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一进张慰庭这宅子,就见鬼老四与一脸鼻青脸肿且浑身透着跌打水气味的薛禄在门口跪迎他。见薛禄如此,朱高炽问道:“薛千户,何以弄致如此?”薛禄有些羞愧地说:“启禀小王爷,属下昨日骑马进城。不料城内青石铺筑的道路比城外滑得多,一时不慎。”
    朱高炽道:“谁都有个不小心的时候,好好养伤。”薛禄感激称是后,朱高炽又对行礼一丝不苟的鬼老四道:“这位是?”鬼老四道:“属下高士文就职于北镇抚司诏狱,近日北镇抚司诏狱被清空,千户见属下无事,特让属下保家宅平安。”
    朱高炽听完觉得有些不妥,这不是公权私用吗?但在想到张丽璇后,朱高炽道:“不可有丝毫懈怠。”鬼老四大声应诺地道:“属下遵命!”薛禄见对大哥一直还有些大咧咧的四哥,对小王爷却如此恭谨。他有些奇怪,但小王爷在,他也只得暂时将疑问放在心中。
    此时,见妹妹已走远,朱高炽随口就道:“起来,随小王一起看看这宅子。”
    由于庭院中现在的积雪早已被铲除,朱高炽才得以信步游览。见过大世面的朱高炽观了观后,感慨地道:“这宅子真是不错。”见鬼老四与薛禄点头附和,朱高炽问道:“听说这原主人是应天江湖中的响当当的人物?”
    薛禄不太知情,只得看向了四哥,鬼老四恭敬地回道:“就是放高利贷与开赌档之人,挣得都是些不义之财。这种人大江南北多得是,也就能吓唬吓唬良善。”
    朱高炽显然对原先主人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而问道:“文弼的屋在哪间?”
    薛禄忙道:“属下给小王爷带路。”
    朱高炽来到张慰庭屋中时,看到妹妹正在屋中翻箱倒柜,他见鬼老四与薛禄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责怪地道:“二妹,这是干嘛?”朱玉馨之前专心于寻找,没注意三人进来,此时她尴尬地说:“我找点东西。兄长先坐,我去看看茶水为何没来,就去内院。”
    见妹妹一番女主人的作态,朱高炽有些无语,他看向张慰庭在屋中的书柜,并走了上去随意地翻了翻。见没有一本儒家书籍,他忍不住地道:“文弼不读儒家,何以社交入朝堂?”
    鬼老四对所有书籍都没有兴趣,就在不知该如何回话时,薛禄道:“属下与千户一起长大。千户十一二岁之时说过儒家除了忠信礼义的观点是对的外,其佐证却是东拉西扯,混乱不堪。千户还说一个拜了七十二个主子的人却满口忠孝。如此言行不一之人,其学说没必要花时间去学。”
    朱高炽先是忍不住笑了会,然后才道:“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且相当刻薄了。不过文弼当时年轻,说这话也不奇怪。”说完,朱高炽就坐下喝起刚刚小厮送上来的茶。打开茶碗,一股清香并扑鼻而来,朱高炽稍稍一品,道:“这茶不错。”
    薛禄连忙品了一下,想了会,道:“这应该是千户祖籍河南那边送来毛尖。”朱高炽见鬼老四与薛禄都有些欲出门的样子,朱高炽道:“坐下,说话。”
    说了好半天话后,将鬼老四与薛禄感动得时不时就热泪盈眶的朱高炽发现妹妹再次进来。朱玉馨先是向长兄微微颔首,才坐了下来。朱高炽道:“妹妹,文弼家中这茶倒是不错。”朱玉馨莞尔地说:“待会我让钱管家送一大半到府里去。”
    朱高炽微微一笑,对妹妹道:“谢了。”又见鬼老四与薛禄有些感激地看着他,朱高炽对妹妹问道:“我待会准备进宫,你也早些回府。”朱玉馨回道:“我知道了,吃完晚饭就回去。”朱高炽起身时见妹妹也起身,似乎是准备以主人身份去送他,他强忍笑意地道:“你忙你的,他们送我就成了。”
    朱玉馨待三人离开一阵后,将就房门插上,继续专心地翻箱倒柜起来。良久,她终于找到了那已有不少褶皱的蟒服,接着她仔细地看了看确认蟒服并没有破损,才松了口。将蟒服放到床上后,朱玉馨就开始细心地整理起衣柜中衣物来。
    将那些没有换洗的衣服放到桌上后,朱玉馨清理出不少支子,她再将支子放置柜中后,才走向前院。
    钱奇见郡主来到大厅,行礼后道:“小的待会就把桌上的衣物送至燕王府。”朱玉馨颔首地说:“床上那套衣服,我来保管,待会另行包着送去。”由于张慰庭之前就时不时来这宅子小住,而朱玉馨也时不时来这宅子收拾,对这一切钱奇早已轻车熟路。
    钱奇将近来府里之事汇报于朱玉馨后,朱玉馨思索了会,道:“那日晚上在府里的下人,每人再发个红包。”见钱奇应诺,朱玉馨淡淡地笑道:“丽璇妹妹是否吩咐过要赏下人?”钱奇不假思索地说:“小姐从未说过赏赐之事,就少爷与您吩咐过。”
