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宫中不比往常了,多了几位贵人掺和这宫中的事,却又偏生哪头的吃罪不起。凡事,都须得多加防范才是。
    “自今日始殿下已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今日多谢大人送我家殿下回来,只是如今陛下不在响秋殿,又是在夜间。若是多留,怕是日后于小殿下于大人都算不得好事。”
    他自心中了然,点了头应了声“好”。
    上次就已瞧出来了,妖帝对响秋殿这位的心思重的很。护着纵着,半点沙子也容不下,此事到真有可能成祸端,害人害己。
    *
    幸雨幸微二人交代了事情始末,尚嬷嬷思索片刻,先行罚了去后头院子跪十二个时辰,未言其他。
    天色已然大黑,外头几声虫鸣几许微风,殿内烛火点得四下通明。
    崔姨仔细着替乐谙翻了身子,解下一身新做的暖色宫装。芙蓉花淡纹上沾了她星星点点的血迹,崔姨瞧在眼中万分刺眼。前头还好好的娇娇儿,几个时辰便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也怪自己,明明知晓她身子与常人不同,先前既已经有了那样大的变化,离第一次的癸水便不会太远。竟也让自己疏忽到如此境地,任由那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妖带着出去胡闹。
    陛下不回来便不回来罢!陛下不回来,小主子便不用活了么!
    崔姨闷气堵了满胸,这气是叹了又叹。
    褪下衣物,崔姨蹙了眉,热水浸透软布,放轻了动作细细擦拭她的身子。花了整一刻钟,擦拭好后衣物换好,崔姨便自小柜子中取出那方玉兔绣纹的软垫子来。
    这垫子便是乐谙最爱的那方了。
    崔姨又忆,陛下前一日赠了软垫子过来,正当时她帮衬着将软垫藏了去。后一日小殿下便嚷着要它,对着上头五彩的玉兔纹绣摸了又摸,稀罕的不成样子。
    取出软垫子,崔姨放轻了动作将垫子放置在她后腰那处。
    如此垫着总归是好受些。
    ......
    替乐谙掖好被角,正巧鲁嬷嬷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放下药碗,鲁嬷嬷亦是蹲在身子探了探她额间温度。好在温度如常,这也才松了口气。
    崔姨扶了乐谙起来,将大半身子予她倚靠,而后鲁嬷嬷开始喂她汤药。
    她在梦中都似不愿松口,汤药每每顺着唇角淌下,崔姨擦拭不及。一碗的汤药到了她这处,可喂进了一半以算作不错了。
    鲁嬷嬷叹了气,后道:“无妨,这药熬了许多,后头还有呢,我再取一碗来喂。”
    作者有话:咱们安安还小,往后陛下的心思都会懂的~~~
    第25章
    崔姨终是没忍住, 侧头问了崔姨一句, “陛下那头可派人去请了?”
    这个时辰了, 乡安郡阁那头怕是还在忙着罢。入宫的第一夜,孟氏便有机会承宠,往后相较与尔璇,早早就已超出许多了。
    红烛袅袅燃, 红帐定温软罢。
    依着幸雨两姐妹的说辞,陛下应是不在千机殿内,去了乡安郡阁那处歇息了。那小殿下前头出去寻了一遭便是半点意义也没有的。
    这妖帝终归与自己心头设想的不同,不会为着小殿下一人放弃些什么别的。
    可怜了小丫头除去陛下便再没了旁的依仗,往后该当如何呢......
