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永安郡主渡江去朱棣议和,京师的建文帝与方孝孺,每日都有翘首以待。
    不日,郡主回到京师。稍晚她就在奉天殿告知大家,燕王不肯议和。
    看到建文帝有些懵了,谷王又见方孝孺顿时就大惊失色,他带着作弄之味向方孝孺问道:“敢问方大人,现在有什么计策,可以应对燕军”?
    方孝孺镇定地道:“长江可当十万雄兵,而且江北之船已遣人尽烧,燕军难不成还能飞过来不成?况且现在天气酷热,容易中暑。我料不出十天,燕军必自退”。
    见殿中武臣,听到方孝孺如是说,脸上皆有不同程度耻笑时,永安郡主又听到到建文帝对自己问道:“皇姑,可有在长江上看到燕军的船只”?
    永安郡主微微一叹,回道:“虽然江北之船之前被焚烧,但燕军自身是有舰队的”。
    建文帝看向方孝孺,问道:“若是燕军强行渡江,我军该如何应对”?
    方孝孺回道:“即便如此,燕军也敌不过我军那数万艘的战舰。燕军若是强行渡江,无异于送死”。
    方孝孺此言,虽然奉天殿内的武臣没有一个人认同,但建文帝却相信了。
    1402年6月3日,扬州瓜洲港,晴。
    燕王待吴庸整合高邮、南通、泰州海船至舰队后,遂对诸将敕令:“奸贼祸乱天下,我方起兵靖难。因为诸位将士用命,我等才能在不断的九死一生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看着诸将,燕王又道:“但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百姓是我父皇的臣民”。
    见诸将有人说,之后这天下就是他的,而诸将纷纷附议……燕王并没有搭腔,而是接着说:“此番率兵进京,谁若是做不到对百姓秋毫无犯,休怪我军法无情”。
    见诸将随即大声应诺,燕王遂在瓜洲港登上最大的那艘宝船,一船当先地向盛庸的高资港(镇江)而去。
    朱高煦、张辅也在燕王这艘战舰上。燕王令他俩待会随着自己,作为先锋军率先登岸。
    张辅看着身后战舰云集,旌旗蔽空的气势磅礴景象,他内心就开始沸腾了。当那紧密而有力的战鼓响起后,因其响彻天际而又扣人心扉,张辅甚至因此激动地流出眼泪。
    舰队在长江航行之刻,沿岸的建文军海船并未上来与之一战。陈瑄所率的数万艘朝廷战舰,可以说是眼睁睁地看着燕军舰队,波澜不惊抵达了高资港。
    临近高资港不远,燕王见盛庸在距离火炮射程范围外,列阵以待。燕王即令骑兵做好战斗准备,刚一靠岸燕王就率着不到一千骑兵率先杀出。
    骑兵虽然还不倒一千,但能被燕王带着的,一定都是那些打起战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燕王带着骑兵地不断冲击贼阵,虽然让贼阵不时出现缝隙,但毕竟人少,难以彻底破阵。
    但在第二艘战舰上的骑兵加入战场后,贼军就不敌而丢弃盔甲,向山林逃去。张辅率兵对盛庸追击了几十里,但仍被他逃脱……
    张辅回来的时候,见到敌军都督佥事陈瑄带着水师诸将,在欢声笑语中“来降”。而燕王对他们的“来降”,除了对陈瑄没升外,首次将“来降”将士,全部官升两级作为褒奖。
    但陈瑄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知道率众来降之人要比其他降者要多升一级。既然燕王没有把他都督佥事中的佥事去掉,就说明燕王还会保持惯例。况且燕王还向自己暗示了……
    都督佥事是正二品,而都督是正一品。若是官升三级的话,去掉佥事二字显然不够。只有赐予自己超越正一品所在的伯爵,才是对自己的正常封赏。所以现在未被升官的陈瑄,反而暗自乐开了花。
    六月初六,诸将建议大军此刻可直捣黄龙,向京师进军。燕王思来想去后,道:“镇江乃咽喉之地,若不拿下此城,会造成往来不便。就如人患皮癣,虽不致命,但总会让人不舒服。况且拿下镇江,就等于断掉京师右臂”。
    燕王令陈瑄让所降海船都挂上黄旗,往来江中。镇江城上的军士,远远看到海船旗帜皆变,都惊叹道:“朝廷水师已降”。
    见到军士就此士气低迷,镇江守将童俊并率众来降。燕王升童俊为都指挥佥事,其余降者俱升一级。
    六月初八,燕军驻扎于龙潭(距京师约30公里),诸将见燕王独自看着钟山,而怆然泪下,不解地问道:“现在大势已定,大帅为何如此悲伤”?
