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锦衣卫来报燕王:已将携带蜡丸(内有建文秘旨)出城求援的朝廷密探,悉数抓获。
    同日,见诸王回京后,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微妙,建文帝就清楚地意识到对自己来说,已经大势已去。
    建文帝在长吁短叹下,想起了许多往事。
    在认为自己只是因被误导,才导致如此局面的情况下,建文不堪压力地大骂起黄子澄等人来。他骂道:“事情是由你们这些人起。今日如此局面,你们却弃我而去。害我的人就是汝等腐儒”。
    宦官们有些惊恐地看着,皇帝不断在臭骂他人。当皇帝脸上的狠戾之色越来越浓,那些在他身边伺候的宦官也越来越少。
    这些离去的宦官们认为皇帝已接近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发狂。
    六月十二日,魏国公徐辉祖率兵出城。被燕军谭忠所败后,徐辉祖就在其父徐达的祠堂中闭门不出。
    同日深夜,建文帝得知中军左都督徐增寿,一直为他姐夫通风报信。闻之大怒的建文帝,亲手在皇宫左顺门将其手刃。
    六月十三日清晨,燕王再次下令:“若是有谁在京师城破之时,行劫掠之事,立斩”。再又督促相关人等,进城后即到各处去“贴告示”安民后,燕王遂令大军从龙潭开拔,向京师金川门而进。
    金川门城墙上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刚见到燕王的大旗,遂令军士开门。
    燕王见城门已开,勒令大军停下后,遂令朱高煦、张辅等人各率一千缇骑先行进城。以防止周王、齐王、他小舅子徐增寿被建文所害。
    张辅再次来到魏国公府前,还未来得及感慨物是人非,却见还是稚童的徐景昌(徐增寿之子)已披麻戴孝。看到这,想到徐增寿之前对自己的提点,张辅的泪水并夺眶而出。
    张辅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私人感情必须得先放置一边。
    张辅安慰一下,悲痛万分徐增寿的夫人。得知徐增寿的尸首还在皇宫左顺门,张辅即令一百缇骑进府保护徐增寿这一系。然后他再令其他缇骑去皇城各处贴安民告示、及对任何趁火打劫之人立斩不赦。
    一直在金川门外的燕王,发现张辅回来之时双眼通红,他内心不由地一颤。就在此时,朱高煦带着骨瘦如柴却有些兴奋的周王,也来到了金川门外。
    周王一看到燕王,即恸哭起来。见向来儒雅的弟弟如此落魄,燕王也恸哭起来。
    良久,周王满脸泪水地道:“今日若不是大兄来救,我迟早会死在奸恶手中。今日与大兄相见,对我来说恍如再生”。
    见这同母弟弟说完,又是大哭不止,燕王则不断地给予劝慰。
    待周王不再哭泣,燕王并让也一直在马上的周王,与他一起骑马走向金川门。不同的是,燕王有杨荣牵马,而周王则无人牵马。
    到了金川门,当着来迎接他的文武百官,燕王下马与周王双手相握地道:“之前突遭飞来横祸,已是无处藏身。这四年亲当矢石,时刻处于万死之地,确实没曾想到还能见到贤弟”。
    见诸王、众臣脸上皆有悲色,燕王又道:“今日能与贤弟相见,皆因天地神明、列祖列宗,与父皇母后的暗中保佑所致”。
    周王感叹地道:“上天让大兄降于人世,就是为了勘定祸乱、安社稷、保全我等骨肉的。不然,我等就必然死于奸恶手中”。
    周王言罢,即率诸王与众臣参见燕王。所有明军见此,亦俯首参见燕王……
    此时的建文,满脸苍白地瘫坐在御书房的地上,而他身边也只有寥寥几个内官。他想到了湘王,他亦不想再受侮辱。于是建文命内官点火……
    这位当了四年皇帝的新君身死之时,也只有内官与其一起赴死。
    燕王见宫中烟起,急遣自己身边的太监前去相救。当燕王来到宫中在左顺门,正抱着他小舅子尸首恸哭时,得知建文也已是尸首。
    燕王半响才道:“小子无知,才会如此”。
    燕王此话,到底是叹息建文不必自焚?还是说建文将一手好牌打成这样,才导致今日如此地步?这问题有些见仁见智……
    不过事后燕王那些老臣子们都认为,以燕王一直以来的性子,他应该是第二个意思。
    当晚,燕王在龙江(今南京市鼓楼区)扎营过夜。
    当夜,燕王即令锦衣卫前往大明各地,去布告天下。在告示中,燕王明确警告那些啸聚山林,而想当皇帝之人,“真龙天子已出,若是看不清这点,就纯属在找死了”。
    六月十四日,诸王与文武群臣劝进燕王,登皇帝位。燕王不但说自己无意帝位,而且还表示这千钧重负的帝位,他无力承担。
    六月十五日,燕王老部下上表劝进燕王,登皇帝位。燕王直接不肯……
