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太师阿鲁台与鞑靼知院(军政大臣)失乃干在溃逃之时,分道扬镳。阿鲁台溃逃于大兴安岭(即奴儿干地区);失乃干则溃逃于广武镇(今蒙古国达什巴尔巴,即内蒙呼伦贝尔以北)
    得此谍报的永乐皇帝,在返回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新筑之城之时,就下了三道敕令。
    他先是敕令成安侯郭亮,令其将俘获的人口与牛羊护送至应昌(今内蒙古克什克腾旗西达来诺尔附近)。
    再遣指挥廓廓帖木儿前去招降失乃干;接下来又敕令王友、刘才率中军、右掖军回开平。朱棣又对王友、刘才说,在途中如遇到鞑靼知院失乃干,降则善抚绥之;不降即掩击之。
    而永乐帝自个,自然是继续向东去追击阿鲁台。
    而进入正式战斗后,大军为防止走漏消息,采取的法子是不通任何消息。
    六月初九黎明,东进的明军搜索到静虏镇(奴儿干大兴安岭某地)时,朱棣通过谍报得知阿鲁台的军队聚集在山谷的前面,即亲自带数十骑登上高处。将山谷地形熟稔于心后,朱棣遂继续以麾旗,指挥大军结阵而行。
    见鞑靼军在山谷对大军且迎且退,且呈神出鬼没之状。朱棣正疑心阿鲁台,是不是想诱大军深入至谷中。
    直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朱棣看到阿鲁台从山谷里遣使来降。
    尽管有些认为阿鲁台是以诈降,以做脱身之计,朱棣还是对使者道:“何不效金日磾和阿史那社尔归顺于汉唐那般,归顺于我?朕待人至诚。只要你如金日磾和阿史那社尔那般,能实心用事,你也可以留名于青史。”
    “何必藏身于山谷,行草寇之事?若是想自己子孙后代荣华富贵,唯有当机立断地投降于朕”。朱棣对阿鲁台的使者,最后如是道。
    说阿鲁台不想成为金日磾和阿史那社尔,肯定是假的;但在听到左右有说,自己曾杀明国使臣,将来有何面目立于大明朝堂后,就让阿鲁台陷入了两难之中。
    良久,阿鲁台才派自己的侄儿朵儿,前去向朱棣投降。
    朱棣赐酒于朵儿后,并再遣使与朵儿同归于山谷深处的鞑靼部。
    当朱棣听到使者回报,阿鲁台有说:“今日胜负在两可之间,是否可以容战败后再降“后,本来就对阿鲁台的磨磨蹭蹭,而感到很不耐烦的朱棣不由地大怒。他认为阿鲁台这稚童之言,就是在诈他。
    令诸将严阵以待后,朱棣则出动数百名骑兵,前去挑战鞑靼。
    见到鞑靼大军前来迎战,数百骑兵并按计做鸟兽散。而武安侯郑亨,则带领右哨军旋即出动,与鞑靼大军迎面撞上。
    就在山谷的空气充满血腥味之时、就在山谷被厮杀之声而充斥之时,阿鲁台则悄然带着数千精锐杀向御营所在。
    就在阿鲁台以为能得以擒贼先擒王,而心中大喜之刻,却看到早已埋伏于御营中由谭广带领的神机营。
    鼻间再添硝烟味之时,耳边再添加轰鸣之声时,有些惊慌失措的阿鲁台又看到朱棣,正率着千名骑兵向他们杀来。
    永乐皇帝一马当先地喝道:“不从朕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朱棣话音刚落,其身后的精锐骑兵并在马上向鞑靼发出箭雨。
    当箭雨快要落在自己身边时,之前就惊惶失措的阿鲁台,甚至于吓得堕了马。若不是部下抢救及时,阿鲁台差点结果于此……
    朱棣乘胜追奔百余里,见鞑靼军溃散,而阿鲁台以其家属又早已远遁。他遂收兵,当晚营于静虏镇。
    尽管大胜,但朱棣现在高兴不起来。因此他明白,此刻大军已陷入了危机。
    他最初制订的计划是沿原进军路线回师,所以并预先在进军时沿路筑城贮粮,目的当然是为回师做准备。但后来战局的变化,让一心求胜、一生都勇于冒险的朱棣改变了计划。
    所以他令两路明军均绕道回师的同时,也埋下大军将面临缺粮的危机。
    六月的兴和,被太阳炙烤得热浪滚滚。
    之前就得知皇上改变计划回师,又在路上解救之前被鞑靼俘虏的明军,而现在却没有了消息,张辅心中就有些打鼓。
    觉得军中可能会无粮的张辅,但苦于陛下现在行踪无定、与赵王所言后,又见他一直在打哈哈,张辅只得派人前往京师。
