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在都察院衙门前下马的时候，就见等在那的张辅穿着天蓝色的五品武官官服向他走来。待张辅行礼后，蒋瓛问道：“你为何穿这身衣服来？”张辅回禀地道：“属下的绣春服昨夜不慎弄脏，来不及清洗，只得暂且穿这身，开堂前属下的人会将清洗好的衣服送来。”
蒋瓛点了点头，道：“你这几日就跟着我左右。”见张辅应诺，蒋瓛就走进戒备森严的都察院。
待三法司的各位长官就位后，蒋瓛发现身边的张辅已穿回绣春服后，并听到外面兵士充满中气地唤道：“皇太孙驾到。”
朱允炆进来，并请给他行礼的众官员起来，他用眼睛扫了扫众人，除了在看向詹徽时和善之色极为短暂消失了会，基本上一直显得极为平易近人。
众人依职位坐好后，朱允炆脸色变得庄重起来，他充满中气地命道：“带蓝玉上堂。”在等待蓝玉上堂的期间，大堂一直是悄然无声，以至于每个人都听到蓝玉上堂时，脚链拖地而发出的声音，这几乎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加了一分沉重。
蓝玉上堂后，傲然地看着朱允炆，他冷哼了一声，道：“既然都到齐了，还不开始过堂？”詹徽见皇太孙来不及反应，他在左边陪审位上拍了下惊堂木，喝道：“大明自有法典，蓝玉休得放肆。”
蓝玉恨恨地瞪了詹徽一眼，他认定詹徽之所以如此，肯定是詹徽已改换门庭。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后，看向了蒋瓛，见蒋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又看向了蒋瓛身边的张辅，见这小子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蓝玉才重新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拍了下惊堂木，怒斥地道：“大胆蓝玉，为何不跪？”
蓝玉傲然地回道：“为何要跪？我公爵之位被你夺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桀骜不驯的蓝玉不会在堂上老实伏诛，但却没有料到他居然首先在“跪与不跪”上较上劲来。
刑部尚书杨靖道：“虽然你的国公爵位尚未被皇上削去，但国公面对储君焉能不跪？”
蓝玉恨恨地瞪了杨靖一眼，想了会，倒是向朱允炆行了跪拜之礼，只不过很快地就自顾起来了。
蒋瓛见蓝玉起来后，再次傲然地看向朱允炆，而皇太孙居然被蓝玉那股几十年在沙场驰骋纵横的气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了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蓝玉又道：“堂上的几位大人都与老夫是东宫旧人……”
听到“东宫旧人”这四字，詹徽顿时就急了，他一拍惊堂木，喝道：“速说实话，不要白白牵连旁人。”
此时的蓝玉，本就疑心詹徽改换了门庭，又再次被他打断说话，大怒地道：“什么牵连不牵连，这里谁不知道我与堂上的各位都是昔日太子一党。我如此说，难道不是实话？”蓝玉再次看向朱允炆，道：“不就是不服这个继承权在后的庶孙当储君？如果说这个是罪，那我就认。”
接着更让所有人膛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是因为继承权在嫡弟朱允熥之后是朱允炆一直以来的心病，如此被揭开让朱允炆陷入歇斯底里？还是一直被蓝玉压着，触底爆发？或者是想彻底借此解决已故父亲一党里支持弟弟那些人？只见朱允炆暴怒地道：“詹徽是蓝玉的同党，将他锁了”。
蒋瓛听到皇太孙这般一说，顿时额头就冒汗了。这是三法司会审，朱允炆仅凭蓝玉几句话，就将詹徽锁了，无论他出自什么原因，都能不掩盖皇太孙将“三法司会审”这种严肃之事儿戏化？如果这成事实，无疑就是大明朝的笑柄。
朱允炆见三法司的卫士与锦衣卫无视自己所说，吼道：“我是大明储君，你们居然敢无视孤的话？”这时蒋瓛身后的宋忠出来了，蒋瓛见他慢慢出来，本想阻止，但想到朱允炆那“我是大明储君”这话后，只是暗暗地嘘了一口气。
见宋忠将詹徽拖到自己处，蓝玉都有些懵了。良久他大笑而又充满肆无忌惮的味道地道：“你果然歹毒得很，但你这铲除异己的方式连个县官都不如“。蓝玉接着又换了讽刺的语气地道：“还储君，就你这两下子，日后你那些几个叔叔随便就能将你拿下”。
被蓝玉这么一说，朱允炆反而从气头上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后。他看了看三法司其中两位，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鄙夷，朱允炆猛地一拍桌子后居然拂袖而去。
