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天高悬明月,云如锦缎飘扬,大地被柔和的月光铺洒得犹如一卷诗画。
    玄黄,南边,连绵不绝的大山上,一道人影恰似流星赶月飞奔在虚空之中,他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形同梦幻。偶然看到这道身影的人,惊骇得合不拢嘴。刚想着要看清楚这道人影的面貌时,人影已经彻底消失。根本看不清楚他从哪来,从哪去,一点痕迹都无法辨析。
    不知过了多久。
    南边一座并不算特别高大,去生得气势磅礴,宛如一尊身着金甲的大汉的山峰耸立着,山下七八个村落零落的分布着。村里很安静,偶尔听到几声犬吠声。
    正对大山下,一座相对远离其他村落的山村,呈东西分布如一条长蛇蠕动。
    村里同样很安静,有几座茅屋点着零星的灯火。仔细一听,隐隐约约地能从风中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随风吹来的妇人的呵斥声,小孩的哭泣声。
    村口,一方泛黄的石碑竖立在老榕树下。碑上写着方家村三个字,其中的村字已经有些模糊。
    村口东边,有山水流泉,石桥横跨。几个桥孔石洞,黝黑黝黑的,像是魔神的眼睛,盯着静谧孤独的村庄。
    微风轻轻地吹着,虚空如幕,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了轻微的涟漪,让人看着一阵心跳,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蓦地,荡漾的波纹中无声无息地裂出了一道缝隙,从中钻出了一身白衣如雪的杨开。杨开一脚踏在地上,轻盈得连微尘都没有动荡,背后的空间波纹才悄然归复。
    “方家村,我回来了。”
    杨开凝视着被月光照亮的方家村,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离开这里快三十年了,当年离开的时候还只是十二岁。对别人来说,十二岁的娃儿,对一切本该是什么都懵懵懂懂。
    对杨开来说,十二岁时他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十二岁之前的经历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方家村,既有他眷念的东西,又有他刻骨铭心的恨。对于眷念,杨开离开之前留下了三个响头,对于恨,杨开报以三口口水。
    杨开静静地站着,足足半个时辰没有动。只能看到他的脸色不断地变幻,是悲是喜。像是脑子里在翻动着深刻的记忆。
    蓦地,杨开转身,看向那座几十年如故的石桥,看起来它似乎更加斑驳了。
    熟悉的桥孔洞,那是当年他的栖息之地,是他最后的能保得一时内心平和的“家”。
    记得当年,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师傅老邪。正是那个桥孔洞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杨开蓦然一叹,对着明月,对着桥孔洞,对着虚无缥缈的命运,也对着浩瀚虚空。这一叹包含了他太多太多的心绪。
    似乎在这一叹之后,杨开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放松。
    他转过身去,正待走进方家村。却见村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驼背老人。
    老人拄着一根木棍做的建议拐杖,略微靠在村口的石墙上,一脸迷惑地看着杨开,那眼神似乎在说,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突然造访方家村。
    杨开内心一震,他刚才竟然失神了,连一个普通的老人家靠近都不知道。如果这回是个敌人的话,只怕来不及启动佛符,就会挨上一击了。
    杨开收了收心情,突然眼前一亮,这个老头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隐隐约约的,记忆里也有一张面孔要与老头的面孔重合,只是记忆里的面孔年轻了许多。
    这时,老头忽然说话了,“少年。你打哪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杨开隐隐有些激动,不大敢肯定地说,“您。您是文叔?”
    如果说方家村里除了死去的父母之外,还有一个人令杨开眷念,那就是文叔。文叔全名叫方柳文,是当初方家财主的一个花匠。当年年幼的杨开,时常遭方山河以及方家恶奴欺负羞辱,好几次都是方柳文巧妙地周旋,才救了杨开。
    驼背老人吃了一惊,苍老的眼神突然亮了亮,吃惊不已地说,“少年。你认识我吗,怎么会叫我文叔。”说着,驼背老人还往前挪了几步,正好月光飘移洒在杨开脸上,驼背老人因此看清楚了杨开的面孔,忍不住吃惊地说,“少年。你像一个人。可是不对,当年小杨开已经失踪了快三十年了。现如今应该也是个中年才对。”
    “文叔,果真是你。我就是杨开,我回来了!”杨开大步走过去,神情激动地搀住了方柳文那佝偻的身躯,他激动的说,“文叔,这些年您老可好,我都不敢认了,当年您可是一位健壮的汉子。”
    真是岁月不居啊。一个凡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三十年。当年的方柳文不过三十出头,身体健壮,如今却是年过花甲,背都驼了起来。
    “你。真是杨开。你怎么还如此年轻。这些年你去了哪了?”方柳文一阵吃惊,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声道,“对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遇上仙缘,成为修炼者了?”