    燕王解答地道:“我过去渡江入京,就能得见我父皇母后……这些年被奸恶所害,一直不曾再渡长江。此刻来到这,不仅有物是人非之感,而且又因钟山是孝陵所在,心中并更怀念我的父皇母后,所以才会如此悲痛。”
    见燕王如此纯孝,那些双亲也有不在的将领,不由地也泪流满目。而张辅更是深夜还在自己营中磨刀……
    得知燕军已驻扎于龙潭,京师大震。
    本来就因水师叛变、镇江再降而忧郁不已,一直在徘徊于殿廷的建文。在得知燕军已驻扎于龙潭后,他并再次下诏向正在养病的方孝孺问计。
    方孝孺遂献计地道:“今日城中尚有雄兵二十万,且城高池深、粮食充足”。
    看到建文帝稍微恢复了些自信,方孝孺又道:“应该尽快将城外民舍拆毁,驱民入城来保京师。而城外那些被拆毁的民舍,必然会留有大量的木材。这些木材也可以全部运进城中,用来加强守备”。
    建文帝从其计,下令军民商贾及诸色人匠,日夜拆屋运木。然而盛夏时分,天气酷热,导致中暑死亡之人不少。
    还活着的人本来就不堪,如此日夜劳作。见此,更是埋怨之声四起。甚至有人直接地说:“燕王为何还不来?我都快被这群狗日的东西,给累死了。”
    由于木材众多,这些疲于搬运的普通老百姓,就将其纵火焚之。
    京师郊外连日不息的大火,被高士文、刘才、薛禄、徐政、柳升、刘荣得知后,他们商量了会,就朝张辅帐内走去。
    张辅帐内,见张辅正在检查箭囊,他们并将百姓焚烧木材之事告诉了他。
    张辅不紧不慢地说:“除了谭渊将军之子谭忠与锦衣卫外,靖难对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柳升不以为然地道:“兄长之前,不是被殿下任命为北镇抚司镇抚使吗?”
    薛禄摇着头地道:“这事我们自己说就成了。对外说的话,别人会说兄长恋权”。
    见到高士文、刘才、徐政、刘荣听到薛禄这话,都有点头,柳升虽然仍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了。他本来就是随口一提。
    张辅知道柳升为什么这么说,在自己这些人当中,他是唯一顺顺当当之人。燕王对他一如既往的厚爱、他所率神机营这四年的战功、再加上柳升本身就是一个相当骄傲之人……
    这诸多因素就导致柳升在过去这四年里,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心性。
    高士文见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他解围地道:“听说这次让建文帝死守京城,是方孝孺的主意”?
    张辅一直是信得过他这些弟兄,他实话实说地回道:“不少朝臣建议建文帝,南下湖广另立朝廷。若不是方孝孺坚持,建文朝廷已经鸟兽散了”。
    徐政讶异地问道:“为何兄长认为建文南下,不是好主意”?
    张辅淡淡地说:“其一、之前他们搞“井田制”已得罪天下士绅,燕王更是太祖的儿子,湖广人未必会支持建文;其二、建文逼死曾与楚王一起作战的湘王,昔日建文势大,楚王奈他不得。”
    休息了会,张辅又道:“现在势穷,建文若是去湖广建立朝廷,第一个容不得他的就是楚王;其三、若是去湖广,京师这二十万大军,会不会跟着建文一起去?估计建文自己心中都没底”。
    “对于建文来说,利用京师城池坚固来做最后一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张辅最后如是说。
    刘才点头地道:“兄长言之有理。但如此说来的话,大帅所说的那些奸臣,似乎并非一无是处”。
    刘才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并四处地展望了一下。见徐政对他摇头,刘才才放下心来。
    张辅笑着说:“那些能入大帅眼里之人,岂是平庸之辈?他们之所以在战略上一错再错的最大原因,就是想得比他们更远、更深的大帅本人。”
    “试问一下,这天下谁敢以十万之军,去主动攻击耿炳文的三十万大军?谁敢以三十万之军,去主动攻击李景隆的百万大军?更何况辽东与山西之兵,还是忠于建文帝的。”张辅接着说。
    刘荣点了点头,道:“正因为没人相信大帅敢如此。他们才会在具备不齐的情况下,仓促发兵。也是因大帅这让人难以意料的主动攻击,他们冬衣没有准备好的情况才会被如此放大”。
    柳升傲然地道:“不是他们愚蠢,而是大帅英明神武超出他们所预料”
    张辅点头地附和:“是的。一个人是否聪明?得取决他的敌人是否会比他蠢?是否比他更能坚毅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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