    朱玉馨又吩咐钱奇一些事后,才起身去了后院。钱奇看着他渐行渐远的朱玉馨一会,才掏出怀里的手巾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钱奇现在忙得有些不可开交,因为他要应付两位女主人。一位暂时的,一位将来的。不过好在两位女主人都通情达理,并不经常越份,再加上他善于和稀泥,家宅倒也一直宁和。
    钱奇一点也不奇怪郡主为什么对这么多人住在家里却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命尽力安排。皇室之人岂能不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这道理?虽然他知道相对来说侯府管家不仅比他轻松,而且出门也比他威风。但是他深信张辅才是张家的未来,别的不说现在能被郡主接受,自己将来至少是郡马府的管事。
    想到这,这让钱奇以后做起事时心中有了一份小期待。
    徐王妃晚上见女儿回来,内院中就不断有宫女不断拿着东西进来,空着手又再出去。周而复始好几回后,她忍不住对兴致勃勃的女儿道:“你这不是从彭城候府拿来的吧?”朱玉馨错愕了会,道:“这些是彭城候为王府置办的年货,彭城候与父王去了北平,文弼此刻在千户所待命不能回家。下午彭城候送到文弼宅子后,女儿就转送过来了。”
    徐王妃嘴中念到:“你送过来了?”,听到这话朱玉馨脸色有些羞红,但很快自然地回道:“顺便带回来了。”
    徐王妃倒是没多大计较女儿这话里话外的角色转变,自从父皇指婚将她许配给燕王后,她也是跟女儿一样在徐家人与朱家人这两家人身份里不断徘徊着。徐王妃知道这是女子对将来婚姻满意的一种必然结果。
    徐王妃笑道:“那你好好安排。”见女儿欣然答应,徐王妃就微笑地走入了自己的屋内。
    回到屋内,刚坐上一会与女官(女护卫)聊着时。徐王妃见到二女带着两个各自手捧一套首饰的女官进来了,朱玉馨跟母妃见过礼,道:“这是文弼的心意。”
    徐王妃见两套首饰巧夺天工且浑然一色,她看着一套粉钻首饰地道:“这套不适合母亲这个年龄佩戴。”朱玉馨笑道:“这是送给大姐,但女儿怕大姐又说我们不懂勤俭。所以想劳烦母亲给长姐?”
    待女官将黄钻与粉钻两套首饰放在桌上后,徐王妃认真地看了会,道:“这金刚石加工至此,少说也得工匠好几年的功夫。粉色这个天竺有产,黄色这个收集起来不是易事。你说你们这样花钱,将来你们那些俸禄能供给得上吗?”
    朱玉馨莞尔地说:“彭城候把浙江、湖广、福建三省的铺面给了文弼,女儿将来省着花还是够用的。再说这是给母亲与姐姐妹妹们的礼物,省不得。其他方面会省的。”
    徐王妃默然了会,道:“你自己去给你姐姐送去,母亲拿给她是何道理?”
    朱玉馨听到后,“哦”了一声,临出门时又道母妃道:“文弼也给外婆家的女眷备了礼物,由于京师只有这一家首饰店懂得将这金刚石加工成这般闪闪发光,送至外婆家的只能是金镶玉的首饰了。”
    见母妃微微一笑后,朱玉馨就离开房间分别到自己的姐妹屋中送上礼物。
    徐王妃看着桌上这套黄钻首饰,良久,对女官道:“把它收起来。”女官见王妃连佩戴都不曾,倒也不感到奇怪。虽然她看得出王妃喜欢这套首饰,但在王妃生活里哪还需要这种点缀?女官如此猜测。
    王妃揣摩起张辅这人来,她知道其人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在丈夫的谈论中,她发现丈夫极其看重文弼。丈夫说文弼行军时,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还能让跟着他军士们不但领得军功,还能发上一大笔财。
    似乎文弼这孩子,还善于找钱。就由女儿得了,王妃心中如是想。
    至于丈夫说文弼行军之法颇有公孙起(白起)之道,善于打歼灭战什么的,她倒没有多大地去在意。徐王妃知道丈夫看重文弼就行了,她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的同母弟弟徐增寿与张辅的关系再进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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