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七点多钟,苏星晖已经起床锻炼吃早点完毕,便一个人转悠到了状元巷,路过南门街的时候,他看到南门街小区的工地还没有开工呢。
    走到万家住的那个院子门口,苏星晖看到院门已经开了,他往院子里一看,看到院子里的人家基本上都起床了,有的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上洗漱,有的在生着煤炉,有的已经稀里呼噜的吃着早餐了。
    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搭建的棚子,到处都摆着蜂窝煤,各种日用器具,垃圾遍地,显得乱七八糟的,加上这些极富生活气息的行为,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大杂院的景象。
    苏星晖慢悠悠的走进了院子,问一个正在生煤炉的大妈道:“大妈,请问一下,万福荣家住在哪儿?”
    那个大妈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示意正在水龙头上刷牙的那个老头就是万福荣。
    苏星晖打量了万福荣一眼,只见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他一个人占着水龙头,在水池子上刷着牙,也没别人靠近他,旁边有人端着个洗脸盆,也不敢上前打水,在那里等着万福荣刷完。
    苏星晖笑了笑,这老头,气场看上去还挺强的。
    等万福荣刷完牙,洗完脸,走开,才有人上前去打水洗漱,苏星晖慢悠悠的走到了万福荣身边道:“你就是万大爷吧?”
    万福荣狐疑的看了苏星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是干什么的,他问道:“你是干嘛的?”
    苏星晖道:“我是彭家湾镇的镇长,我叫苏星晖。”
    万福荣道:“你是彭家湾镇的镇长?那你来找我干什么?这城关镇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苏星晖笑道:“万大爷,咱们能进屋说吗?”
    万福荣再怎么蛮横,可是苏星晖毕竟是个镇长,而且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他也不可能伸手去打笑脸人,他犹豫片刻,点头道:“进来吧。”
    万福荣把苏星晖带进了正房,这正房有一里一外两间房,算是这个院子里最好的房子了,不过这两间房也都不大,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平方米左右。
    苏星晖坐了下来,万福荣也没说给他沏茶什么的,他也在一张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问道:“苏镇长是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苏星晖单刀直入的说:“万大爷,我是为了您家房子的事情来的。”
    万福荣一下子变了脸色道:“我说来干什么呢,还是盯上我们家房子来了,这是城关镇的事情,关你一个彭家湾镇的镇长什么事?”
    苏星晖笑道:“万大爷,你不用管我的身份,只要能给你解决问题不就行了。”
    万福荣这才耐住性子道:“那你怎么解决问题?是不是县政府准备答应我的条件了?我的条件是一套九十平方米的房子,或者是两套五十平方米的房子,还有三万块钱,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我马上就搬出去。”
    苏星晖心道,这也真够狮子大开口的了,就算是九十平方米的房子加上三万块钱,怎么也得五万多了,他们家拿了这么多钱,完全可以再买一套房子,还能剩下点,那他们一家的住房,就都解决了,这万福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苏星晖摇头道:“你这个条件,县政府答应不了,要是答应了你家,这么多家都得按照这个条件来,不得好几百万?县政府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万福荣瞪着眼睛道:“答应不了?答应不了你来干什么来了?你走吧!”
    苏星晖道:“万大爷,咱们凡事得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房子是你们家的吗?这房子是人家侯家的好不好?你们当初把人家赶出去,就已经是犯了大错误了,没道理啊,你们住了几十年了,一分钱房租没交,现在县政府让你们住进公租房,既往不咎,这么好的条件你们居然还不答应?”
    万福荣大着嗓门道:“啥公租房?那不还是公家的房子吗?又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住着还得出租金,还得担心哪天又被公家给赶出去,那还不如住在这里呢,我管他这房子是侯家还是马家的呢,我只知道,我们万家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这就是万家的!”
