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飞向夕阳外略暗的圆桌。
    雪白的羽毛在黑暗处依然显眼。
    沧海蹙眉看着那阴损狡诈的鸽子在黑暗中依然斜着眼珠觊着自己,像一只寻找目标的鹰。
    窗隙透过的光带就打在那只鹰般的眼珠上。
    红衣的公子单手支坐于榻,身后的金芒像开启着一扇力量神秘的门,几支象征自由与和平的白鸽的羽翩然散落,宇和宙仿佛在此时一齐停止,无有运作。
    他的剪影般赤红的袖,金棕的发,都彷如映照未知道路的幽冥之火。若是你见到这光与影所构成的绝妙之境,你会连呼吸心跳都一并止歇。
    然而你连他的容颜都根本看不清楚。
    白鸽从暗处跳了几步出来,忽有一线极尖锐的银茫刺入沧海眼内。那是一只纤细的银管折射的光。
    银管被细红绳绑在鸽子的右腿。
    银管长两寸,粗四分,红绳在中间绑了一寸。
    沧海一手捂着嘴一手招了招,那鸽子便飞来停在他的手背。
    沧海抽出银管,想了想,也将红绳解下。雪鸽也不用指令,自己飞到一边,却不离沧海左右。
    银管内有一卷纸条。
    沧海用簪子挑出来一看,双目蓦地瞠大。
    嘉靖二十四年的第一天,据不完全统计,沧海饮了新鲜的蜂蜜,穿了一身若是死了会变厉鬼的崭新红衣,答应神医不再无故离开,收了一封一千两的红包,整了小壳一次,送出一块紫罗兰鹦鹉佩,被小壳教训了一顿,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气走了石宣,同全山庄人玩了一次躲猫猫,差点杀了一只无辜的兔子,送出了四十一封红包,等于二百五十两银子,相当于净赚七百五十两,还得到了一幢山庄,被神医气得背过去一次,被女孩子们吓得晕过去一次,在石宣的房里睡了个觉,在享受日光浴的时候得到白鸽子一个十分不温柔的吻,下唇破了一条大口子,一个血洞,流了好多血,收到了一张不知道谁给谁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灭沈家堡。
    白鸽显然在等待回信。
    但是天光慢慢慢慢黯淡,山庄中忽而熙攘,忽而静谧,他只是默默听着夕阳落山的声音,一动不动。
    这个房间是石宣的。
    收到信的人却是沧海。
    是写信的人不知道石宣不在?还是故意暴露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是指石宣?还是指写信的人?
    是无意中被沧海识破?还是故意通知沧海?
    沧海又忽然想到山庄闹鬼的传闻。
    两者究竟有没有关联?
    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
    他与石宣有什么瓜葛?
    石宣从前有没有背着沧海接受过这人的指令?又是什么样的指令?
    能想到的可能简直太多,沧海反而渐渐出了神。他忽然想起了一首歌谣,他忽然在想自己是药庐外面那个脏兮兮的疯汉该有多好。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不蹦不跳不可爱!
    不知道那个疯汉现在怎样了。沧海忽然很想去看看他,甚至和他交个朋友。
    下唇的破口渐渐被干涸的血液凝住,还有一点点痛。白鸽子像那个疯汉一样百无聊赖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看到他左手上戴的闪闪的宝蓝色戒指,便跳上去啄呀啄,叼住了往下拽。沧海很希望它能完成自己未完的使命,就算输给一只鸽子也无妨。
    不过我宁愿选择相信小石头。
    动摇的意志中,动摇的下了沉重的决定。
    房门突然“嘭”的一下打开,一个人喘吁吁的站在门口适应黑暗。听那喘息声沧海就知道是小壳。
    “哦,你回来啦。”淡淡的发出他的问候。
    天已近全黑。
    小壳快步靠近,喘着粗气说道:“黄辉虎来了!”他离开的门边,另有一个人影倚在那里。
    黑暗中榻上的人仿佛愣了愣。而后,他身边的气息随着他的心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就好像下一刻太阳就要从地平线咻的一声跳出来四射普照光芒万丈一样。
    小壳愣了愣,不敢确定道:“……你在笑?”
    “啊,”榻上的人应着,终于发出了笑声。
    小壳又愣了愣。“……喂你兴奋个什么劲啊……”
    轻笑一声,沧海道:“有人给我递了战表了。”
    “……什么?你是说黄辉虎很可疑?”小壳忽然一顿,听了一阵,道:“房间里有只鸽子吗?”
    半晌的沉默后,小壳蹙起眉心还要再问一遍,沧海忽然道:“澈,你的鸽子是不是丢了一只?”
    小壳刚想说哪有别人,就听门边有人道:“你怎么知道鸽子一定是我的?”倚着门框的姿势没有变动。
    “你怎么知道鸽子一定不是你的?”
    “我的鸽子有记号啊。”
    “什么记号?在药庐的时候,我可没有看见。”
    “当然了,那时还用不到他们嘛。到了山庄,我就在每一只鸽子的右脚上用红线绑了空心银管,用来传递信件啊。”
    黑暗中再一次沉默。
    可是不久,沧海便又道:“喂,你们喜欢黑了吧唧的跟人聊天啊?”
    “……哦,我都忘了点蜡这件事哎,”小壳搔了搔头,过去桌边,“我刚还在想这屋里真黑啊。”
    沧海道:“外面那个,你不进来么?”
    神医笑嘻嘻道:“我是外面那个,难不成你就是我屋里那个?”在蜡烛亮起来的时候,走了进来。
    沧海假装听不见他占的便宜,抓过鸽子看了看它光溜溜的两条腿爪,道:“也许真不是你丢的。”
    神医和小壳忽然间一左一右包夹上来,直直盯着他的脸看。
    沧海吓了一跳。
    神医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摸脉,小壳急道:“你又吐血了?!”
    沧海愣了半天,直到神医冷着眼要把他的脸瞪穿两个窟窿,小壳要哭了的时候,他才猛然省起,忙道:“哦不是,我没事,只是忘了擦干净。”
    小壳看了看神医痛恨的颜色,知是虚惊,好容易定了定心,皱了眉心,哼道:“别告诉我你刚吃了一只死耗子。”(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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