    鲁嬷嬷面色忽得变了去,心中实际也叹,口上只道:“去请了, 请了不止一回。只是这会子还未见到陛下的面儿呢......许是陛下有事,实在不方便罢。”
    不方便的事, 今夜能有什么,不过是在贵女的温柔乡中, 听着软语悠悠,瞧着春/光无限,过得舒心舒意。
    崔姨再说不出口什么话来,垂了眸子淡淡道:“许是罢。”只盼殿下醒来那时, 陛下已知晓消息了,过来瞧上一眼。也好让她安心。
    夜里天色昏黑,果真第二日一早便变了天。天色方才划亮了一处, 妖王都狂风已起。
    宫巷三两宫婢被吹得眼色迷离,走路时只得以手掩面,好作势挡一挡这风。
    响秋殿后头院子院墙虽高,却也未挡住多少。幸雨、幸微跪了一整夜,正是困顿非常的时刻,被这大风一吹,险些刮飞了去。
    幸微脑袋懵懵,风一刮起,便将一双大眼眯做一条缝,朝自家姐姐提醒道:“姐姐,起风了。”
    “嗯。”幸雨这头又可好到哪里去,天色也才蒙蒙亮,离十二个时辰可还有大段时间,“安心跪着罢。”
    她们这罪犯的不小,嬷嬷们罚的已是轻的了。
    风势一大,周遭的草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连着四处秋千架亦摇摆晃荡。云层渐压下来,和着此刻的天色微白,竟也像极了傍晚时分的样子。
    瞧这天色,不久便要落雨下来的。
    *
    乐谙一睡便是一整夜,这夜梦的浑浑噩噩,梦中被缚,挣扎不得。她痛苦极了,就像一瞬的流失了珍视无比的宝贝,在难回去那时怀抱宝贝,悠悠哉哉自在开怀的日子了。
    她连睁眼都觉艰难。一夜的恍梦使得她樱唇泛白,喉咙深处似火烧了一夜,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寝殿珠帘外,宫婢站倚着墙柱睡得深沉。
    乐谙抬了沉沉的眼皮子,瞧了眼,也未唤她。
    这一眼瞧了,她便知晓扶修昨夜未曾回来。若是他回了,是从不许宫婢在帘外值夜的。
    那昨夜他果真就是同那位宿在一处儿的了......
    听那嘴碎的宫婢说起这事时,言到“圆房”二字。那几人声音中清晰可辨的存了娇羞之声气,将那事说得如何如何水/乳/交/融,情/致/缠/绵。
    连她自己听着听着都存了羞意。
    存了不去扰人的心思,她下床的动作放得轻,在踩着实地那时,才惊觉有异。经了昨日夜间的事,她这双腿竟真的好了许多。
    只是身上绵软,体力虚浮。腹中倒不像昨儿夜里那样刺痛,化作闷闷的隐痛藏于里衣之下。
    扶墙勉力走出了寝殿,外头呼啸风声霎时在耳边清晰起来。不久便伴着雨滴落地的啪嗒声响。
    乐谙出时未披外衣,被外头声响吸引了注意去,也便慢布行至后头院落。
    天色闷暗,雨大如豆,如注而下。使她一眼便就瞧见了跪在院子里,秋千架那头的二人。二人衣裳早被大雨淋透,紧闭着眼,摇摇晃晃身处雨幕之下。
    一股子悲戚自心口子出汹涌而出,渐渐便似湮灭了万千。当下乐谙羞愧难当,歉疚非常。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朝那处而去。
    昨夜的事,本就是她自个儿非要去的,陛下未能寻回来,这会哪还能去连累无辜的旁人!
    ......
    二人被那大雨淋的睁不开眼,待瞧见乐谙时,她已跌跌撞撞摇晃着到了近处檐廊。
    幸雨见状,也来不及知会幸微,急着站起身去阻她。口中道:“殿下!外头雨大,你现如今的这身子可淋不得雨!”
    “那你们随我进去,莫要再跪了。”走了几步的路,她的腿微微颤抖,伸手扶了一旁的红木柱子。
    “好好!”幸雨哪敢不应,只盼着乐谙快些乖乖进去。女子身子之事,这几日重要的很,小主子现下是头一回,便就遭了罪。若再受了凉,往日再如何调养也是养不回来的。
    主子少不经事的,她们做奴婢的哪能就怎么瞧着不顾呢!
    *
    因着回去的及时,乐谙未出檐下也未淋着雨水,倒是两姐妹穿了一身湿漉漉的衣衫,带进殿内,拖了一地雨水。
    如此大的动静总算吵着了值守寝殿的两位。慌张了行了个礼,手忙脚乱摸了几把脸,她们这才清醒,飞跑着过去扶了乐谙。
    雨落的声响大的很,啪啦啪啦打着枝叶,直打得乐谙心窝子发慌。她已是站不住了,腿肚子都在打颤。便由人扶着坐回了黑礁上,瞧着二人,笑道:“下去把衣裳换了,仔细着生病。换好了衣裳才来同我说说话,好么?”
