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传来衣袂临风激荡的声音,偶尔掩过奔行的脚步声,偶尔这两种声音都会被风声掩盖。沧海叹息一声。
    一个矫健的人影飞快的奔近,吐息绵长而轻稳。在不到西南方入口处一丈的地方人影猛然收势停住,那一住就如突然被钉在了地上。那人得意的两手叉腰,仰天笑了三声,眼睛亮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沧海心中依然抱有一分期待,他试着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安静的一动不动。他身侧的花妞也竟然一声不响。
    那人站在原地,两手环胸,对着西南方入口处的松树林随意看了两眼,意兴阑珊的撇起了嘴。忽然耸起鼻尖在空中嗅了嗅,舒爽的叹了一声,一边嗅着一边往沧海藏身的薄荷丛寻来。沧海也不知为何背上竟会开始冒汗。花妞还是一声不响。
    那人走近薄荷丛,好像是欢呼了一声,便在道旁蹲下身来,拔了一大把薄荷叶,叼一片在嘴里,又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大把薄荷梗儿,清凉的气味立刻随风飘飞,冲进鼻腔,将口、喉、鼻三腔打通贯透直达印堂。沧海忍不住轻轻深呼吸了下。
    那人收起火折子,挑了几朵该是淡粉红的薄荷花别在衣襟上,又薅了一大捧薄荷,满意的转身看样子是打算离去。沧海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就在那人走得不算远的时候,沧海刚刚放松下来,忽然有一团白花花的不明物体冲着沧海胸口猛扑过来,沧海下意识的两臂一环将那团东西抱了个满怀。
    “谁?”那人摘了片薄荷叶猛然反手打出,目标赫然就是不明物体所在的沧海胸口。那人暗器出手方才回头。
    “小石头!”沧海叫了一声赶紧从阴影里逃出来,薄荷叶虽不很凌厉但速度奇快,位置奇准,沧海狼狈的闪过暗器已经站在青石路上。道旁的草梗被踏断了几根翻折歪斜。薄荷叶暗器去势慢衰飘落在地。
    石朔喜对着那个从薄荷丛里面飞窜出来的雾峰一样的身影呆了一会儿,打量着他雾峰一样蓝紫色的长衫,只觉得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颜色那么淡那么淡,就像蓝得发紫的幽兰靠近花心的那种浅淡和宁雅,遂呆呆的唤道:“小白?”略微低眼看了看他怀中的白兔子,犹豫道:“……二白?”再低了低眼光,欣喜道:“花花!”
    墨蓝色的夜空给每一样祂胸膛里的物体都镀上了一层幽蓝的光。沧海一口气还没喘回来,又听石朔喜狂喜道:“怎么你们一家三口都在这?”沧海差点摔倒。
    “你才跟兔子一家人呢!”沧海毫不示弱的吼回去。二白却不满的在他怀里跳了跳。鹧鸪像夜枭一般长啸一声,带起一片未知的蜇鸣。
    石朔喜开怀掩口,眼眸却陡然一深,“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沧海抱着兔子没好气的反问。
    石朔喜眼中带着探究的笑意,慧黠而沉声道:“我那手暗器虽然比不过秋池兄,但也没那么容易躲过,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怎么能毫发无伤?”
    “怎么你希望我有事吗?”
    “回答我!”声调其实不高。
    沧海一凛。怀抱着兔子微微仰起脸看看石朔喜的左眼,又看看他的右眼,再看看他的两只眼,愣愣的没有说话。二白半蹲着紧张的嗅了嗅沧海的领口,蠕动着像个大肉球。
    石朔喜的目光像鹰爪一样紧抓着沧海,严肃得都严厉了。后来看见他纯情的眼眸转动时湿润的光点,嘴角忍不住开始抽搐。直到二白在他怀里转过身来面对着石朔喜,那茫然受惊的表情竟然跟抱着它的那个兔子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兔子终于开口了。提防的颦起眉心。
    “你先回答我。”石朔喜再想绷起脸已经无能为力。“你告诉我,我不会对别人讲的。”
    沧海安了安心,道:“本能。”
    “你以为说这样我就会信么?”
    “随便你信不信。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手心的汗水沾湿了二白柔软的白毛。
    “呃……”石朔喜语结了,“……啊我出来凉快凉快……”说完了自己就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哦,是么,”沧海拉起二白的右前爪指着石朔喜,严肃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喊人来,抓你个现行。”
    “哎别——”石朔喜踌躇了下,四下里望了望,“……唉,好啦好啦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得到沧海的首肯,才为难道:“……你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啦,这么长时间没开工,我……我手痒嘛。”
    二白在他手心里站了起来,两只前腿搭在他的肩膀,鼻端翕动着胡须搔着他的脖颈。
    沧海愣了愣,忽然笑了。身边的空气像揪紧的领子一下子被松开。满鼻嗅得都是清凉。看了眼他手里的薄荷草,“这就是你今天的战利品?”
    石朔喜见他一下子散发光彩的笑颜,顿了顿才不好意思的笑了,忽又奇怪道:“你在找什么?掉了什么东西么?”
    沧海低着头在附近的地上、树上甚至花妞的身上都仔细的看了个遍,最后还把二白抱起来翻来覆去的找了半天,才道:“奇怪,怎么没有‘双喜字’呢?”
    “啊,你讽刺我!看我不……”向着沧海迈了一大步,猛然顿住。抻着颈子瞪着沧海,眉峰低了低,身体慢慢慢慢向前倾倒。沧海随着他的靠近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上身略略向后仰去,虽然倔强的没有后退半步,但在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
    “你、你、你干什么?”
    石朔喜伸着颈项在距离他脸颊半尺的地方停下来,半弯着腰,两手握着一大把薄荷叶背在身后,眼光从沧海的脸颊下移垂眸,顿了顿,说道:“你身上有檀木的味道。”
    “……啊?”
    猫了猫腰,“嗯,袍子上是薄荷香。”直起身又离得近了些,两手固定住他的肩膀。“来,再闻闻……啊。”低头看着不知怎么到了自己手里的二白,愣了一瞬。沧海把兔子塞到他怀里,立刻趁机从他的气息里挣脱站到他身后。心中十分不悦。
    石朔喜回过头来,眼眸不知为什么没有先前那么明亮。“你在树后面躲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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