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纵兀自淡然自若,还笑道:“若是不伤成这样,又怎么能吓住你?”又说:“既然有你在,我这条命算捡回来了,是不是?”然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想牵动了伤势,又一阵猛咳,呕出了一滩黑色的涎液,熏得帐内满是尸臭。
    岳超等人急道:“座主,你不是服过解药了么?”
    杨纵笑道:“上清化毒丹解不了我中的毒,只能暂时压制。小姑娘,我这条命就指望你了,可别教我失望哟!”
    杜若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亦哭不得,只是嗔道:“杨前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说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杨纵一边解衣甲,一边说道:“不拘是谁都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怕是只有三天好活的了,可见到这小子……”他将被毁得一塌糊涂的灵品甲胄送到岳超手里,指着关天养笑道:“我就知道这回运气好,又死不了啰!”脱掉中衣,除了胸口和肚脐周围是正常肤色外,其余地方已经全被染成了死黑之色,教人看了,不免大生惧怯之色。
    杜若失声惊呼道:“好厉害的尸毒!”以手掩嘴,双目圆睁,尽是恐惧之色。
    关天养也是乍然色变,忐忑地问道:“杨座主,这……阿若,这要紧么?”
    杜若急道:“怎么不要紧?若不是杨前辈修为深厚,怕是早已经……快,你来帮我!你们几个别站在这了,到外面去守着,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搅扰!”
    岳超等人意识到杨纵命悬一线,也是说不出的惊恐,都不待杨纵吩咐,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杜若先让杨纵席地坐下,这才问关天养:“天养,你说过你会用原力拟化出元阳之力,是不是?”见关天养点了头,就又说:“来,你先以元阳之力帮杨前辈护住紫府、丹田等要处所!”
    关天养在杨纵对面盘膝坐下,左手捏成剑指按在杨纵的印堂之上,右手成掌抵在胸口檀中穴上,不消他发号施令,剑魂自然将原力转化为元阳之力输送了出来。杜若又说:“先稳住就行,不要试图将尸毒逼出来。”说着,就取出一只玄黑的玉匣在手。
    玉匣一出,不单是帐篷内,周围十数丈范围都都被冻成了寒冰,倾泻而注的暴雨也都被冻成了冰雹,噼噼叭叭地砸落了下来。杜若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有些不胜其寒。关天养知她功力尽失,怕是难以抵抗千年寒玉散发出来的冻气,无不担忧地道:“要不我来吧,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就行!”杜若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掐起印诀,念动咒语,一道清光闪过,玉匣喀的一声弹了开来。
    匣内雾气氲氤,蒸腾笼罩,也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杨纵见识广博,自然晓得这是小蓬莱最好的疗毒圣药玉清辟邪丹。此药极为珍贵,集九十九种名贵药材,历时十二年炼制而成,单从品阶来论,已在灵品五阶以上。若非杜若是杜友逢的独生爱女,身上绝不会有这等珍贵的丹药。
    最上等的玉清辟邪丹晶莹剔透,有若水晶打磨而成,无色无味。拿在手里,清凉透心,教人神清气爽,心境安宁。若不知它是药丸,只当作辟秽去邪的法宝来用也是可以的,只消佩在身上,也能令百邪回避,不敢近身。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上清化毒丹已经是了不得的疗毒灵药了,几乎能化解百毒,玉清辟邪丹则是近乎于传说一样的存在,绝大多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见识其本来面目。
    杜若掐了一道丹诀,就见玉清辟邪丹冉冉飞起,满室都荡漾起了日华般的亮光,香气氲氤,令人如醉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在绕着杨纵飞了一圈后,玉清清辟邪丹便悬在了背后伤口之上,光芒顿时大亮,有如烈日凌空,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过片刻功夫,伤口就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尽被玉清辟邪丹吸了过去。
    杜若不停地变换方位,掐动丹诀,以使玉清辟邪丹的灵气供给不会断绝。
    关天养见杜若一味地咬牙苦撑,差点忍不住骂了开来,心说:“你叫我别逞能,那你自己呢?”忙分出神识,引导灵气注入玉清避邪丹中,从而减轻了杜若的压力。
    杜若乍见灵气如潮水般涌来,几乎不费精神就能操控自如,便知关天养从旁协助,就道:“我能行的,你不用担心!”