蒋瓛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看着自己，头疼地道：“这里就劳烦两位大人善后，我先去皇上那禀明情况”。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见此，对蒋瓛微微颔首，就连对过审一无所知的张慰庭也知道现在这情况也只能等圣意了。
刑部尚书杨靖见锦衣卫北镇抚司两位千户张辅与庞英还留在此，他对庞英道：“你先将蓝玉带回诏狱。”庞英点头称是后，问道：“那詹徽呢？皇太孙可明确说他是蓝玉的同党。”
詹徽未等杨靖开口，对一脸较真的庞英道：“我跟你去诏狱”。
杨靖见詹徽临走时留恋不舍地最后回头看着都察院那股绝望，他不禁有些眼眶含泪。
随后，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詹徽不在了，起码现阶段三法司中自己这位名义之首就变成实至名归了。但他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摊子乱局，他看了眼大理寺卿，两人对视时心中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再次来到诏狱前的张慰庭想进去时被庞英拦住，庞英道：“我掌管诏狱一天，其他人想进来就必须有皇上的旨意。”张慰庭见此，有些尴尬，但他知道庞英这话在理，是自己冒失了。
等蓝玉与詹徽进了诏狱后，张慰庭决定先去吃个中饭再去宫里。他是天未亮，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都察院的。
原本张慰庭只想在街面上随便应付一顿，但在随之摸遍全身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后，只得朝千户所而去。
感到一脸油腻的张慰庭回到千户所已过了午时，他先是回自己办公的屋内洗了一把脸，然后去刘才屋内找刘才弄点钱，见刘才不在，他又来到薛禄屋内。
见薛禄正在桌上写什么，张慰庭道：“早上出门忘了带钱，你那点钱给我，我去吃个中饭先”。薛禄从袖中拿出支子给张慰庭后，道：“今天下午蜀王在码头回四川，六哥好像带着一个蒙面的女人去送他了，这是何故？”
张慰庭“哦”了一声，道：“刘才是带着蜀王的亲戚去找蜀王，这事我倒忘了。”薛禄见此，笑道：“听说南镇抚司去凉国公家没找到蓝妍，她应该是蜀王的小姨子吧？”张慰庭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地向外走去。
在外面吃了饭后，张慰庭万般无奈地向宫中走去，他实在不想此刻去见皇上，他可以想象知道会审成了笑话的皇上会何等震怒。
一直跪在御书房屋外的张慰庭也果然听到御书房内皇上不断咆哮的声音。
说实在话，这事弄成这样皇上也有责任。他明知朱允炆没有实际办案的经历，却让他去主审那般桀骜不驯的凉国公。这样的结果，让事后想来的张慰庭并不觉得奇怪。
事情出来了，总得有一个要为此负责。张慰庭知道不可能是主要责任人朱允炆，若是这样，皇上就是再次被打脸。谁会背这黑锅呢？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锦衣卫指挥使？
张慰庭正胡乱猜着的时候，听到太监叫他进去，张慰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御书房。
朱元璋铁青着脸看着不敢抬头的张辅，他怒道：“抬起头，一五一十地说。”张慰庭除了将宋忠慢慢前去将詹徽拿下之事隐晦下来，其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启禀于皇上。
朱元璋听完后，怒哼一声，道：“这些大臣，还不如一个诏狱的千户明事理，懂得不应权宜用事而是坚持依法办事。”张慰庭心中咯噔了一下，心知自己要遭皮肉之苦了。
果然，朱元璋怒喝地道：“你身为锦衣卫千户，难道不知道进诏狱得朕恩准吗？”见张辅伏地认罪，朱元璋怒道：“这次，你就去午门领十军棍。下次再无视国法，朕绝不轻饶”。
在午门被打得皮绽肉开的张辅，躺在午门许久才被侯府下人抬回去之事传到蒋瓛耳中时，他是由衷对张辅产生了羡慕。蒋瓛知道这事对张辅来说已是抽身，但对自己与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来说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皇上之前虽未明说，但蒋瓛知道不能再审蓝玉了，皇太孙与嫡孙以及常家都不能扯进来。但如果皇太孙与嫡孙以及常家居于事外，那么蓝玉所作的这些，明显就没有动机。这些涉案的功勋就这么铁心跟着大咧咧的蓝玉走？没有让人可信的动机与符合常理的可行性，这个牵涉如此之广的案件，办下来谁会相信？
