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蓝玉不仅感到近日来锦衣卫对他的监视越来越严,而且长子蓝闹儿告诉他,这些日子自己在外,就连常家对他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蓝玉虽感事有蹊跷,但在自认问心无愧之下,他决意坦然对待之。
    今日应天已经放晴,蓝玉想去常府给自己的老姐姐拜个早年,顺便解开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的心结。来到常府却被管家客气告知,自己那老姐姐身子不太舒服,不能见客。自己居然变成客了,若不是因为这是长姐家的管家,蓝玉早就老拳相向了。
    在想到明日再来后,蓝玉也懒得理这客客气气却显得有些生分的管家了。走在街道上,蓝玉想到昔日的袍泽在参加完庆功宴后,又被皇上严令出京师练兵后,他有种无处可去之感。
    他知道自己之前在庆功宴上犯了许多皇上的忌讳,他也明白自己这种鲜明的个性难以被皇上所容,但每次想到自己释去兵权后岂不是会跟回到凤阳养老的信国公汤和那样,只能靠偶尔的出屋晒晒太阳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他舍不得放弃现在这种被人拥簇的感觉。高高在上的权力这世间有几人能放弃?蓝玉心中问道。“大不了最后被夺爵,回凤阳去种地。”蓝玉这样想着……
    一路上想了很多,但蓝玉从未想过就之前之事去向皇上请罪。
    蓝玉与身后几位护卫信步走到挂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左千户所”的衙门前,听到里面欢声雷动且不住有喝彩声后,蓝玉不由地心中震怒,愤怒地想着:“怎么这千户所如此无视军令?任意喧哗!”
    千户所的守卫认出他是凉国公,不敢阻拦一脸怒气的蓝玉,只得紧跟着他一起进入衙门内。
    走到校场,一些眼尖的锦衣卫看到凉国公来了,连忙让出一条道让他进去。而愤怒的蓝玉也没有注意到本应该拜见的锦衣卫军士只是让出了一条道。
    蓝玉进去一看,见一个年轻军士骑着蒙古马在隔箭靶约百米处呈直线来回着。这时那年轻的军士猛地一夹马肚,在快速骑行中他分别向十个箭靶射出箭矢,所有步骤一气呵成显得精彩极了。这让蓝玉心中怒火顿消。
    张慰庭见没有军士喝彩,以为自己搞砸了,正欲发出自我解嘲的笑声时,他看到了凉国公蓝玉。
    张慰庭迅即翻身下马,来到蓝玉面前,跪迎地道:“属下张辅见过凉国公。”在场的锦衣卫见千户如此,立即跪拜道:“属下见过凉国公。”
    蓝玉先是示意护卫走进去看看箭靶,见护卫一脸惊叹地回来,蓝玉充满中气地道:“下次不可在军中喧哗。”
    说完,蓝玉看着浑身泥泞穿着飞鱼服的军士们跪拜在地,忽然意识到这是天子亲军。自己来这又犯了皇上的忌讳。凉国公道了句:“起来。”后,并迅速地转身离去。
    目送蓝玉一会,张慰庭猜想凉国公忽然离去,应该是知道自己犯了皇上的忌讳。既然如此,凉国公为什么不去因自己的那些骄横跋扈无视国法之事,向皇上请罪呢?
    吃软不吃硬的皇上见他低头,念在劳苦功高与御赐的免死铁卷上写着“不造反即可免死”上,才可能会放过他一马。与皇上硬顶,依皇上那种个性定是白刃不相饶。
    凉国公远去后,刘才有些担心地对想着心事的张慰庭说:“之后可能会有点麻烦。”张慰庭爽朗一笑,道:“凉国公是皇上封的,咱们此举是尊卑下的理所当然。按照国法、军法行事才是军士所该为。”
    入夜,常老夫人蓝氏使丫鬟去问管家自己弟弟今日是否上门时,得报她的外孙朱允熥已在门外,常老夫人连忙先让外孙进来。
    见外孙比之前又清瘦了许多,一直就因义愤难平的常老夫人顿时就感到一阵憋屈,她老泪纵横地抱住她的外孙,不一会儿祖孙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开国公常升赶到母亲屋内,见母亲与侄子如此,也不由得虎目含泪。常老夫人见二儿子来了,痛哭道:“若是你父你兄在此,我们何以被欺成这样?”听到这话,常升羞愧万分,跪地向母请罪起来。
    又哭了会,常老夫人才好了些,她哽咽地问常升:“你舅父一直在家里。”见母亲若此,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的常升回道:“舅父在西征时,随军的父兄老部下对儿说舅父与他女婿蜀王朱椿经常在一起。皇上现在也疑心舅父与蜀王有不轨。舅父哪还有时间来看您?”