    太子得知大军近况,即敕令张辅率军去寻陛下所在;再敕令在应昌的成安侯郭亮,将粮食转运至陛下所在之处。增兵可以尽快结束战争;而又将在应昌的粮食,转运至父皇的大军所在。太子认为自己这是做了两手准备。
    见到张辅折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所在,朱棣不无得意地道:“之前失去联络,是朕在打战。不过我本身就带着这么多兵;在路上我更是将因丘福兵败,而被鞑靼俘虏的军士救出;而且鞑靼来归者,更是不可计数”。
    见陛下没有往下再说,张辅即道:“陛下用兵如神,臣岂能轻易找到陛下”?
    听到爱将这般说,永乐皇帝更加得意了。
    不一会儿,朱棣却皱着眉头地道:“虽然你等带着二十天的行军粮,朕也在昨日将阿鲁台的牛羊辎重尽入囊中。但若要成功找到阿鲁台,恐怕还得费些时日”。
    这时,听张辅说太子也下令命成安侯郭亮,将粮草转运至自己所在。在欣慰之余,朱棣也令人前往应昌催粮。毕竟现在部队之人,已是越来越多。
    随之,见张辅一脸担心地说起王友、刘才所率大军。
    朱棣淡淡地道:“朕上月分兵之时,就令王友、刘才在途中如果遇到鞑靼知院失乃干,降则善抚绥之;不降即掩击之。若是没有遇到,他们现在应该在开平”。
    虽然皇上这话说得有些含糊,但作为跟着他十多年的张辅是能听懂的。
    皇上这意思是王友、刘才那军虽然只携带着二十天的行军粮,但鞑靼知院失乃干却带着无数的牛羊辎重;而皇上带着这路军也只是带着二十天的行军粮,但却通过击败阿鲁台获得了他的牛羊辎重。
    很明显若是交战,王友与刘才就能将失乃干的牛羊据为己有;若是没有交战,回到有粮的开平,那还有什么问题。
    但几天后,一个让人意想不到消息传来。王友与刘才不但没有与失乃干交战,也没有去开平,而是率军来到开平城正下方的应昌来取粮。
    而应昌此刻无粮,而这路军现在已是饿着肚子许久,所以发生“营啸”也在情理当中了。
    得知这消息虽然已是子时,但朱棣在震怒之余,迅速得以清醒。他一面令刘荣率师殿后,一面令这路军的老上级张辅,立即选调两千精兵即刻赶往应昌。
    为防止“营啸”继续扩大,一路上张辅一面如之前作战那般喝令,还在自相残杀的老部下归队;一面令骑兵迅速将因自相残杀而致死的明军,一一埋葬。
    待应昌再次得以恢复理智后,张辅也明白此次北征到此结束了。他对有些委屈的王友与垂头丧气的刘才道:“现在说什么都没屁用了,只能等陛下对此如何定性”。
    当天,永乐帝就遣使切责王友、刘才。
    使者说:“将士从朕远征,劳苦可悯,所以才让尔等先到有粮之处休息。不料尔等舍近求远,居然来到这无粮之地。还饿死了这么多军士”……
    听到使者是说饿死了这么多军士,还活着且恢复理智的军士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昔日马谡违诸葛亮将令,舍水而上山,诸葛亮按法斩之。朕为天子,岂能枉法?朕之前还对尔等说遇失乃干,可相机剿灭。但失乃干现在已流窜回擒胡山(现蒙古国境内),尔等此刻却在应昌。尔等莫非是想拥兵纵贼?”使者接着如是念道。
    待使者走后,又将军士安抚好后,张辅对脸色苍白的王友、刘才道:“将这罪认下。说到底你们也不知道,现在应昌无粮。过段时间,皇上自然会赦免你们”。
    见两人点头,张辅郑重其事地接着说道:“你们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人们认为炸营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是主将无德才会如此。所以以后无论谁再提此事、或发牢骚,都会被当作是在诽谤圣上”。
    刘才一直信得过张辅。听完后,他立即就再次点头答应。而王友良久才点头……
    入夜,营外星光熠熠。
    今晚,朱棣召集了他的老伙计们,即前缀为“奉天靖难武臣”来到他的金帐开会。
    靖难诸将平时聚在一起,向来是热闹非凡。但今儿个由于出现“啸营事件”,而他们之前又都向陛下上了贺表,所以今日显得有些冷清。
    看到诸将不时瞟向陛下与自己,张辅虽然此时身心俱疲,但在丘福、朱能逝世后,他明白无论现在情况如何,自己得开口了。
    那怎么说呢?都是自己人,“啸营事件”的本身无须隐瞒。但啸营的责任,该谁负责?