    “是,是的,我机缘巧合拜了一个高人为师。”说着杨开把当年在桥孔洞遇到老邪的事说了一下,随后的经历轻描淡写地略过,并不多谈。
    饶是如此,方柳文还是无比震惊,连连感叹,“好好好,我就说嘛,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算命先生都说你满身贵气,将来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果然真的。如今,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可以瞑目了。嗯。对了,你还没进村吧。别在这里说话了,到我家去。”
    “你家?方家?”杨开脸色顿时变了变,方柳文是方家的花匠,他的住处岂不是也在方家。
    “唉,哪还有方家啊。我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二十多年前,对了,差不多就是你失踪后的三个月,方家就因为方山河得罪了修炼者,被修炼者给灭门了。”
    “什么?竟有这种事。”杨开吃了一惊,旋即心中闪过一股愤怒。他与方家生死大仇,要灭门也是他来灭,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灭的。
    方柳文并没注意到杨开的表情,自顾自地叹道,“谁说不是,当年村里的人都说方山河嚣张跋扈,早晚会为方家惹祸,果不其然。只是死者为大,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再议论他了。”
    “也对。”杨开笑了笑,便没再多说。他也没特意说起方山河还活着的事。方家村都是些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世界,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修炼界的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打乱了人家平稳的生活。
    “文叔,我父母的坟,还在吧。我想先去看看。”
    “在。当然还在,我每年都去看看。当年你父亲杨文清大哥,还有你母亲雪霜嫂子,都是好人呐。不说了不说了,你一去几十年,自然要去拜祭一下你的父母。只是现在天色晚了,要不,你先与我去我家,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
    杨开摇摇头,眼中跳动着一股剧烈的情绪,胸中翻涌,回方家村查残破金仙器的事还在其次,对他来说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件是灭方家满门,一件就是拜祭父母。
    如今方家早就被别人先杀掉了,对于杨开来说,就像是拳头打在了空气上,几十年的怨仇没法报的感觉自然很难受。相应的,这种情绪自然就越发强烈的转嫁到另一件事上。以至于杨开已经无法再多忍受一夜。
    “文叔,麻烦你了。”说着,杨开发出一股柔和的仙力,将方柳文的身躯托了起来,直上半空。方柳文大惊失色的叫喊了一声,对于突然拔高,脚踩虚空的不踏实感,感到了强烈的恐惧。
    杨开忙柔声道,“文叔放心,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你帮我指一下我父母的坟墓。”声音像是有种平静心绪消除恐惧的力量影响着方柳文,方柳文渐渐地平静下来。
    夜幕下,杨开父母双坟,与方家村世代先人的坟墓一样,坐落在大王峰下的一座山头上。与杨开想象中的杂草丛生不一样,父母的坟很干净,墓地里几乎不见什么杂草,一看就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清扫。
    杨开心里升起一抹感动,激动地对方柳文说道,“文叔,我谢谢你!”说着,杨开冲着方柳文认真地鞠了三个躬,弄得方柳文手忙脚乱,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杨开扶住了他。
    杨开缓缓地转身,对着父母双坟跪了下去,没有清香,没有贡品,杨开把头磕到了地面上。多年来内心里挤压的一股酸楚的情绪犹如泄洪一般涌出,杨开竟然哽咽了。
    “唉。可怜的孩子。”方柳文默默地叹息,在他眼里,杨开并不是什么修炼者,更不是洪荒的大煞星。而是一个自小失去了双亲的可怜小孩。
    就在这时候,杨开突然猛的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满脸震惊,不敢置信。
    他指着父母双坟,冲方柳文道,“文叔。您确定您每年都来打扫我父母的坟吗?”
    “是。是啊,自你离开之后,我每年都来。你。你怎么了?”方柳文不知道杨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心中也有不好预感。
    “那。那有没有人动过我父母的坟?”杨开的声音颤抖了,怀着一种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震惊的情绪。
    “这怎么可能,没有,绝对没有。在方家村,死者为大,动死人坟墓是大不敬。就算当年方家财主,也不敢动人坟墓的事。”方柳文激动的说。
    杨开心中一沉,突然挥手,一股力量攸然发出,父母双坟墓碑双双拔起落入杨开手中,墓体表面的被打开了一个坑,显露出两口已经被掀开了棺盖的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哪怕连跟白骨都没有,两具空棺根本没有丝毫的曾经装过遗体的痕迹。
    方柳文惊呆了,一跌坐下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盗走了杨大哥的遗体,千刀万剐啊。该死的畜生,这是谁干的,我跟他拼了!”
    杨开失魂般地站着,两眼发怔地盯着空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方柳文的痛呼于他来说恍若未觉。他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许久,才看到他眼眶下的皮肉不断地跳动,眼里涌现了一股强烈的迷惑。
    “这两口棺材里从来都没盖过遗体。我爹娘从来都没被葬进去,可是他们明明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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