    万福荣嗓门一提高,便听见里屋有孩子哇哇哭了起来,里屋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万啊,你跟谁说话呢?这么大声音的,把孩子都吓着了,你们小点声音行不行?这么早就来聒噪。”
    万福荣对苏星晖道:“你走吧,别把我孙子吓着了。”
    苏星晖道:“万大爷,你再听我说几句,如果觉得我说的没道理,你再赶我走不迟。咱们不讲大道理,就说你们家这住宿条件,你们一家八口人吧?都挤在这几间小房子里,你们住得舒服吗?这不,咱们说个话都吵着孩子了。要是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马上搬到宽敞的房子里去,租金一个月才几块钱,想买的话,县政府还有补贴呢。”
    万福荣摆手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那个条件,不答应我就不搬。”
    两人的声音把院子里的邻居们都给惊动了,他们都围在了万家门前,听着两人说话。
    一个年轻人打着呵欠走了进来道:“吵什么吵?把我瞌睡都给吵醒了,什么事啊?是不是又是房子的事情?”
    苏星晖看到这个年轻人跟万福荣长得挺像的,都是个子不高,干巴瘦小,他知道,这应该是万福荣的儿子了。
    万福荣道:“新国,你儿子都被吓哭了,快让你媳妇抱过去吧。”
    原来,这就是万福荣的小儿子万新国了,他对着门外的一间棚子喊道:“秀珍,快来把小武抱走,这里太吵了。”
    从那间棚子里应声出来一个年轻妇女,畏畏缩缩的到里屋去,抱出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万新国对苏星晖道:“你是什么人?县政府的?是不是要说房子的事情?那答应咱们家的条件没有?”
    万福荣道:“没答应呢,尽跟我讲大道理。”
    万新国道:“不答应条件那还谈什么谈,你走吧。”
    苏星晖道:“这凡事还是要讲个道理吧,这房子毕竟还是侯家的,你们住了这么多年,已经占了便宜了,占便宜没个够的话,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万福荣道:“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侯家当初是反革命,特务,地富反坏右,全占齐了,还跑到外国去了,我们把侯家打倒有什么不对?结果呢,现在别人有钱了,要回来了,你们就巴结他们,这不是让他们复辟吗?这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大伙儿你们说对不对啊?”
    万福荣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听在这些没什么文化的人的耳朵里,却是极具煽动性的,当时那些围观的邻居们就点起头来,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万福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动乱时期,那时候他多威风啊,穿着一身军装,意气风发的,虽然军装没有领章,军帽没有帽徽,可是也够有派头的了。
    万福荣本来是个钢管厂的普通工人,在厂里没有任何地位,正是那个动乱时代让他有了这种耍威风的机会,还一举成为了钢管厂革委会的副主任,他正经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
    可惜啊,动乱结束了,万福荣被打回了原形,甚至后来还被打成了三种人,连在动乱时期入的党籍都被开除了,他是多么怀念那个时期啊。
    今天,他这么一煽动,邻居们就骚动起来了,他又找到了当初那个一呼百应的感觉,他挺胸凸肚,洋洋得意的看着苏星晖。
    苏星晖道:“这天下当然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可是,万大爷你刚才说的话就说错了,动乱时期已经结束了,那些冤假错案都平反了,你也不能老活在那个时代吧?现在国家的政策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主,要建立统一战线,侯家也属于被团结的对象,他们不再是阶级敌人了,他们的院子,属于他们的合法财产,应该还给他们!”
    万福荣道:“我不管这些,你说破大天去,这房子我也不还,我住了三十年了,你说让我搬出去就搬出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反正啊,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搬,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围观的群众都点头答应道:“是啊,要答应我们的条件,不答应不搬。”
    苏星晖道:“那你们就不怕侯家告你们?你们说这房子是你们的,你们有房契吗?如果侯家真告你们,到时候只怕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不但公租房住不上了,还得赔这么些年的房租,还有侯家的损失。”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侯家会告他们吗?如果侯家真告他们,那说不定他们还真有可能鸡飞蛋打,两头不讨好,其实,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了,他们毕竟只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只不过现在起了贪心,他们也有畏惧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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