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得白龙修养极好,浑不在意关天养这等严厉的训斥,反而笑道:“贫僧对法宝炼制和封印之术一无所知。这件法宝乃是敝寺祖师与轩辕晓峰施主共同炼制,轩辕世家精于封印之术,天下无出其右,如此作法,必然是有其深意的。”
    “是,是,是……”关天养连连点着头:“任何东西反常为妖。这件九星元阳锁单是法阵就用了近百个,符箓更是上千,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嘛。现在我倒怀疑,它还是不是九星元阳锁,真实的功用到底是什么?”走到窗前,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白龙自然不能理解一件圣器祭炼了上百个法阵和近千符箓意味着什么,他只想知道这件九星元阳锁还能不能修复。关天养恼火如此,不免教他怀疑是不是已经无法修复了。便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不将这些封印的功用理清楚,就没办法完成修复了?”
    关天养没有答。在他看来,要修复九星元阳锁不难,难的就是不改变其原本的功用。可是,他连这些封印有什么用都不甚了了,又如何做到不改变原本的功用呢?所以白龙的话他没法子回答,也没心思回答。
    白龙便以为当真没法子修复了,脸色不禁微变。正要问他有没有别的法子时,沉重的钟声响了起来,顿时教他那俊秀的眉头都拧作了一处。
    此钟名为天音钟,设于菩提院一侧的小山上,每遇有十分重要的大事,方丈就会下令敲响此钟,召集各院首座、长老以及所有道字辈以上弟子前往大雄宝殿议事。
    白龙的脚步极少出藏经阁,自然也就不知道新任方丈因何事下令敲响了天音钟。九星元阳锁能不能修复尚在未定之天,现在寺中又出了大事,真不知道这是要闹哪般。
    关天养显然也觉得这阵钟声有些奇怪,嘀咕道:“莫名其妙的敲什么钟呢?”又走回案前,继续研究起每一个封印的作用。
    白龙道:“这钟声是方丈召集寺中弟子议事的信号。我先去看看情况,你若有事,可以吩咐明真去办!”双手一合什,扭身便去了。
    关天养看着白龙离开的背景,心下不由得一松,暗道:“白字辈的和尚不论是在大慈悲寺里还是在修行界,地位和辈份都极为尊崇。本以为他们个个都极难亲近的,不想一点架子都没有。白象和尚一点也不像方丈,这位白龙大师单从外表来看俨然就是刚入门的小沙弥,哪里有半分藏经阁首座该有的气势和架子呢?”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心下的烦躁也尽去了,便埋头继续研究封印。
    将近中午了,白龙才带着一脸沉重之色回来了。
    关天养刚刚看出了一些苗头,见白龙一副苦瓜脸,便笑道:“大师这是怎么了?莫不成天蹋了下来么?”
    白龙沉吟不语。
    关天养只当他是不想把大慈悲寺的内务告诉自己,也就没有多作在意,而是拿起一张图纸,颇有些兴奋地道:“我一直就在怀疑这些封印的作用不过是为了加固九星元阳锁,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白龙语带惊异地哦了一声:“是么?施主终于堪破了这些封印的作用?”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拍了拍略有些发烫的脑门:“没办法,现学现卖嘛……对了,广慧大和尚巴巴地把你们叫去为了什么事?”
    “红莲宗发来了战书!”
    关天养本在整理图纸,顿时一震,猛地将头抬起,问道:“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白龙神情颇有些沉重,叹道:“红莲宗为千叶之弥复仇来了,约定明日午后攻山,要敝寺做好准备!”
    关天养脸色一寒,长身而起:“他们怎么敢?”
    白龙苦笑道:“战书都已经送来了,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关天养顿时觉得天真的要塌了,紧紧地咬住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数千年来,敝寺已经不知道遭遇多少回魔道大举攻山了。麻烦的是……”白龙说到这里,却突地住口不语了。眼神幽冷得有些吓人,越发教关天养摸不透深浅。
    “大师,麻烦的是什么?难不成除了红莲宗,青白二莲宗,长生、极乐二宗也都赶来凑热闹了?”
    白龙摇头。
    关天养原就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卖前子,当即大喝道:“别婆婆妈妈的,有事就直说,好不好?”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礼了,忙道:“对不起,大师,我是关心则乱,请你原谅!”
    白龙正要说,就听广思喊道:“师父,白象师叔和各院首座都到了!”
