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多用力勒住战马,高呼,“镇定!”眼角扫到方才中弹的士卒,就见其棉甲上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迹,明显是被火铳射中。
    他抬头朝腾起硝烟的地方望去,当即心中一惊,那枯木从距离自己足有一百二十步上下!
    这么远能竟能射穿棉甲?!这哪里是火铳,简直是小炮了!
    他先前听闻南军火器精良,却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非但没有夸大,反倒是有些贬低南人了。
    一旁有士卒急问:“大人,怎么办?!”
    屯多到底随正白旗打了六七年的仗,此时强自冷静下来,暗忖,听方才的声响,应不超过二十支铳,我这里尚有三十骑,立刻冲杀过去未必没有机会!
    只是他匆忙间却忽略了,为何不到二十支铳却能一击射杀他十二名手下。
    他当即挥弓喝道:“都散开,随我直取敌阵!”
    三十来名骁骑兵只得硬着头皮应和一声,圈马左右拉开距离,而后张弓搭箭,怪叫着朝那枯木从扑了上去。
    当他们刚奔出五六十步,“砰”的火铳轰鸣声便再次传来。
    这回距离更近,当即便有十六名虏骑身上扬起一蓬血花,尸体或载落马下,或歪马鞍上,胯下坐骑随之胡乱跑远。
    屯多也算运气不错,一颗铳弹擦着他耳朵飞过,伴着火辣辣的疼痛,耳朵里满是那“嗖”的恐怖破空声,却总算保住了性命。
    “娘的!为何偏偏就会遇到埋伏?!”
    他暗骂一声,转头见手下士卒显出犹豫之态,忙嘶声喊道:“不要停!趁他们装弹,冲过去!”而后抬手朝那灌木丛放了一箭,却只听到叮的声音,像是射中了铁板一般。
    他果然没估算错,随着距离更近了些,他已能看到身着锃亮钢甲的明军士兵捧着一种极长的火铳,正在拉开铳机。
    屯多心中大喜,丢了弓矢抽出马刀,还剩最后二十来步,那些蛮子根本来不及瞄准,自己就能冲到他们身侧!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觉坐骑猛地一顿,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整个人便从马上飞了出去,随即四下里也传出“扑通”“哎呦”的声响。
    好在泥土还算松软,他挣扎着爬起身,就看到包括自己在内,剩余的十多名骁骑大多都翻倒在地,他们刚才跑过来的路上赫然有两根缠绕着长铁钉的粗麻绳横在离地一扎的位置,战马就是被这东西绊倒的。
    “可恶的蛮子!”
    屯多还欲抽出腰间匕首拼命,不料距离极近的位置砰然冒出一团火光,他只觉胸口剧痛,最后听到有人欢声道:“张排总,俺好像打死个当官的……”随后他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张排总沉声道:“做的不错。不过装弹还得再快,若非咱们依据骠骑兵的信号提早布下‘铁丝网’,恐怕就要有人受伤了。”
    原来之前那三颗信号弹正是在四周巡逻的骠骑兵所发,根据颜色及升空顺序的不同,张排总这边便能提前获悉敌人的距离和方位,而后从容选择伏击地点歼灭建虏侦查小队。
    这便是朱琳渼新近设立的游猎兵部队,采用八名骠骑兵和二十名猎兵的组合。前者相互间隔数里,拉网搜寻建虏外出打探的骑兵,一旦发现敌情,便用信号弹通知附近的猎兵。而后者则依仗手中三型猎兵铳那恐怖的射程和精度,远距离狙杀敌军的侦查骁骑。
    目前共有二十二队游猎兵在多铎大军外围十多里处游走,已猎杀了十多队虏骑,致使多铎各部足有两天未能获悉周围的情况,从而极大保证了明军对敌合围的突然性。
    “是!”刚才射中屯多的士兵敬礼应和,又拍了拍身上的板甲胸甲,笑道,“这些鞑子只知跑马放箭,简直比新军学堂的大考还容易应付……”
    他虽只是新兵,但上军校时的考核,那可是要独力收拾两名持铳的“敌骑”并全身而退才算合格,而且用的还是二型猎兵铳,着实比眼前情形更为棘手。
    他正说着,就听旁边有人高喊:“张排总,那儿跑了一个!”
    后者忙放眼望去,果见一名虏骑慌忙向北逃窜,正是之前那个叫乌勒尔苏的,原来此人胆子小,方才压根没随屯多冲上来,倒是捡了条命。
    “追!”
    旁边立刻有两名负责掩护的骠骑兵持短铳追了上去。
    ……
    “大将军,近来的情况必有异常。”奇塔特神色凝重道,“万一南人真在沿途埋伏,大军难免折损……”
    苏克萨哈一旁不在意道:“不过是些蛮子的匪寇罢了。”
    奇塔特瞪了他一眼,“那可是三百多人,镶白旗精甲!匪寇何来这么大能耐?!”
    原来昨日清军镶白旗所部因连番急行军,导致携带粮草不足,奇塔特便派了三百多人外出抢粮,不料这队人马刚走出三四十里便遭遇强敌,全军覆没,仅有一人重伤逃回。且由于事发时正值傍晚,跑回来那人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
    多铎沉吟道:“可派人前去打探了吗?”
    奇塔特苦着脸道:“回大将军,近两日所有外出打探的人马都未曾回返,这次末将派了两队人已出去整一天,仍未见有消息……”
    多铎疑道:“探马都没回来?为何没人向我提过?”
    外出侦查这种小事儿平时多铎是不过问的。此次清军各部都忙着去围攻南京,虽都折损了些探马,却都只是继续加派人马去探,倒没人来向他禀报。
    “这,末将起初也以为仅是匪寇……”
    此时帐外有侍卫高声道:“大将军,承泽郡王求见。”
    这承泽郡王便是多铎心腹大将硕塞,他抬手示意,“让他进来。”
    硕塞带了一人进帐,先向多铎行了一礼,又朝身后那人摆手道:“说说你今天所遇之事。”
    “嗻。”
    上前之人却是乌勒尔苏,他跪在一旁,心有余悸地将遭遇伏击之事说了一遍。
    “什么?”多铎闻言眉头紧皱,“四十三名骁骑,被二十来支火铳两轮击溃,仅你一人得活?!”
    硕塞又道:“大将军,我刚才去各营问过一遍,近两日我们光是外出打探的骁骑就折损了三百多人……”
    多铎忽而想起南下之前多尔衮叮嘱他的“一多三不”,不禁目光一凝,摇头道,“不对劲!”旋即又吩咐硕塞,“传令,大军停止前进,速速向中军聚拢!”
    “嗻!”
    硕塞还未及离开,便闻帐外伴着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嘶喊,“报!紧急军情!后军遇袭,伤亡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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