堆里,才有可能使卓家其他族人,不被牵连。
    所以只有卓皖南的那杯毒酒是真的。
    可卓皖南还是低估了皇上要彻底除掉暗影的心,胡绯不知道事情是如何败露的,但当他和芸娘逃至天都城郊外时,追兵就到了。
    “然后呢?”颜瞳听得入迷。
    然后……芸娘为了掩护他逃走,掉下了悬崖。
    从那之后,胡绯远逃南洋,再没有回过大黎。
    直到几个月前,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一件事,得知芸娘或许还活着,这才起了重回大黎的心。
    “那七十二卫中,其他的人你可知道谁的下落?”
    胡绯摇了摇头,“当年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所以能探听的消息极为有限,或许只剩我一个了也说不定。”
    颜瞳思索着,“那也就是说,暗影还是极有可能存在的。”他摸了摸下巴,“不过倒是有一点说不通,按芸娘的说法当年除了喝毒酒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杀了,那现在以暗影之名行事的就只可能是那些喝了毒酒的人之中的,可卓老将军当年也算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了,今日又为何会以暗影之名来陷害卓家呢?”
    胡绯红着眼,“不会的,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无一不念着卓老将军的好,所以刺杀的人绝对不是当年暗影中人。”
    颜瞳一怔,“那箭上的狼头你又怎么解释?你应该知道那东西是不可能复制的。”
    “我不知道。”胡绯垂下眼来,“当年接到圣旨后,所有兵器、资料、带有暗影痕迹的东西,包括府衙都被毁掉了。”
    “你亲眼见到了?”
    “府衙是在七十二卫被杀后才毁掉的,但兵器和资料确实是在我眼睛下被焚烧的,当时在场的还有卓老将军,和其他几位弟兄。我亲眼看着它们烧尽,熄灭……”
    “可箭头总是能被留下的吧!”颜瞳突然叫了一声,“暗影的武器都是特质的,虽然木质的箭杆会被烧毁,但钢制的箭头是会被留下的!”
    “……”胡绯忽然语塞。
    颜瞳激动的站了起来,在屋子中转了几圈,“你还记不记得焚烧后剩下的灰烬是怎么处理的?”
    胡绯唇角颤抖,努力去回想,当时焚烧的规模很大,所拥有的竹简资料和工具、兵器都是在一起焚烧的。
    对了!他想起来……“被填埋了。对……当时是在城外一处挖了一个深坑,东西是在那烧的,然后用土掩埋了!”
    颜瞳心中一喜,上前握住他的肩,“太好了!你应该还记得那个位置吧!快带我去!”
    胡绯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已有二十年未归故土,但他应该还能找到当年的那条路。
    他虽然不是为暗影而来,但既然有人以暗影之名行奸诈之事,他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从卓皖南那偷来的二十载光阴,是该还给卓家了。
    颜瞳带着人手奔向城外时,有另一伙人驾着马穿过天都城闹市街,停在了寒王府的大门前。
    为首的人上前敲了敲,他道,“北境寒州的加急信报!”
    看门的人立刻将人放了进去,这是岳灵霄派人去寒州赤北候府取的密函,上面是古书中对于“阴蛟”的记载。
    卓青黛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既期待又害怕,这一次如果岳灵霄的办法还不管用,那大概她只能每日去观音庙里,求菩萨显灵了。
    岳灵霄按照古书中记载的方法,配好了这一味药,小火慢慢熬炖。
    他扇着蒲扇,面上极为平静,但心里已经乱成一团,这一碗药下去,若再无起色,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两个时辰后,岳灵霄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颜炽房中,卓青黛忙接了过来。
    向南行将颜炽扶起身来,卓青黛舀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吹到可以喝的温度,再慢慢送去颜炽的嘴里。
    这些日他不曾进食,全靠药来撑着,脸颊已经明显的消瘦下去。
    一勺一勺,药已见底,向南行重新把颜炽放躺下来,卓青黛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几个人分布在房间的各处,但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已经是能做的最后的尝试了。
    这碗药既是希望,也可能是绝望。
    太阳从东到西,渐渐躲进天边的云彩里,夏夜的虫叫与蝉鸣是整座王府里,最响亮的声音。
    太阳又重新升起,日光穿过窗户打在人眼上,可屋内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人在意是否该休息,是否该用膳。
    整整三天,颜炽在榻上毫无变化的躺了三天,其他人就在屋内等了三天。
    第三日的寅时,卓青黛想要在他床头,多点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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