    常老夫人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她喃喃地道:“你舅父不是这种人,他对你父昔日的提携之恩还是一直感恩戴德的。”见母亲如此,认为舅父已独立门户的常升沉默着。
    就在这时,朱允熥流泪地道:“自从那人被封为皇太孙后,昔日孙儿厚恩待之的宫人也改换门庭了。”见外祖母伤心,朱允熥道:“祖母,现在咱们只能自救。”
    听到这个,昔日就与马皇后一起有军旅生活的常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她充满中气地道:“现在除了忍,什么都别做。做多错多。”想了会,她又对外孙道:“你皇祖父在世之日,除了三节,你不可再来外祖母这,从而让他人有借口攻击。”
    朱允熥有些懂了,正欲说话时,听到舅父道:“只要忍到你皇祖父去世。你那庶兄跟他那些自看过高的追随者不是问题。别看他们现在跳得高,到时咱们一把白刃即可解决。”
    常升停了下,接着说:“况且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加上你外祖父也有点人脉在,并非个个都是白眼狼。”
    “他日那位子只有你才坐得稳当。”常升最后充满信心地强调。
    朱允熥懂了,与外祖母与舅父说了其他的话,并信心满满地回宫而去。
    常老夫人待外孙走后,对儿子命道:“从今日起,常府大门紧闭。不准外出,不准见客。”
    吩咐完,她想到弟弟蓝玉,心中不由地一痛,但脸上却显得坚韧异常。
    蓝玉回到国公府睡了片刻,醒来时已是深夜。觉得心中有些被堵住,感到有些憋得慌的他来到了庭院。他听见白天跟着他的护卫们正在说话,觉得有些无聊的蓝玉就留心听了起来。
    在护卫们说话中,蓝玉得知今日所去的千户所是由燕王未来女婿担任千户一职,而皇上对他厚爱有加,并赐名张辅。又听到护卫们说这张辅当日原本只是作为使节到瓦剌去“到此一游”在听到有玉玺下落后,却将出使的任务变成出征。虽最后得到一个假的,但皇上念在他是自己指婚的未来孙女婿还是将他从百户升至为锦衣卫千户。
    听了下来,被撩起兴趣的蓝玉走到护卫面前,他示意护卫无需多礼后,道:“皇上那人,若是得了假的还献给他,别说赏赐,不推出去斩了都是客气的。”
    见护卫们衷心地附和,蓝玉得意地道:“为将在外,懂得把握战机也是良将与否的区别所在。皇上那人虽然刻薄寡恩,疑心病重,但对这种找到战机又懂得利用的擅自主张却是宽容的。虽然皇上赐名跟给养宠物之人替他们猫狗起名无异,但是皇上也只是给他看得上之人起名。”
    说完,见护卫们有些不知所措,蓝玉有些讪讪然。说完那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后,他并回屋再唤人要来酒菜,一人独自吃了起来。忽然他听到外面传来护卫们的叫唤,说来贼了。蓝玉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该死的锦衣卫。”
    宋忠将今日关于凉国公情况的汇总交给指挥使蒋瓛后,蒋瓛略微看了一下,并收起起身向宫里而去。
    宋忠见蒋瓛不置一言,有些失望,他原本有些期待蒋瓛会说出张辅要倒霉之类的话。见无事,宋忠就准备去黄子澄那。他喜欢跟黄子澄相处。
    翰林院本来就是没什么多少具体事的衙门,编纂整理书籍这类事更是可快可慢,这让黄子澄有大把时间用于闲暇;黄子澄又有才,所以话也说得好听。宋忠很喜欢与黄子澄相处。
    来到黄子澄家里,黄子澄先是问了今日凉国公的情况。宋忠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后,黄子澄思索了会,笑着说:“这张辅有难了。”见宋忠默然的点了点头,黄子澄又道:“就是不知你们的指挥使会不会为了巴结燕王,修改蓝玉在千户所时的情景。”
    宋忠道:“不会,蒋指挥使只对皇上效忠。”黄子澄摇了摇头,道:“这世间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没什么不可能。”见宋忠脸上有了些疑心,黄子澄笑道:“不说这个了,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宋忠见此,暂时就没继续猜测蒋瓛会或者不会,一心与黄子澄畅谈人生起来。
    皇宫正殿内,朱元璋认真地看了蒋瓛送上来的报告良久,道:“这娃娃算是个懂事的,这种情况下还知道尊卑所在。”见蒋瓛默然,朱元璋转而又恨恨地道:“这么能猜,朕让那个老的以后一门心思去猜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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