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内城大牢内。
    张昺与谢贵正在担忧家人时候,燕王世子朱高炽带着燕王中护卫指挥使唐云以及王府记善李贤来到了大牢。
    在狱吏再点燃几盏油灯后,张昺发现燕王世子不同于往常一脸佛像,而是如燕王在京那般虎视于他。张昺认为到这才是燕王世子真实一面后,心中最后的那一丝不服也荡然无存。张昺明白自己他们那两下子,在这种国手级别权术家眼里只不过是稚童的游戏。
    朱高炽冷冷地道:“想必两位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两位家室的性命,却取决于两位明日父王当众审你的态度”。
    张昺见世子如是说,反而觉得他所言非虚。此时的他压根就不认为建文帝这位子还能坐多久。天下迟早是燕王的,而这位世子必将是国之储君,日后的九五至尊。
    张昺淡淡地道:‘敢问世子,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朱高炽也懒得去分析张昺此话背后是因仍有期待还是单纯的好奇,他直白地道:“拿住你们后,彭城候等就叫围住内城的军士散去,现在正夜袭负隅顽抗的北平九门”。
    谢贵也已经想明白不少,他问道:“是去袭北平九门?还是让北平九门中的军士散去?”
    朱高炽冷冷的道:“是去袭还是让他们散去?坦率地说已与两位没有什么关系”。
    听到世子这般说,谢贵又明白了些,他颓然地默然不语起来。
    张昺道:“世子让我们准备怎么说”?
    朱高炽淡淡地说:“父王明日问你的话,照实说即可。但记住凡事跟朱允炆有关的,都必须说成是黄子澄与齐泰在诱导,朱允炆只是被蒙蔽罢了”。
    见张昺期待地看着自己,朱高炽道:“若是如此,你们的家人皆可以逃出北平”。
    张昺想要的不只是家人能逃出生天。他知道一个见不得光的家族,只能苟活于世,那有什么意思?朱高炽似乎猜到张昺心中所思,他又道:“若是我可以做到恕罪后,可以给你们后人未来”。
    张昺闻此,忙跪谢地道:“罪臣谢过世子爷,罪臣等明日自会知道怎么做”。
    待世子走后,谢贵问张昺:“你何以确定朱高炽会放我们家人一条生路”?张昺淡淡地道:“这对世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谢贵想明白后,又问:“世子说他可以做到恕我们罪时是什么意思”?张昺之前如同死灰的眼睛透出神采,道:“当世子可以将恕我们罪如举手之劳之刻”。
    谢贵豁然大悟起来,道:“张大人的意思是将来世子登基之时,就是我们后人重见天日之刻?张大人觉得这可能吗”?
    张昺肯定地道:“只要世子比他父王活得长,以世子的心智没人能斗得过他。”“连我都知道世子这人不简单,燕王自然更清楚日后将江山给这儿子才是最为稳妥的”。在想了想后,张昺如是补充。
    谢贵释然了。世子所说的让他们家人能活着,肯定就如太祖放凉国公小儿子一条生路一样,让他们能得以逃脱。
    锦衣卫从来就不是吃素的,若不是上面有命,谁能逃得过锦衣卫的天罗地网?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定是名义上已经取消的锦衣卫已经效忠燕王了。
    看来燕王登基之时,锦衣卫必然就能重见天日。宋忠那傻子难道不知道暗探是没有威风可言的吗?让这些桀骜不驯的锦衣卫过着老鼠般的生活,他们怎么还可能会效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指挥使?
    就别说在锦衣卫中,从来就不是宋忠都能说得上的。
    大意了,大意了。
    当然他们知道世子为什么要将所有事情都栽到黄子澄与齐泰身上,昏君其实就是傻不拉几的代名词。一个蠢货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看不起的,所以每个人都会在心底认为与蠢货为敌,笑到最后必然是自己。
    燕王显然是想藉此来提高军士的士气……服、彻底服了,这是谢贵的内心写照。他已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陪着燕王演戏而不自知的棋子。与超越自己好几个等级的高手过招,惨败后多数人都会心服口服,谢贵自然也不例外。
    将事情全弄明白后,谢贵就与张昺商量起明日该如何来。为了家族与家族的未来,他们必须这么做,也心甘情愿这么做。
    当然这跟朱高炽的承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除了燕王外,也唯有世子才能让他们如是。
    张辅回到郡马府已是深夜。虽已没太阳,但空气的含水量还是让张辅大汗淋漓。馨儿见丈夫如是,连忙让宫女去热水后,莞尔地问道:“你见过父王了吧”?