    关天养本不想搭理于她,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是能行,除是拼了你这身修为不要!”又说:“你素常叫我不要逞能,那你自己呢?别可指望我以后听你的!”
    杜若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专注地掐动丹诀。
    杨纵笑了起来:“怎么,小两口闹意气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说:“救人的法子有千万种,为什么就不能从长计议?她偏要不顾一身真元已经耗尽,强行逞能驱动玉清辟邪丹拔毒,全然没想过后果,换谁能不生气?”
    杨纵苦笑道:“小丫头,听着了吗?现在住手还来得及……”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杜若森然道:“谁说我不行了?”竟取出一瓶金丹玉液来,仰头灌了下去。
    关天养大怒,喝问道:“你疯了么?”
    杜若哼了一声不理。片刻之后,脸颊上便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手脚也是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杨纵伤口里黑气溢出的速度也越着玉清辟邪丹吸力的增强而加快,伤口周围的肌肉也迅速地由死黑色褪变成青黑色,又渐渐成了青白色,到后来隐约可见细若游丝的鲜血渗了出来,但也是转眼就凝化成了死黑色,被玉清辟邪丹吸走了。
    杜若突地加快地掐动丹诀的速度,一口气打出了十几道后,便停下手来,取出一粒回天丹来,说道:“杨前辈,快服下……”杨纵接过药刃,捏破药衣,仰头吞了下去。杜若见杨纵服下了丹药,忙又道:“逼毒!”关天养自然知道这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也不计较,将积蓄的原力尽数转化成元阳之力,逼涌了过去。
    内逼外吸,杨纵头脸之上的青黑之气迅速地褪去,精神也见大好。因没有得到杜若的指令,倒也不敢妄动,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关天养以原力转化的元阳之力在体内奔涌冲突,将顽固凶恶的尸毒所后背的伤口逼去。
    在杨纵看来,关天养的修为不过与元婴中境修行者相当,或许还略有不如。但由原力转化而来的这股元阳之力所表现出来的威力竟然比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都还要强大,效率更高,甚至于就连他所熟悉的修为已臻至分神中境的杜氏兄弟怕是都有不及呢。想十年前初见关天养时,不过是个莽撞、任性,实力惨不忍睹的无名小子。十年过后的今天,不但名震修行者,俨然与各派大佬分庭相抗,实力更是较当年有了天壤之别,纵是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骤然遭遇他,也是绝无胜算。
    “当年他到底遭遇了一番怎样的奇遇?”杨纵一时神思驰往,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全与疗伤毫不相干的旧事来。若没有当年的那一番奇遇,那就绝不能成就今日的关天养。相比起楼子方而言,关天养崛起虽然也经历了坎坷,但却少了苦痛的折磨;实力的提升也同样的迅速,但楼子方给人一夜间陡然强大的错觉,关天养的进境固然也教人瞠目结舌,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究其原因,还是关天养的性格有了极大的改变,虽然任性一如既往,但却不再莽撞,总是能够克制与人结仇,更是从不主动重整。再加上修行界局势风云变幻,纵是他的仇家也没多少功夫来关注他的成长,以至于他在默默中不断地壮大。照这样下增,或许要不了二十年,修行界就没几人是他的敌手了。
    旁人二百年能够丹碎婴成已算是了不得的成就,若能晋入分神之境,那更是惊世骇俗。关天养修行之法不为众知,但只用了不到区区十年,便有了足以与分神境界匹敌的实力。论较以下,足以笑傲天下。
    “楚庸是剑修,他也是剑修。楚庸耗去了整整五十多年的时间才有今天的成就,而他却只用了短短十年。楚庸的剑修之法是得于古宝之中,那他呢?是得之于白螺湖中?”杨纵越想越出神,已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想到去年乾坤庭秘密派人潜入白螺湖查探究竟,结果六组十八名精锐之士一去无回,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能传回来。
    这起事件可是乾坤庭近十年来罕见的惨重损失,每每回想起来,杨纵心下也难免惊悸异常。之所以会有这一桩行动,是因为据阴字堂的智囊们推断,关天养的剑修之法绝非楚庸传授,定是得之于白螺湖中。可智囊们查阅了无数的资料,也没有查出白螺湖有何神奇之处。为了一探究竟,也为了乾坤庭能多培养些剑修者出来,火字堂才不惜代价地组织了这次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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