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又欢喜笑了笑,应了下来。
    却说那巧燕回了院子里,就遇上从外面归来的谢允德,谢允德瞧见她进院子,就唤她进屋子里去擦灰。
    谢允德瞧她跟进了屋子,心中有些念头,伸手捉上她的手儿,嘴上却问的是:“二少夫人呢?”
    巧燕不敢脱开手,只说:“方才还在院外的石子路上见到,估摸着是马上要回来了。”
    谢允德面上神色一冷,立即顺着门朝外面望了眼,没瞧见身影,也不太紧急,只捏了捏巧燕的手儿轻声道:“明儿个她去寺里上香,你过来。”
    巧燕冷抽抽一笑说:“阿郎说笑,明日里奴也得服侍二少夫人呢!”
    谢允德有些不悦了,捏了一把巧燕嫩生生的脸说:“你放你娘的屁!让我逮着了有你好看!”
    巧娘泛着恶心,只低声说:“只恐二少夫人要回来了。”
    谢允德又朝外面望了一眼,放开了巧燕,冷声说:“下去!”
    巧燕抬脚朝外面去,一路逃出了院子,到了谢靖的院子里去找了娟儿出来,二人到墙角立定,巧燕一句话说不出就伏在梨花树上泣不成声。
    娟儿给她顺着气,问道:“你怎么了?还是二郎君的事儿?”
    巧燕抬起头来,红着眼说:“这些年来,我帮了你不少忙,你怎么替我出了个馊主意!”
    这些年来,她瞧着八娘子可怜,多少爱照顾着八娘子,递个信儿给娟儿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儿,两人这一来二去也成了莫逆,她这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最先找娟儿商议。
    娟儿道:“季家娘子不帮你?”
    巧燕说:“帮什么,她可还替二郎君他们说了一通情,说得我捡了多大便宜似的!”说着,将季海棠说的那些话一句不落地重了出来。
    娟儿也曾遇上这种“讨作通房”的事儿,知道那个苦头,可他们一个婢女有什么法子?想了半晌安慰道:“二郎君年纪也不大,你就从了他也无妨。”
    巧燕“呸”一声骂道:“谁稀罕了,我这辈子就没想过吃那口通房饭!什么做了通房,端了金饭碗,狗屁,又脏又烂!”
    娟儿被她这一骂,也顿时哑口无言。
    巧燕在树下哭过一晌,理了头发要回去,只说道:“我今儿夜里就跟而二少夫人说个明白,看那色胚敢不敢再乱来!”
    娟儿嘿一声,拖了巧燕手臂说:“你作什么蠢!你要是说了,二少夫人能留你在屋里了?保管天没亮就给卖出去!便是留了你在府里,二郎君能饶了你,你下了他的脸,他不得扒了你的皮!”
    巧燕擦着脸说:“我有什么法子!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
    娟儿急忙说:“我去替你想法子,你可别犯蠢,要是真不行,你就是跟了二郎君也别做这个蠢事,咱们的命自己不怜惜,谁还管你了?!你别蠢到不要命!”
    巧燕听娟儿一通说,心头更苦,抱着娟儿又哭了一程才回去。
    当日夜里娟儿就去找了清音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磕着头求了清音一遭,清音忙扶着娟儿起来:“你行这样大的礼做什么,即便是真要救她,我也得去瞧瞧她这人到底好不好,你让她先等两日,不要做蠢事!”
    娟儿听见清音肯应下,感激不尽地应了下来,又说了巧燕许多好话才罢。
    不过两日,清音便得打听好了消息,彼时季海棠正披了薄纱躺在榻上假寐,清音进屋子来说:“那巧燕是个玲珑的人儿,心眼儿也好,这府里八娘子、七娘子都受过她的好处。”
    季海棠坐起身来询问道:“这样大的本事?只怕我有心,二婶子也不肯放人!”