    张辅打趣地道:“启禀公主,臣已向皇帝陛下交差”。
    朱玉馨面带恼意地道:“朱能之前在诸将面前称父王为陛下,事后被父王痛斥一顿,说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你又是这么说顺了嘴,小心再被挨揍”。
    张辅自我解嘲一笑,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朱玉馨见丈夫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微笑地问道:“明日,父王让你做什么”?
    张辅多少带着郁闷地道:“统帅、大将军、先锋都是同一人,我还能做什么?只能在旁打打杂”。见馨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张辅接着说:“倒是让我回来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得有精神”。
    第二天清早,张辅来到燕王府校场。
    乌云密布之下,他还是远远见到几位将军早已在场。又见点将台上燕王未来,张辅松了口气。早到没关系;迟到的话,小则被痛斥,大则燕王就会动手。在军中,向来就是燕王的时间才是时间。
    诸将来齐后,唐云却姗姗来迟,见诸将都看着他。唐云一身便装地道:“昨晚忙别的事情去了,忘了去西直门。刚才大帅让某去西直门喝退那帮兄弟了”。
    一将好奇地问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唐云答非所问地道:“我去了西直门,见部下还不明就里守在那里且大声议论,就怒斥‘你们在此喧哗,究竟想干什么?是谁让你们呆在这的?还不速回营,不然军法饶不了你们”。
    问话的将领没好气地道:“西直门本来就是中军护卫,你让你部下回营有什么好吆喝的?我是问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唐云见张信还是在追问,只得无奈地附耳将实情告诉这位将领,唐云告诉张信他是跟世子办点事情去了。
    诸将在校场分别站好后见大帅迟迟不来,正小声议论着时看到谢贵、张昺被穿着绣春服的军士押送至校场后,校场立刻就鸦雀无声。他们知道燕王旋即就会到了。
    燕王穿着甲胄威风凛凛地来到校场后,即立刻大声地审问谢贵、张昺。谢贵、张昺也大声地将黄子澄与齐泰种种见不得人之事公之于众后,又巧妙地将建文帝描述成一个偏听偏信的二百五。
    让诸将心中既感到建文毫不知情,又觉得有建文帝在他们必胜后,燕王一脸决然地道:“我是太祖皇帝与孝慈高皇后的嫡子,受封于北平后,向来奉公守法。不料幼主登基,信任奸臣,屠戮宗族,今日居然已发展到要杀我等全家”。
    燕王看着同仇敌忾的诸将继续地道:“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自知守业不易,才让诸子受封于边陲。皇子们也只有通过守边陲,才能得知之前的富贵实为边陲众将所系、才能得知民生艰难、才能体会父母当年创业之艰难。
    “只有明白世事艰难,才会发奋图强不沉迷享乐,继而不使家道中落“。燕王看着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地道。
    张辅见燕王这般说,正深以为然中,忽然察觉到四周的能见度在降低。
    燕王似乎没有察觉此刻的黑云压境,他继续大声地说:“今日幼主听信奸臣谗言,强行削藩,实为破坏祖制。先帝有云:‘朝无正臣,內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现在他已磨刀霍霍,今日起兵实为自救“。
    燕王丝毫不理会此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他继续大声地道:”正与邪从来是不共戴天。今日奉旨起兵,安社稷之心神明可见,天地可鉴“。
    诸将俯首痛哭一番后,抬头看燕王之际,发现天幕已然云开一小处,太阳趁此射下的一缕阳光仅在燕王四周,但其余地方还是咫尺不见。
    张辅想到了后世的舞台灯光照耀于主角的情景,但演员的天地却局限于舞台本身……而此刻燕王周围的聚光,却是天地所为……
    就在众人膛目结舌之际,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朱高炽大声吼道:“我等势必追随父王奉天靖难”。
    在诸将不断吼着”奉天靖难“之时,张辅知道这种奇怪的天象对燕王来说仅仅只是开始。若是有天命所归这回事,燕王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子。张辅更明白属于燕王的时代已经来临,二十余年的超级帝国史也即将拉开序幕。
    “天佑中华”。张辅心中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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