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坐隐有窃窃之语,声响却是不大的,不足以传到上位的耳朵里。
    扶修这身子站的笔直之姿,对下之言,不过漠视而已。时而任着眼神瞟了几眼下位,待被察觉之时又堪堪收回,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意思。
    方才说出的那话,全是真心。
    心知乐谙在一旁许也是一时难以消化的,可这今日之言不是戏言,不是空话,是他愿意给她一世的安心安稳。
    乐谙这憨货,自小就是自己看顾着长大,有多少没心思他是知道的,有多少细细的心思他也是知晓的。
    她的心思不足以和那些个有心计城府的女子周旋,却足以让她一人在被窝子里胡思乱想到地老天荒去。他不愿意见她如此,便想个法子,以绝后患罢。
    耳边小声传来她的声音,“陛下......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这才第一日,她进宫的第一日。破了这么多的规矩不说,扶修这一番话,更是绝了往后贵女入宫的门路,于私于政都是从未有过的......即便是先帝在世之时,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却也没有明言过此事。
    扶修走得离她近了些,揽过她的小身子,将大氅当众理了一理,笑得憨气:“谙谙,这是朕许诺于你的,君无戏言。”
    “朕之前说过,要予你一隅安心之地,往后这宫中便是。朕也说过要给你名分,如今这后位就是。朕的身边一贯就没有人陪着,你愿意到朕的身边来,朕很高兴......”
    前处的六百年风雨,小小妖帝都是一人渡过。百年孤独,是由她化解的。哪怕现下他的身份实际远远配不上乐谙,只得以其他法子多多补偿她,叫她不至于后悔嫁给自己。
    “朕除了为了让你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这样,朕才能一心一意守着你,陪着你们。”
    ......
    这话像是私话。三言两语也便让下坐知晓了,新后原先根本不知此事,此事此话乃是妖帝自己所决。
    宴上静的可以,偶尔三两之风惶惶而过,在也就没有别的响动了。他们二人叙话之间,下坐连窃窃私语的声响都散了去,可谓一一都竖起耳朵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的来往。
    大臣们又不是痴傻的,即便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能注意到新后的肚子,这在妖帝帮衬着理大氅时刻也该瞧清楚了。
    这也就明白了妖帝方才那句“朕已有妻,亦有子”的意思了。
    新后肚子里那位也就是妖界的嫡长,难怪这妖帝费尽心思讨着新后开心,为此还不惜捧出先帝来......
    几番无声,下坐皆是各有各的算盘。人人寻求富贵,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不会再去做那些个富贵险中求的冒险之举了。妖帝揽政,无人可以撼动,加之新后母家的后助,当真是不可制止的。
    既然这事情是如板上钉钉,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新后,也可讨个欢喜的脸面,后头也可好过一些不是。
    如此,便有了第一个跨步上前之人。这人乐谙还是个相熟,曾是她的授业恩师的,焦佷。
    敛了眉,勾了体统的笑,他便道:“帝后和睦乃是难求的幸事,陛下此意,臣等哪有胡话可驳。今日是帝后成婚之日,那臣便先祝帝后恩爱和睦,往后年年,如是如一!”
    焦佷前头替妖帝办事是得了不少好处的,令还如愿得了朝中的一席卿位,不日倒是有超过其父的势头。是个审时度势巧言善辩的,小聪明有一些,坏心却是没有。
    扶修也笑,眼神来往之间,好似又定下了些旁的恩典。
    焦佷踏出这一步,妖帝总不至于叫他吃亏。
    ......
    *
    此事一定,宴起。
    几杯薄酒下肚,扶修这身上泛了热意起来。
    转头再看乐谙。她饮不得酒水,最好是连茶水也不碰,手捧一杯温水小心的抿着。
    红唇微微靠近杯沿,与玉色的杯沿慢慢贴近了,直至触了上去。口脂上的红色随着乐谙饮下茶水的动作,留了些颜色在上头。待她的双唇离了那被子,扶修却是视线紧盯着那只杯盏瞧了许久。
    嗯......
    也不知那上头的口脂是个什么味道,会否同她一样的香甜......
    视线上移,顺着乐谙的凝脂的玉手向上瞧,扶修依稀觉着自己许是有些醉了。脑中拂过的画面已经不再单纯,事事倒回,回到那日的夜里。
    乐谙的每一个样子他都清清楚楚的记下了。
    红的,白的,滑的,湿的......
    闭了闭眼儿,使了些劲儿晃了脑袋。默默然想着想着,他这心头升起些不大舒服的感觉,连带身上某处一并热了起来。
    暗骂了自己几句流氓混蛋不严脸面,他惶惶然将视线从乐谙身上移开,复又灌下了几杯酒。
    风再大也吹不散身上的那股子燥热了,相反,这火气正是“春风吹又生”的映照,磨得他愈发口干舌燥。
    ......
    时不时偏头便可瞧见的可人儿,这时可是个看得碰不得的花花瓶子。再看,再看辛苦的也是他自个儿。
    咽下了口水,他忍了忍不该有的男人念头,转身唤了幸微过来,“扶皇后下去休息罢,免得着了凉。一路上叫撵轿的步子放得轻些,注意着她的身子。”
    乐谙的眼儿还是迷蒙的。这宴会实在无聊的很,白日里她许是累着了,加之孕中嗜睡的很,此番就快要去梦见周公了......