但最让蒋瓛关心的是，如果这案子成了糊涂案，谁来为此负责？
蒋瓛点了点头，道：“你这几日就跟着我左右。”见张辅应诺，蒋瓛就走进戒备森严的都察院。
待三法司的各位长官就位后，蒋瓛发现身边的张辅已穿回绣春服后，并听到外面兵士充满中气地唤道：“皇太孙驾到。”
朱允炆进来，并请给他行礼的众官员起来，他用眼睛扫了扫众人，除了在看向詹徽时和善之色极为短暂消失了会，基本上一直显得极为平易近人。
众人依职位坐好后，朱允炆脸色变得庄重起来，他充满中气地命道：“带蓝玉上堂。”在等待蓝玉上堂的期间，大堂一直是悄然无声，以至于每个人都听到蓝玉上堂时，脚链拖地而发出的声音，这几乎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加了一分沉重。
蓝玉上堂后，傲然地看着朱允炆，他冷哼了一声，道：“既然都到齐了，还不开始过堂？”詹徽见皇太孙来不及反应，他在左边陪审位上拍了下惊堂木，喝道：“大明自有法典，蓝玉休得放肆。”
蓝玉恨恨地瞪了詹徽一眼，他认定詹徽之所以如此，肯定是詹徽已改换门庭。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后，看向了蒋瓛，见蒋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又看向了蒋瓛身边的张辅，见这小子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蓝玉才重新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拍了下惊堂木，怒斥地道：“大胆蓝玉，为何不跪？”
蓝玉傲然地回道：“为何要跪？我公爵之位被你夺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桀骜不驯的蓝玉不会在堂上老实伏诛，但却没有料到他居然首先在“跪与不跪”上较上劲来。
刑部尚书杨靖道：“虽然你的国公爵位尚未被皇上削去，但国公面对储君焉能不跪？”
蓝玉恨恨地瞪了杨靖一眼，想了会，倒是向朱允炆行了跪拜之礼，只不过很快地就自顾起来了。
蒋瓛见蓝玉起来后，再次傲然地看向朱允炆，而皇太孙居然被蓝玉那股几十年在沙场驰骋纵横的气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了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蓝玉又道：“堂上的几位大人都与老夫是东宫旧人……”
听到“东宫旧人”这四字，詹徽顿时就急了，他一拍惊堂木，喝道：“速说实话，不要白白牵连旁人。”
此时的蓝玉，本就疑心詹徽改换了门庭，又再次被他打断说话，大怒地道：“什么牵连不牵连，这里谁不知道我与堂上的各位都是昔日太子一党。我如此说，难道不是实话？”蓝玉再次看向朱允炆，道：“不就是不服这个继承权在后的庶孙当储君？如果说这个是罪，那我就认。”
接着更让所有人膛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是因为继承权在嫡弟朱允熥之后是朱允炆一直以来的心病，如此被揭开让朱允炆陷入歇斯底里？还是一直被蓝玉压着，触底爆发？或者是想彻底借此解决已故父亲一党里支持弟弟那些人？只见朱允炆暴怒地道：“詹徽是蓝玉的同党，将他锁了”。
蒋瓛听到皇太孙这般一说，顿时额头就冒汗了。这是三法司会审，朱允炆仅凭蓝玉几句话，就将詹徽锁了，无论他出自什么原因，都能不掩盖皇太孙将“三法司会审”这种严肃之事儿戏化？如果这成事实，无疑就是大明朝的笑柄。
朱允炆见三法司的卫士与锦衣卫无视自己所说，吼道：“我是大明储君，你们居然敢无视孤的话？”这时蒋瓛身后的宋忠出来了，蒋瓛见他慢慢出来，本想阻止，但想到朱允炆那“我是大明储君”这话后，只是暗暗地嘘了一口气。
见宋忠将詹徽拖到自己处，蓝玉都有些懵了。良久他大笑而又充满肆无忌惮的味道地道：“你果然歹毒得很，但你这铲除异己的方式连个县官都不如“。蓝玉接着又换了讽刺的语气地道：“还储君，就你这两下子，日后你那些几个叔叔随便就能将你拿下”。
被蓝玉这么一说，朱允炆反而从气头上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后。他看了看三法司其中两位，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鄙夷，朱允炆猛地一拍桌子后居然拂袖而去。
蒋瓛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看着自己，头疼地道：“这里就劳烦两位大人善后，我先去皇上那禀明情况”。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见此，对蒋瓛微微颔首，就连对过审一无所知的张慰庭也知道现在这情况也只能等圣意了。
