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边吃边聊,就又见小二来,端上装了一支青白玉簪子的漆盘来。
    都停下来望着那玉簪,小二笑扯了一张精瘦脸皮,将漆盘递给海棠:“娘子,有位公子说您爱玉簪花,不知这玉簪可合心意?”
    海棠呆巴巴望了眼小二,所以她出门是遇见了什么人?要知道,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沈清梅和季兰芝都呵呵笑起来,笑得海棠脸上也有些发红,她伸手推了推那漆盘:“烦请告诉那位公子,奴已买玉簪花,再戴不下簪。。”
    小二倒也不为怪,嘿嘿一笑,又将漆盘撤了去,临了去,又按自己油嘴的尿性夸道:“娘子生得如花,那公子生如美玉,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哪料到这小二这油嘴子夸起人来还文绉绉的,两位年长的又咯咯笑着。
    海棠是真心有些羞臊,转过脸去盯着外面猛瞧。
    何春华和季映兰的脸色一样平淡,都是一般年纪的女子,偏季海棠就被人大胆追求了,多少都有些不舒坦。
    何雪芳年纪稍小,不太知事,就兴致盎然地伸着脖子问季兰芝:“阿娘,那个人为何送海棠玉簪?”
    季兰芝伸着食指宠溺点了点何雪芳的眉心:“莫问,莫问……”转脸和沈清梅道:“定是刚才买花时候,让人看见真容了。”
    沈清梅点头道:“也是个大胆的男儿~可惜海棠就不见上一面。”
    她这头调侃,季兰芝就虎了一下脸:“见他作甚?出门就送花,指不定是什么登徒子,咱们海棠生得美,是该到长安那等高贵的地方去,便是做个诰命也使得。”
    海棠和季映兰都猛地看向季兰芝,海棠只是觉得季兰芝今日太过亲近,而季映兰却琢磨的是另一头。
    何春华也跟着不阴不阳笑道:“这可不成,海棠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叫外人肖想了去,依得儿看,阿兄也该成婚了,让海棠做了儿的嫂嫂也好!”
    季兰芝睨了何春华一眼:“你个鬼灵精,什么都让你安排好了!”
    话是怨怪着,可话里的确实无比赞同的意思。
    这冲击是一波未过又来一波,海棠是半晌没缓过来,抱着温酒抿了口,略略平了平心绪,才将今儿这事儿疏通,难怪季兰芝今儿对她是热情非常,原来是打了她的主意,可她除了这张脸,也没什么可让这“长安贵族”看得上了吧?
    不过说起她那个表兄,可真真是个风云人物,前世何雨亭不仅官拜二品,更是在太子之争中举足轻重。
    她是个妇道人家,对朝中之事本不会知道太多,但那时她的父亲在太子之争中站错了队,被摘官下狱,她想找何雨亭帮忙,卢少阳害怕她拖累了他,不肯替她出面,她便亲自上门求何雨亭,却被门仆拦在门外,站在冷风里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他御马归来。
    如今她都还记得...那人身姿极为挺拔,披着玄色大氅握着鞭子同她站在树下,脖子上簇着大氅的黑貂绒领子,微微抬着刀削似的下巴,斜拉着丹凤眼角瞥着她,那种漫不经心如一层冰霜扑向她的面庞。
    “卢夫人多虑,城上将悬一十二颗人头,绝无一颗是令尊的。”
    他说这话时,嘴角高高挑起,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眼中依旧泛着冰冷,像……一头狼。
    海棠打了一个寒噤。
    她又瞧了眼沈清梅,但见沈清梅没有笑,自己心头也有底,沈清梅他们也不想她嫁过去,底气足了些,就羞恼了似的,朝何春华怨愤道:“亏得你长我两岁!你阿兄亦是我兄,兄妹情谊怎能乱说,若让外人听见了,岂不讨人笑话?”
    何春华与季兰芝一阵尴尬,季海棠这分明就是不愿意!
    小小年纪就喜欢争上风的何雪芳嘟了嘟嘴:“海棠不乐意么?我阿兄还不乐意勒,他在弘文馆进学,过不了几年就能做官。”
    海棠面上一层喜悦:“那可好,表兄能做官,给何家长脸,姑母如今也是表兄的嫡母,脸上也沾光呢。”
    当然只是“沾”光,那个何雨亭可是正室留下的,她这个姑母的儿子现在也才十二呢!不过...她是个傻傻的乡巴佬嘛,她怎么会懂呢?
    季兰芝母女三人是真被她这蠢话气得发慌,季兰芝强拉着嘴角笑:“可不是么~不管怎样讲,他也得叫我一声阿娘。”
    沈清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赶忙打圆场:“是呢,咱们都跟着沾光,不光是大侄儿,过几年咱们还得沾四侄儿的光哩。”
    海棠也傻够了,跟着沈清梅的话:“那可好,四表弟以后也做官儿!”
    季兰芝张了张嘴,把胸中闷气压了又压,摆出个平和脸色:“四郎是个聪明的,在长安又有人拉拔,定是比一般的子弟要强些。”
    海棠和沈清梅眼神交换,都有些好笑,合着这家人从小到老都爱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也敢拿出来亮相。
    二人顺着这母女的话逢迎下去,好一会儿才摆平了此事。
    季映兰在一旁没说上两句话,捏紧了金粉纱裙,脸上浮上一层浅淡的青白……
    第11章 天生一对
    几人坐到午时,看尽了街上风景,沈清梅打包了几包酥饼给两位小娘子和五郎,才登上牛车,慢吞吞地回到长史府。
    沈清梅派人将酥饼带给两位小娘子后,非要拉着海棠去春辉院去见季飞云,说是季飞云得了小玩意儿要赠给她。
    两人进了春辉院,季飞云正从榻上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听见门外的说笑声,扑地跳下小榻,趿拉着小鞋子跌跌撞撞朝外扑腾,一个猛子撞在海棠的怀里,甜巴巴叫“大姐姐”。
    海棠被他撞得好一阵疼,但看他这样可爱,真是舍不得说一句不好。
    上一世她没有孩子,对孩子都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就连那个小妾的孩子也抱过几次,这会儿自己的弟弟这样亲近自己,更是令她欢喜不甚。
    她捏着季飞云胖嘟嘟的小脸儿:“你多久没见大姐姐了?九连环解了么?”
    季飞云摇头:“好多日没见大姐姐了,阿娘说你在学...针...”他似乎记不起沈清梅给他说过的海棠学的玩意儿,坑坑巴巴了一下,又急吼吼道:“可五郎想见大姐姐。”
    这孩子...嘴可真甜!海棠捏着他的小手朝屋里走:“谁教得你这样可怜。”可怜可爱得紧!
    她又说:“阿爹不会哄人,是母亲教的。”
    季飞云只管磕磕巴巴跟着笑,沈清梅目光在海棠的脸上停驻一瞬,不过一个多月孩子就能这样亲近她了,还真是不错呢。
    几人入屋,沈清梅和海棠上榻而坐,季飞云小胳膊小腿儿扒着榻,爬进海棠怀里,玩着她脖子上挂着的石榴红坠子。
    沈清梅伸过手来捏了捏季飞云脑袋上的两只总角儿,笑骂道:“朝大姐姐怀里钻,不晓得羞也不晓得热。”
    季飞云兀自玩得高兴,抱着红石榴坠子亲了亲:“香香,大姐姐。”
    海棠又捏了捏那胖嘟嘟的小脸儿:“母亲别管他,小娃娃哪里就知道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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