    清音道:“这也不是,她不出风头,是个二等婢女,偶尔能说上话,却也不怎么受重视,我听娟儿说,她是不肯跟着二郎君的,不想给人做通房,倒也不慕虚荣。”
    季海棠嗤笑一声,没有不慕虚荣的女人,只是那巧燕是个贱籍,若是没有点子功绩,连妾也不能抬,不过她倒懒得说这些来和同是贱籍的清音生嫌隙,只琢磨了一会儿说:“你再叫她过来一遭,我再瞧瞧。”
    清音连忙应了,出去找娟儿去叫巧燕过来。
    季吴氏在屋子里午休醒来,恰巧听了些声音又出来问道:“叫谁来。”
    季海棠忙起身去迎季吴氏来坐,将那巧燕求她的事情一一说了,季吴氏坐在榻上沉吟:“聪明的婢女多得是,你不必管这个事儿。”
    季海棠自不会说她私心里藏着些“万一”,只端了凉茶给季吴氏,软巴巴求道:“若是施恩于她,救她一回,她必然比常人更忠心,正巧着遇上了,也是天意,况且她不过是个二等婢女,二婶子是不会管严了的。”
    季吴氏接过茶喝了一口,转脸看着季海棠,心中虽是还有些不同意,但念着季海棠总要长大,总要遇事,让她练练手也好,遂轻轻叹气道:“你若真瞧得上她,就自己个儿想办法,我不去帮你走这路。”
    季海棠听她允了,笑眯眯道谢,季吴氏看她偷偷高兴似的,忍不住又嘱咐道:“可不许生是非!”
    “不生是非!”
    次日中午,巧燕就来了藏鲤院,到了屋中瞧见季海棠正在逗圆子似的黑猫,没敢大声说话,只跪在地上磕头。
    季海棠“嗯”了一声,倒也没瞧她,只揉着毛脑袋问道:“我问你实话,你为何不想跟着二郎君?”
    巧燕说:“奴从没想过做主子们的通房,奴是个贱籍,若是做了通房,讨一辈子,脏一辈子,顶多也是个妾,等人老珠黄,主子看不上了,说踢开就踢开,连个奴婢也不如,因而奴早想得明白,踏踏实实做个奴婢,若是主子瞧得上,指个好奴才给配了,一辈子也安稳。”
    她一番话巧得很,踏实又不贪慕男主人,这样的婢女,哪个少女不喜欢?当然季海棠也是喜欢她的,喜欢她敢摊出来这实话,也喜欢她不外露的真机灵。
    季海棠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才是个二等婢女?”
    巧燕磕头道:“奴婢算不得聪明,二少夫人手上的婢女个个儿都是百里挑一,何况…奴婢这点相貌,若是总在二少夫人身边,难免见二郎君的时候多了些。”
    原来是为了明哲保身,季海棠又点了头,松开圆头猫猫,起身坐在榻上,清音出去端水进来给她净手。
    巧燕起身来立在季海棠身前儿,海棠则问:“识字么?哪儿的人?在来谢府之前是哪儿的?”
    巧燕说:“识字,不是很多,十岁年前家乡发大水,爹娘都死了,奴被人掠卖至长安太傅府,太傅府里识字的婢女多,奴跟着学了些,太傅夫人瞧着我老实,就令我在她跟前儿端茶递水,太傅被抄家之时,奴被没入官府,过了三个月,圣上赏赐谢家,赏了几百奴婢给谢府,二少夫人看奴婢老实,就留在院子里洒扫或是进屋子里收拾器物。”
    季海棠听她说的明明白白,又在太傅府里做过,想必也见了些世面,就问:“那你说说太傅府里的夫人娘子们,在说说二少夫人……”
    巧燕望了季海棠一眼,略沉思片刻说:“太傅夫人为人和善,待下人宽厚,娘子们要稍稍娇艳些,虽有些小打小闹,倒也听夫人的话,不敢闹出什么大事。二少夫人…她是极为骄傲和聪明的,最会用人,似奴这般老实的,就做些洒扫,似莲儿姐姐那样聪慧的,就在她手畔服侍着。”
    她话中圆满,季海棠如何不满意?只细细瞧了巧燕那张脸,看她神色平稳,不似那日里那样不安,倒越发喜欢起来,就说:“我可去向二婶子讨你,只是她应不应我就不知道了。”
    巧燕喜出望外说:“二少夫人近日已经…已经有些许看出阿郎的心思,只您肯伸手,一定能救我一命。”一说,就跪在地上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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