刑部尚书杨靖见锦衣卫北镇抚司两位千户张辅与庞英还留在此，他对庞英道：“你先将蓝玉带回诏狱。”庞英点头称是后，问道：“那詹徽呢？皇太孙可明确说他是蓝玉的同党。”
詹徽未等杨靖开口，对一脸较真的庞英道：“我跟你去诏狱”。
杨靖见詹徽临走时留恋不舍地最后回头看着都察院那股绝望，他不禁有些眼眶含泪。
随后，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詹徽不在了，起码现阶段三法司中自己这位名义之首就变成实至名归了。但他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摊子乱局，他看了眼大理寺卿，两人对视时心中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再次来到诏狱前的张慰庭想进去时被庞英拦住，庞英道：“我掌管诏狱一天，其他人想进来就必须有皇上的旨意。”张慰庭见此，有些尴尬，但他知道庞英这话在理，是自己冒失了。
等蓝玉与詹徽进了诏狱后，张慰庭决定先去吃个中饭再去宫里。他是天未亮，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到都察院的。
原本张慰庭只想在街面上随便应付一顿，但在随之摸遍全身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后，只得朝千户所而去。
感到一脸油腻的张慰庭回到千户所已过了午时，他先是回自己办公的屋内洗了一把脸，然后去刘才屋内找刘才弄点钱，见刘才不在，他又来到薛禄屋内。
见薛禄正在桌上写什么，张慰庭道：“早上出门忘了带钱，你那点钱给我，我去吃个中饭先”。薛禄从袖中拿出支子给张慰庭后，道：“今天下午蜀王在码头回四川，六哥好像带着一个蒙面的女人去送他了，这是何故？”
张慰庭“哦”了一声，道：“刘才是带着蜀王的亲戚去找蜀王，这事我倒忘了。”薛禄见此，笑道：“听说南镇抚司去凉国公家没找到蓝妍，她应该是蜀王的小姨子吧？”张慰庭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地向外走去。
在外面吃了饭后，张慰庭万般无奈地向宫中走去，他实在不想此刻去见皇上，他可以想象知道会审成了笑话的皇上会何等震怒。
一直跪在御书房屋外的张慰庭也果然听到御书房内皇上不断咆哮的声音。
说实在话，这事弄成这样皇上也有责任。他明知朱允炆没有实际办案的经历，却让他去主审那般桀骜不驯的凉国公。这样的结果，让事后想来的张慰庭并不觉得奇怪。
事情出来了，总得有一个要为此负责。张慰庭知道不可能是主要责任人朱允炆，若是这样，皇上就是再次被打脸。谁会背这黑锅呢？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锦衣卫指挥使？
张慰庭正胡乱猜着的时候，听到太监叫他进去，张慰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御书房。
朱元璋铁青着脸看着不敢抬头的张辅，他怒道：“抬起头，一五一十地说。”张慰庭除了将宋忠慢慢前去将詹徽拿下之事隐晦下来，其他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启禀于皇上。
朱元璋听完后，怒哼一声，道：“这些大臣，还不如一个诏狱的千户明事理，懂得不应权宜用事而是坚持依法办事。”张慰庭心中咯噔了一下，心知自己要遭皮肉之苦了。
果然，朱元璋怒喝地道：“你身为锦衣卫千户，难道不知道进诏狱得朕恩准吗？”见张辅伏地认罪，朱元璋怒道：“这次，你就去午门领十军棍。下次再无视国法，朕绝不轻饶”。
在午门被打得皮绽肉开的张辅，躺在午门许久才被侯府下人抬回去之事传到蒋瓛耳中时，他是由衷对张辅产生了羡慕。蒋瓛知道这事对张辅来说已是抽身，但对自己与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来说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皇上之前虽未明说，但蒋瓛知道不能再审蓝玉了，皇太孙与嫡孙以及常家都不能扯进来。但如果皇太孙与嫡孙以及常家居于事外，那么蓝玉所作的这些，明显就没有动机。这些涉案的功勋就这么铁心跟着大咧咧的蓝玉走？没有让人可信的动机与符合常理的可行性，这个牵涉如此之广的案件，办下来谁会相信？
但最让蒋瓛关心的是，如果这案子成了糊涂案，谁来为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