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大年初三下午赶到张慰庭所在的茶楼时,发现张慰庭正在拿着《大明律》认真研读。他勉强平复住内心的烦躁后,咳嗽了一下。张慰庭注意到四舅来此后,行礼后,并请四舅坐下。
    未等四舅开口,张慰庭就道:“将应天的帮会势力连根拔起是皇上的圣旨。”徐增寿嘘了一口气,道:“我料你自个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张慰庭见四舅脸上浮现出怒气,解释地道:“并非属下有意瞒着四叔,大年初一深夜皇上亲临我那宅子,是带着怒气下的旨意。”徐增寿叹了口气,良久才说:“没想到你小小年龄居然将皇上的个性看得这般分明。”
    张慰庭也不知道四舅是夸他还是损他,自我解嘲地干笑了会。
    徐增寿看了会有些尴尬的张慰庭,问道:“你准备将这腥风血雨进行到什么时候?”待张慰庭将所抄银两晚上如数交给司礼监,并由秉笔太监亲自点收后,徐增寿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他认真想了一番后,问道:“文弼,你觉得皇上这是意欲何为?”
    张慰庭如实地道:“或者是因为犒赏西征将士而财政短缺了;或者是藉此形成热点引开他人的注意力;或者是让血腥味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或者是皇上眼里容不得赌档这种败坏社会风气的东西存在。”
    说完,张慰庭又补充道:“而且在家中开赌档也是违反《大明律》的,这些帮派明显是背后的主导者。”张慰庭又想了想,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确定最后一个原因一定是存在的。”
    见文弼如此开诚布公,徐增寿放心了心中的芥蒂,他道:“他们现在死了也是好事,总比被皇上事后拖到“逍遥楼”活活饿死要强(史书上明太祖对涉赌人员的惩治)。”说完,他就闭目思考着什么。
    张慰庭听到这,想到他那些人也经常赌钱不由地脸上一红,他觉得自己到了该拿出实际行动的时候了。
    他担任锦衣卫千户后就意识到若自己再不去纠正自己那些弟兄们的爱玩两把的习性,将来肯定会出问题。只是弟兄们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当完差与训练后,还是精力充沛着。他们能干什么呢?难道要他们空闲下来去诗书琴画?那画面张慰庭自己都不敢去想象。
    先让弟兄们意识到皇上对赌博的零容忍,再想办法引导他们空闲下来去沙场多训练,张慰庭如是想。
    此时徐增寿睁开眼,道:“市面也该是清理清理了,你若是觉得人手不够,四舅让北镇抚司其他几个千户带兵来支援你。”张慰庭虽说现在是游刃有余,但见四舅如此提议,却称谢答应,他从来就不是吃独食的人。
    大年初四开始后,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强势介入下,让应天街面上那些鱼肉弱小的江湖人士再也不见踪影,一马当先的北镇抚司缇骑也在这次扫黑中在民众心中得以神化。
    这让卯足劲要将北镇抚司比下去的南镇抚司锦衣卫很是不爽,他们也就更想通过这次监视来让南镇抚司“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对北镇抚司如此大张旗鼓地将江湖帮派连根拔起却很是欣慰。既能让百姓满意,又能让皇上满意,被御史参奏锦衣卫横行霸道他也认了。
    大年初七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李浚回到家里,见父亲正在厅里等他。他就没顾上先洗把脸,走了过去。应天府总捕头李父问道:“这些天应天府捕快配合你们锦衣卫扫黑,何时是个头?”李浚苦笑地道:“估计指挥使都不知道何时能结束,千户们正商量过几天出应天去其他府继续剿匪。”
    李父见此,摇了摇头,道:“捕头见你们锦衣卫扫黑时,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大明律》怎么怎么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浚回道:“这是张千户要求办案的百户如此,他说这些人利用《大明律》的漏洞来逃脱国法制裁,咱们也可以利用《大明律》含糊不清的地方将他们处置。”
    见父亲有点讶异,李浚又道:“父亲觉得不对?”李父感叹地道:“你这千户是个有意思之人,懂得如何去办事,也会在恰到好处中办好事。”
    李父见儿子脸上浮现出一些若隐若现的不以为然,问道:“锦衣卫没真正地将应天府所有的帮派都连根拔起,是不是让你有点失望?”李浚想了会,道:“儿子是觉得锦衣卫有能力做到这个,为什么不除恶务尽?”