    首先得把“天上的事情与地下的事情全知道、全要管”的陛下摘干净;王友与刘才肯定要为“啸营事件”负责,但若是全将责任都推给他俩,那绝不行;自己提督九边,而“啸营事件”出现在九边……
    想到这,张辅出席向皇上跪奏地道:“陛下赋臣,提督九边之责。因此这事,臣责无旁贷。请陛下降罪”。
    看到张辅出席并愿意为“啸营事件”负责,朱棣的脸色多少好了一点,不过想到“啸营事件”的根在于粮,而出事的时候张辅也已经在自己身边。朱棣不耐烦地道:“事情都往全局来看”。
    张辅稍微一想,就明白到陛下所说的全局,在于如何定义这次北征。
    会过意来的张辅立即请命:“臣请命带王友、刘才之兵,戴罪立功地追袭阿鲁台与鞑靼知院(军政大臣)失乃干”。
    看到皇上双眼一亮,张辅又补充地道:“臣再请陛下调一万五千虎贲骑兵(即天子十二卫)与三万大军一月军粮”。
    朱棣听到爱将此言,脸色好了很多。当他看到他十一卫的指挥使们纷纷请命,愿与张辅再入大漠之时,朱棣的脸上有了笑容。
    事情明摆着,只要阿鲁台最后能降,在自己已击败本雅失里的前提下,任谁都无法否认北征是大胜的。而朱棣更是对他的爱将张辅的能力,有着信心。
    看到皇上脸上的自得,又回来了,熟悉他的老部下们知道大帅已放下心事,就渐渐放松开始讨论如何布置接下来的战事。当然主要还是皇上与张辅两人在说。
    讨论到最后,由皇上一锤定音,形成了以下决议。
    其一,英国公张辅、太监王彦(王狗儿)、成国公朱勇(朱能之子)、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安远伯柳升率军再入大漠,追袭阿鲁台与失乃干。
    其二,皇上先率其他将领坐镇九边,以防阿鲁台与失乃干杀回马枪以及各种不测。
    其三,敕令皇太子朱高炽,立即从京师赶赴北京坐镇,并统筹军粮。
    其四,敕令即瓦剌部三王,做好战争准备。
    “待太子来到北京后,文弼你们再率军出塞”。朱棣不容置疑地令道。
    张辅听到陛下的敕令,虽然他觉得将太子调往北京坐镇,那京师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但鉴于如果现在回师,在场每个人都会颜面无光,他就保留了意见。
    当然张辅也深知保留或者不保留,都不会影响到陛下此刻的决定。
    御前会议结束后,宁阳侯陈懋看到一直黑着脸的张辅与太监王彦,即匆匆前往虎贲军驻营所在。
    “看来折了脸面的张英公,又要准备大开杀戒了”。陈懋暗道。
    作为靖难军中最为出色的两位二代。张辅享有屠人之名;陈亨享有屠钱之名。
    简单地说,张辅的军功是靠白骨堆砌而成;而陈懋的军功,则主要是靠拿钱不当回事好交朋友。别看陈懋现在管着大明重骑兵,但他这伯爵变成侯爵,是出于其善于招降敌将有关。
    不过陈懋也如其他将领那样,没有跟上张辅与王彦。
    一是张辅战功大而且浑身煞气,现在作战之时除了皇上以外,其余之人他都将之当作听命的下属。自己去或不去,都意义不大,等军令就行;二是陈懋想去看看太监王安。王安与陈懋的私交不错……
    来到王安的帐前,陈懋就听到王安与后军左都督把都.帖木儿在帐内议事。当听到把都.帖木儿说他所镇守的凉州最近有异动时,陈懋则正好进来。
    看到穿着侯爵服装的王安与把都.帖木儿看向自己,陈懋压低声音地道:“陛下刚才已经令太子即刻赶往北京坐镇。鞑靼太师阿鲁台若是不降,咱们就会一直呆着这”。