    白龙便让关天养稍待,径直去了。
    这一稍待就是好几个时辰都没结果。关天养实在不耐烦了,就问广思发生了什么事。广思说他也不知道。关天养气得没法子,连封印也懒得继续研究,便独自一人出了藏经阁,沐浴着清幽的月光,漫无目的地散起了步来。
    不知不觉就出了藏经阁所在的山谷。
    已值深秋,夜风微凉,习习地吹着,带来了阵阵桂花的清香,顿时教人精神一振。缘路行,不间觉便到了一处树林前,举目望去,数亩桂花迎风绽放,在银白的月色下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阵阵幽香侵入肺腑,不知不觉间已将烦躁尽行涤去了,心下一派清明,说不出的畅快。
    好一处所在呀!
    关天养禁不住击掌赞叹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入林一游之时,猛地一时阴风吹来,奇寒无比,不但教他当场打了个哆嗦,喷嚏连连,大叫好冷,就连面前的几株桂花树,也瞬时息凋谢了,枝叶枯败,恍若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霜冻。
    噫?
    这阵风委实来得不寻常呀。
    若不是感知到周围里许都没有人在,他定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用法术了。
    仔细一观察,却又没能发现任何的异样。这可教他越发的纳闷了。
    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花木皆凋败,场面十分的凄惨。
    “这可真是奇事呀!”关天养百思不得其解,便壮起胆子,循着风来的方向探了过去。走出近百丈后,便到了一处山崖之下,便再也寻不着霜冻的痕迹了。
    望着数十丈高的山崖,关天养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这风可真妖得紧呀,莫不成是从山里吹出来的?”怔怔地站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又循着原路,回到了藏经阁。
    夜虽已深了,议事还在继续。
    想到明日正午红莲宗便要率众攻山,关天养的心下也一阵发紧,心下不由暗暗感慨道:“世人都称修行者为神仙,都道他们过的都是世外仙人一般的生活,却不知修行界的争端远比普通人更为猛烈。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出了一件好东西你也来抢,我也来抢……怎地就不能相安无事,安安静静的修炼呢?修行修行,修的是哪门子的行呢?”
    进了阁子,见广思正在打发小沙弥明真去找他,就笑道:“找什么,我回来了!”广思这才吁了口气,合什道:“关施主,夜里风大,你也不熟悉路,万一走迷失了可就有些麻烦!”
    说起风大,关天养就想起先前的那阵妖风,不由得异声道:“还别说,刚才当真遭遇了一阵妖风!”便将情况说了,却见广思越听神情越凝重,眼里竟是流露出了慌乱之色,不由得大感奇怪,问道:“大和尚,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成这当真是一阵妖风?”
    广思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一下才道:“天象异变,谁说得清呢?”就又走了。
    “天象异变?”关天养抓着耳朵,满心的不解:“什么玩意儿呀?哪里又天象异变了?”
    回到小厅后,关天养刚拿起图纸准备研究,就听广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关施主,现在方便么?方丈请你去一趟!”
    关天养呃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关于九星元阳锁的事!”
    关天养本以为是广慧等人是担心他在明日红莲宗攻山之中受到波及,要请他移驾别处,不想竟也是为了九星元阳锁,暗忖道:“奇了,这两日白龙大师也对此关切得很,莫不成是封印出了问题?”想到先前的那一阵妖风,不由又打了个激灵,忙应道:“好,我马上就来!”将桌上的图纸尽行收起,匆匆地随着广思去了。
    众僧议事处位于藏经阁第五层的静室,除了白龙外,另有十多名僧人俱是广字辈的各院首座。
    关天养先对上首的广慧起手一稽,接着又对白龙合什,然后作了个团揖:“不知方丈大师召晚辈来有何要事?”
    广慧先请关天养坐下了,这才娓娓问道:“敢问关施主,这九星元阳锁还能修复么?”
    关天养先是看了广慧一眼,见他脸色又阴又沉,眼神凌厉,颇有些慑人,便知道定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变故,而且与封印有莫大的关联,就昂然答道:“当然能!”然后他就听到了满屋子除了白龙外的所有和尚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罗汉堂首座广印甚至喜不自禁地问道:“敢问关施主,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修复?”
    关天养摇头道:“这个我说了不算!”
    戒律院首座广海奇道:“此话怎讲?”
    关天养道:“我这话的意思就是:得看你们想不想它快点修复!”
    般若院首座广法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关天养扭头看着他:“那怎么不见你们的行动?”
    “行动?”广法一怔,分明不知关天养所说的行动是指什么。
    广慧道:“施主是说人员的配置,还是材料物资……”关天养不待他说完,就道:“大和尚,你的忘性也忒大了些吧?莫不成你要我钻研透了法阵的知识,再来修复九星元阳锁么?”
    “这……”广慧一怔,忙道:“施主有所不知,敝寺知客院首座广平师弟已经亲往平谷轩辕世家了,力邀轩辕朗施主前来相助。料想这几日就该到了!”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那就最好不过了。说实话,就算没有轩辕世家相助,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只是我不通封印之术,须得从头学起,这样耗时未免就太久了些。若轩辕世家的人能尽快赶到那就最好不过了!”