    李父叹道:“你这么想,以后怎么升官?”见儿子一脸不解,李父解释道:“即便这次斩草除根,过不了多久这些江湖帮派还是会死灰复燃,当然名字会不同,但做的事情却会差不多。如果将江湖帮派全铲除了,后来人没有震慑的话,上位的手段极可能会应天街面乱作一团。”
    见儿子想说话,李父却斩钉截铁地说:“这并非是说锦衣卫与捕快之后放任不管,而是行江湖事不仅看起来威风,而且所赚不菲。所以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这事就绝不了。能留些听话的,日后我们才有效地去控制。”
    李父喝了口茶,对想明白的儿子道:“你看你们这次都是针对些干什么事的江湖人士。那些开赌档、放高利贷的、贩私盐的属于那种有钱的肥羊;人贩子、骗子、在街面上吃霸道饭的属于那种民愤极大的。”
    见李浚不由地点了点头,李父接着又说:“上能交差,下能为民众做些实事,又能让之后不出乱子,说句不好听的这样才对得起你们身上这身皮。“
    父子俩沉默了会,李父问道:“张千户明天晚上还摆酒宴?”李浚勉强地笑着说:“没听说千户大人要取消,他今日还跟我说,要我后天去跟媒婆说要将高文长大人(鬼老四)说媒之事放在首位,先将其他事情放下。
    李父听了后,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可以放心地跟着你这位千户大人,他日后真能成事。”“你看看他所作的这些事,是一个单纯的武夫能做的事吗?这才是上峰喜欢的又愿意去培养的人。”,李父最后强调着。
    第二天下午,张慰庭的宅子门庭若市,这让刘才感到十分欢愉,他喜欢这种热闹。这时,他见到徐政带着一帮弟兄回来,待他们走进后,闻到他们身上那股血腥味时,他道:“赶紧进去洗洗换身衣服,今天会是大场面,咱们别失礼让他人说成不懂规矩之人。”
    徐政闻言,立即点头答应,带着弟兄进门就朝他们自己屋中走去。
    在庭院徐政看到张慰庭正在陪两人说话,见大哥那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让后面的弟兄笑出声来,徐政不耐烦地道:“现在是开门迎客。谁要是想跟在外面一样大咧咧的,就呆在自己屋里自个学梁山好汉那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别出来在这些客人面前丢脸。”
    缇骑兄弟们虽然觉得跟梁山好汉那样倒也不错,但谁也不想自己在弟兄面前成为一个上不了台面之人。他们当差就是想通过自己努力继而成为“大官人”,怎么可以不与这些已是大官人的客人打交道呢?
    即便不说话,也要出来露个脸,这些弟兄们如是想着。
    张慰庭是在陪夏原吉和蹇义在说话,风雅倒不是他刻意装的,他每次见到蹇义与夏原吉就自动如是说话。他觉得或许每个人身上都有两种个性,只是在没遇到将之激发出来之人而不自知吧?
    说了好会话后,蹇义将话题转移到北镇抚司近日剿匪之事来,他道:“最近北镇抚司可是好大手笔。”张慰庭道:“既然皇上下旨,其实每个人当差的锦衣卫都愿意将原本不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的恶徒击毙。也算皇上与北镇抚司给应天百姓拜个年吧。”
    夏元吉笑着说:“直接击毙有些过了吧?”张慰庭苦笑地说:“这些人都是惯匪,杀人越货不会留有什么痕迹。若不是他们不拒捕,也只能将他们关到大牢些日子。出来后他们还是会以杀人越货来过活,这钱对他们来说不仅来得容易,而且他们也只会干这个来钱。”
    蹇义与夏元吉对视了下,夏元吉问道:“他们怎么可能拒捕?他们难道不知道即便被抓,最多也是关到大牢几天?”张慰庭讪讪一笑,道:“最近天冷,衣服洗了后难得干,我总不能强令锦衣卫穿着湿漉漉的绣春服去抓人吧?”
    蹇义与夏元吉再次对视了下,对张慰庭释然了。既然他没违法去击毙为祸百姓之人,难不成他们还得为这些为祸百姓之人鸣冤不成?合法合情地为民做主,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道,尽管他们对锦衣卫为什么不穿绣春服当差这点心知肚明。
    这时,管家钱奇来到庭院,当着蹇义与夏元吉对张慰庭道:“燕王长子朱高炽与周王世子朱有炖待会会来,燕王府刚才派人来通知了。”
    张慰庭了解蹇义与夏元吉不愿掺和这种事,道:“年前我是请了小王爷朱高炽,但他当时说初八要陪周王世子看戏。”
    蹇义微微一笑,道:“文弼为何跟我们说这个,莫非认为我们见不得人吗?”
    听到这,张慰庭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再解释。见此,蹇义与夏元吉也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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