    王安对此毫不意外,现在发生了啸营事件,若是阿鲁台不降,天纵英明的陛下将脸面无存。
    把都.帖木儿见陈懋与王安有事要议,并准备出去。但让他惊喜的是,这次不仅之前曾一起浴血奋战的王安让他留下,连宁阳侯陈懋也让他留下。
    陈懋甚至直言不讳地道:“都督这次立了功,将来论功行赏之时,伯爵之位是板上钉钉之事”。
    把都.帖木儿与宁阳侯陈懋、宁远侯何福都是镇守西域边关的总兵官,彼此间很熟。所以听到宁阳侯陈懋也肯定自己将被封爵,把都.帖木儿不禁喜形于色起来。
    现在九边总兵官,除了把都.帖木儿之外,其余都是伯爵以上在镇守,以至于把都.帖木儿一直有些不是味。
    所以王安倒是挺理解此刻的把都.帖木儿。都督虽然已是正一品大员,离伯爵只有一步之遥,但身居高位之人皆知道就这一步之遥,地位却是天上地下。简单地说,在大明只有超越官品的世袭伯爵或以上,才有真正的发言权,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家。
    王安多少苦涩地看向兴高采烈的把都.帖木儿与关心看着自己伤口的陈懋,王安向陈懋问道:“这次陛下准备什么出塞”?
    陈懋笑着回道:“这次陛下在万和坐镇,由张英公率军出塞”。
    王安对这个结果仍然不感到意外。这次营啸,源于缺粮,而赵王与皇长孙正是在后方管粮的。若是其能力出类拔萃,也发生不了这档事。
    “皇上还敕令太子立即赶回北京坐镇”。陈懋淡然地接着道。
    王安微微一笑,陛下果然还是一如从前,他的事永远要排在第一位。有了善于统筹又能在军事上独挡一面的太子坐镇北京,前方若有战况,陛下则能无后顾之忧地冲到前线。
    把都.帖木儿则是内心激荡。他归顺大明已有些日子,对大明这套唯有军功才能封爵的制度,不仅了然于心,更觉得大明才是适合自己的。把都.帖木儿觉得若是自己接下来能抓住战机,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把都.帖木儿还有些后悔不曾早日加入明军。不过这些他看到曾是建文军的宁远侯何福,遭到靖难诸将的排挤,现在被软禁。就让把都.帖木儿就释然。毕竟他只是选择晚了,而不是选择错了。
    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阿鲁台自个主动降了。大喜过望的朱棣想到何福被诸将排挤,而阿鲁台也如何福一样杀了不少自己的部下。
    朱棣明白若是阿鲁台来到自己帐前,何福的今日就是阿鲁台的明日。两军对阵,各为其主就自然各有死伤,怨不得哪一方这道理谁都懂。但真要放弃仇恨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何其难也。
    永乐皇帝决定还是继续让阿鲁台留在漠北,一来可以去钳制瓦剌,二来可以与自己那些老部下保持距离。当然对阿鲁台的封赏,朱棣不会有任何亏待。
    而把都.帖木儿不但被朱棣敕封为恭顺伯,还被其赐姓为吴允诚。
    只是朱棣对鞑靼枢密院知院失乃干,仍觉得自己还有事情似乎没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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