    六月十六日,诸王再上表劝进燕王,登皇帝位。燕王不允……
    同一天,文武诸臣再次上表劝进燕王,登皇帝位。燕王还是没有答应。
    六月十七日,燕王在孝陵祭拜完其父皇母后,在骑马回营的途中,遇到了已将皇帝的车驾备好的诸王与众臣。
    燕王见其弟周王手捧玉玺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回营。燕王可能是担心一不小心,他们哥俩会将玉玺给摔坏,于是连忙下马。
    虽然燕王又再三推辞众人的劝进,但是在众兄弟与众文武的跪拜下、在心腹爱将的拥簇下,燕王还是被挤上天子法驾。
    燕王有些无奈地对跪拜他的臣子们,道:“你们都认为这帝位非我莫属。但天子不仅责任重大,而且事情还很多。我有些担心自己干不来。”
    就在臣子们以为明天还得接着继续劝进时,却发现燕王已经在天子法驾上坐好……
    此时,燕王无奈地接着道:“尔等既然如此众心拥戴,一直不顾我的再三推辞,那今日我就遵从大家的意愿”。
    在一片万岁声中,燕王坐着天子法驾就朝着奉天殿而行……燕王当天就在奉天殿中,正式即了皇帝位。
    六月十八日,朱棣废建文年号,恢复洪武年号。随后又恢复了周王朱橚、齐王朱榑的爵位。
    六月二十日,朱棣命有关部门礼葬朱允炆,且罢朝会三天。
    六月二十三日,朱棣废除建文那些根据《周礼》而来的所谓新政,即刻恢复太祖时期的法制。
    六月二十四日,各地文武官员来朝,拜见新帝朱棣。
    直到这一刻,天下重新得以一统,张辅紧绷的神经才稍微缓了缓。奉命将锦衣卫的工作移交给新任指挥使纪纲后,张辅并走出锦衣卫衙门。
    由于之前彭城候府与先帝赐他的宅子,都已被所毁。张辅不得不在客栈开了一间上房,来一洗这些天身上的泥垢。之所以不回军营,还因为张辅晚上约了蹇义与夏元吉吃饭。
    虽然四年不得一见,但这三人这酒还是喝得很开心。
    而且现在,由于蹇义在担任吏部右侍郎时期,不曾对建文献上一策。加之皇上知道他的才能出众,他现在已被升为吏部左侍郎。
    夏元吉虽然现在也被升为户部左侍郎,但他的经历却有些憋屈。这些年建文军虽然屡被燕军截粮,但他们却很快就再次得以筹粮……而这里面就有夏元吉的功劳。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燕王那“奸臣名单”中明明没有他,夏元吉也跟着人躲起来的原因。不过,这只是他之后感到憋屈的一个很小的原因。
    真正让夏元吉憋屈的是,他当天在京师躲起来,就被他好友出卖而将他献给燕王。至于是谁出卖了夏元吉?既然夏元吉不说,张辅与蹇义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提起他的伤心事。
    也没有人说什么朝中之事,聊得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碎事情。只是这次酒后,他们没再说下次再会。他们都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官职,若是私交敦厚的话,将来“朋党”这二字是难以洗清的。
    那私底下就“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不见”吧。或许,这也是成长的代价。
    在掌柜那得知,现在已是戌时末(晚上九点),张辅就连忙赶向京师的深水码头。大概子时的时候,馨儿与她的姐姐朱玉英会坐海船先来金陵。
    在码头,张辅与袁容行过礼,袁容就叹道:“在京师我家那些产业也全被恶少宋忠给毁了,这王八蛋做人真是不留后路”。
    还没进城之时,袁容就一直有想自家的产业还有所保留。或许这正是他此刻失落的原因。
    袁容见张辅只是摇头,想到他家被毁的产业只会比自家多,以为他现在正在心痛,袁容就没再言语了。
    当海船到达时,袁容与他妻子朱玉英以礼相见之刻,他俩就见张辅将朱玉馨拥入怀中。朱玉英正欲斥责之际,张辅与朱玉馨却忙不迭向她与袁容告辞。
    两人共骑一马飞速离去后,急促的马蹄声犹在耳边的朱玉英,不禁摇了摇头。
    她们这次先来,是母后令她们去在父皇与大舅中,先试着调和一下。徐皇后认为正因为她与徐辉祖,并非一母所生。若是丈夫将魏国公的爵位,转给她同母所生的弟弟徐增寿,徐皇后认为这会玷污她身后名。
    是的,她们现在还不知道徐增寿已然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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