    毫不知觉的,她起了身子,贴着扶修的身子便过去了。
    一贯是个黏人的性子,怎么也是改不掉的。娇娇的贴上来,又够不着他的耳朵,便就使了力气扯了扯。
    扶修吓得半蹲了下来,将耳朵送到她的面前。
    ......
    她本没有坏心思,瞧着他这遭微微发红的耳朵,忽得就起了旁的心思。
    身子趴得过去了些,呼着温热的气,张了樱唇小口,贝齿直直将他的耳垂含进了口中......
    “嗯......”
    扶修一朝的血气上涌,不多时竟憋得满面通红,口中难耐的发出了不该有的声响。
    乐谙逗弄完之后,又作一副不知事的无辜模样,在他耳边轻轻道着:“那,妾身回去等着陛下。陛下记着少饮酒,一会儿先去沐浴,妾身和孩子不喜那味道的。”
    半晌,扶修这才可憋出一句,“嗯,去罢。”
    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
    新后人这一走,妖帝真似变了个模样。未几,伸手解了外袍的身扣,扯了几把自个儿的衣衫领子,仿佛热极的模样。
    眼神视线却是不在自己身上的,如狼似虎的盯着皇后案几上的那只杯盏。
    没能犹豫多久,扶修兀自起了身,走了几步去到那案前,将那只杯盏抓在手中带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乐谙红艳艳的口脂还余在上头,杯盏中盛装的温水已失了温度。
    正好。扶修心道。
    薄唇在留有口脂的那处杯沿,严丝合缝的贴上了。
    喉结上下几回,饮尽了杯中的凉水。
    “嗯......也是甜的。”
    作者有话:小妖精真的磨人,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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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周三就完结啦,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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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乐谙一回, 宴会自还是要继续的。不过是扶修的那些个旖旎的念头散去了不少。
    今夜除去宴会之外, 还有旁的事须得他去办。
    乐谙午憩的那一个时辰, 他也没闲着,心中的大石还未落地,总得寻一寻法子,不可将事关她身子之事耽搁了。于是换了衣袍, 只身往王儒家宅那处去了。
    王儒的家宅建成已有许多年了,内里仆人不多,一并也就五人,一位管家。
    外墙已有些青痕。扶修进院是容易的事,为着不耽搁事情,是直用术法进去的。
    他对王儒此人的心思看法有些复杂。王儒一介凡人,一向规矩, 自祖上开始就是定居妖王都中。妖界对他们也算不薄,宫医阁的年俸不低, 平日里赏赐也没有断过。
    如此之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对他的宝贝起了心思。不止如此,夜半那次逾矩入响秋殿之事,他还是记得清楚明白。
    院中风物,与隔着后墙看起来的不同。碧水引流入院, 围了小小一方池水,池子中漂荷叶四五,一如荷盘盛玉, 也如素手托珠,清新且风雅。当是王儒那样似超群脱俗之人会喜欢的。
    纵使前头犯了那些个不该有的错,有后头他拼命护着乐谙行踪的事儿在,也早早就抵消了去。
    一男子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去维护的,当是珍之重之的良人。
    王儒失了双腿,毁了容貌,也要保全的人,是他的乐谙......
    扶修是明白他的,亦是感激的。
    ......
    午后见王儒,书房之内窗子半开,桌案柜椅皆是竹制,青青翠翠,却显有些清冷。
    是人化物,也是以物映人。许是王儒这人,真如竹子般,指尖抚之带些微的清冷罢。
    发髻冠服依旧是齐整的。见到妖帝驾临,王儒似惊了一瞬,不过那神情模样转瞬便消逝了。一贯的规矩模样,先行向他请了罪,“陛下驾临下臣寒舍,下臣未曾以礼接驾还请陛下责罚。”
    扶修盯着他的双腿瞧了片刻,他那请罪的话倒是半点没有在意。
    木轮椅乐谙前头那些日子里也用过,他对这物也算熟悉。王儒这遭坐在上头,双腿处还盖着薄毯子,一手覆在边上可推木轮椅的轮子之上。
    东西在做的时候没有妖王宫的精细,王儒那双手不免会沾上木轮子上的尘土。
    原修长白皙的手指如今沾了不少的泥垢。
    扶修盯着,不久蹙了眉头起来:“不必同朕见礼了,朕来瞧瞧你......”
    .......
    男子大多生性骄傲,几句话一说便可觉着折损了尊严。扶修顾忌着,出言有思。
    王儒这便露出一笑,淡道:“如此,多谢陛下了。”
    “今日陛下大婚,怎的有空在下臣这处,可不是为了来瞧瞧下臣这副样子罢?”
    他将万事看得通透,说出这话有一丝丝的妒忌之心,却无甚恶意。在一转念便晓得有些不对了......
    能让妖帝大婚之时甩下旁的事,来此见他的缘由,能有什么?、、
    他们两人出了君臣的身份外,无一处有联系的地方了。思来想去,左不过心念的都是同一人罢了。
    王儒有些微的后悔,吞了原本想要说的话,只问道:“可是她......她出了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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