    二人谢了恩。在黑礁榻上再置了一方靠枕,服侍乐谙躺下。便见尚嬷嬷无言在东海白水珠制门帘后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知了自身的过错,幸雨幸微再不敢直视尚嬷嬷,垂了头下去,“见过嬷嬷。”
    “快去将湿衣裳换了,莫带了寒气伤了殿下。”尚嬷嬷掀了珠帘,如是的说道。如此一说二人倒是放下心来,嬷嬷这便是不再怪罪了。
    “是!多谢嬷嬷。”
    ......
    尚嬷嬷令其余两人也退了出去,寝殿中便只余下她与乐谙二人。
    实际尚嬷嬷亦有许多话想同她讲,只是瞧着乐谙面色这样的差,恹恹的靠在床头,丧气极了的样子,便也没了全说与她听的的意思。
    走近,搬了一矮凳坐下,她问:“殿下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肚子可还疼着?”
    “同昨夜相比,已好多了。”半晌,乐谙带了怯意,抓了尚嬷嬷的手,悄声道:“谙谙知错了,不该求着她们带我出去。可是嬷嬷,这是谙谙一个人的主意,与她们实在无太大干系。是我非要去寻陛下,出了事是与人无尤的。”
    平日里尚嬷嬷十分宠她,万事也都纵着,此番倒是一改往日慈爱模样,当下一言不发,紧盯着乐谙一张小脸看了许久。
    良久,尚嬷嬷方道:“殿下可知昨夜自己的身子有了何种变化?”
    提及这事,她依稀想起昨夜来。她昨夜走的累极,半道儿上便觉着小腹钝痛难忍,只为着早些见着陛下,忍了那样久。
    陛下没能见到,却还将自己搭了进去。两位嬷嬷与崔姨她们,该又是为了自己忙活了半宿罢。
    “谙谙不甚明白。”她自己的身子变化自己是知晓一些,也有感知。崔姨那时说起过几句,她亦记下了。
    尚嬷嬷放柔了声调,慰道:“殿下往后就是真正的大人了,日后也就可定亲嫁人,成亲生子了。”
    万物皆以人为本。化为人形是这五界一些精怪毕生所求,待有了人形,除去术法修为寿数,身子上的一切便也就趋近于凡人。
    见乐谙身子明显的一颤,大眼中盛满懵然,尚嬷嬷微微笑了,顺着又问:“殿下化为人形后,陛下可是花了大心思教养殿下的。殿下心中可知?”
    乐谙抿了嘴,自喉头发出一声,“嗯。”
    知道又能如何,陛下昨夜都同别人困觉去了,说不定真与那人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
    “那殿下可愿意多等陛下一些时日?”尚嬷嬷笑问。
    “如何去等呢?陛下已经成婚了,谙谙昨夜没能求他回来。往后再没有机会了......”说起这个,她便又悔又气,昨夜又为何非得自己走过去呢,自个儿是不是个有用的,当真这样重要么。
    她是个瘫子时,陛下都不曾嫌弃。自己什么废物模样陛下没有见过。
    那时她就该快快差人推了自己过去才是!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尚嬷嬷面儿上的笑容,渐得肆意起来,听这话既觉得心智单纯,又觉得十分心疼。“陛下昨夜那哪叫成亲啊,傻丫头!”
    “那两位,既没同陛下上拜宗沧洞,又无封后的诏书,哪算得上是咱们陛下的妻子。殿下此时不需多想别的什么,朝堂之事诡谲难懂,自有陛下应付。殿下莫要胡思乱想,一切能陛下回来再说,好么?”
    乐谙细想了一会子,点了头。
    没成亲便好。她那样喜欢着陛下,自被窝子探出头来瞧见的第一眼,便喜欢了。
    她的喜欢,总得等陛下回来,亲口告诉他才是啊。
    许是她骨子里就是爱哭包,想着想着便可感动了自个儿,明晃晃淌下两行泪珠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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