    广印不禁叹道:“既是如此,我等就无后顾之忧了!”其余几名僧众也说:“广印师兄所言有理……”都纷纷议论了起来,气氛分明较先前活跃了很多。
    广慧虚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说道:“不知关施主还需要什么?敝寺也好早作准备!”
    关天养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今晚我开列出一个清单来,明天一早你派人来取。有些东西不早作准备也是不行的!”
    广慧说:“如此最好不过!”便站起身来宣布议事结束,要大家回去备战明日的红莲宗攻山。一时间众人兴致大好,浑然没有将魔道实力第一的红莲宗放在眼里似的,竟都有笑有笑起来。
    正要散去,陡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尖嘶,恍若被踩到尾巴的猴子,旋即一股阴风从窗外涌了进来,森寒侵体,教在场众僧莫不色变。
    关天养哎呀了一声:“又是这阵妖风……”走到窗前探头下望,只见广思正挥掌朝一名僧人头顶拍落,而四周人影闪动,奇快无比,有若鬼魅,当即大吃一惊:“什么鬼东西?”却见白龙已经到了院中,双手合什,高宣佛号,浓郁的金光顿时从他手中澎湃而出,瞬息间就填满了整个院子。
    那些人影被金光罩住,顿时发出了恐惧的尖嘶,一个个的倒地挣扎,身上也腾起了浓浓的黑烟。关天养见此情状,失声惊呼道:“呀,怎么回事?”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人影便不能动弹,但喉咙里依旧发出嘶嘶的怪叫声。
    待回过神来之时,关天养才发现广字辈众僧也都到了院中,唯独他还留在阁子上,也顾不得会不会太过失礼,纵身从窗中跳了下去。落叶之后才看清那些尚在冒着黑烟的人影竟都是些光头和尚,却不知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白龙席地而坐,低声唪诵着经文。广慧等众僧也坐在白龙身后,低声唱诵着。
    关天养从来不曾有过的诧异,盯着那些冒烟的身影看了许久,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妖。好奇心驱使之下,他走到一具已经不再挣扎的躯体之前蹲了下来,本想细看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不妨那人陡地睁开了眼——那眼呀,竟是黑漆漆的,黑得不带一丝杂色,既深且邃,还散发着妖异的光芒。最可怕的是这妖异的光芒还带有一种可怕的吸力,似要生生将他的魂魄都吸走,撕扯得他神魂一阵剧痛。
    这种剧痛是不经由肌肉神经传统,直接作用于作用于灵魂最深处的,当场教他惨叫了出来。其余本已经倒地的躯体也猛地翻腾了起来,闪电般朝关天养扑来。
    白龙反应奇快,双掌往前一推,汹涌的金光有如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上,直接将五具躯体当场撕得粉碎,旋即在黑烟中化为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阿弥托佛……”在黑烟完全散去之后,白龙的口中才响起了佛号声,好似灵山佛吼,直震得群山皆嗡嗡作响,经久不绝。
    关天养捂着痛得快裂开的头,强忍着才没有再惨叫出来,只是高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到底是什么?”经历过百鬼夜行的他连鬼嘶都不怕,如今却只是被瞪了一眼,就痛得快要死了,更何况如今的实力已比昔日可比,实在教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白龙走上前来,将会扶住:“来,坐下来……”
    关天养依言而行。
    白龙将手掌轻轻按在关天养的头顶,金光霎时大盛。
    关天养只感到一股炽热的力量缓缓灌注了下来,好似有人拎着一桶滚沸的水正一点一点地朝着他头上浇一样,难受异常。好在烫过之后,那诡异的撕裂般的疼痛迅速地消失了,整个人也说不出的疲倦,昏昏欲睡。
    约茶盏功夫后,滚烫的感觉这才消失。关天养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实在不容易做到,只听白龙说:“没事了,若是你想睡,那就好好地睡上一觉吧!”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为这出意外,原本已经活跃起来的气氛没有了。包括广慧在内,所有僧人都怔怔地望着白龙,而白龙却忘着已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久久不语。
    广慧到底是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问道:“大师伯,这,这是不是说明封印已经彻底松动了?”
    白龙摇头。
    广印有些着急:“若说不是,为什么这几名弟子会被魔气感染?”
    白龙这才低下头来,看了广字辈众僧一眼,淡淡地道:“好了,都回去吧,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便转身回阁子里去了。众僧面面相觑,浑不然该如何是好,一个个的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广慧宣了声佛号:“想必大师伯已有应对之法,各位还是回去吧!”众僧这才不甘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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