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慰庭荡舟于水声默默的秦淮河上,两岸的平凡人家、歌馆舞榭的绿窗朱户、华屋楼台的江南风情,在他眼中交替浮现,耳中此起彼落的人世之音更是让他不由地沉醉于一种醉人的意境中。
    朱玉馨则在舟首专注着河畔两岸的人们,皓月清辉下的秦淮河畔已是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人们或忙于生计、或驻足流连于某处风景、或动情吟唱。
    此刻她透过绿窗看到一家歌馆中的舞台上一位美丽女子正吟唱昆曲,见其曲词典雅,让她生出一种“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之情。
    她转过身对边荡浆边留心沿岸平凡人家的慰庭轻声地说:“慰庭,我们能不能靠岸去这家歌馆听戏?”张慰庭见馨儿一脸动情,猜到定是什么打动了她内心,他微微一笑就将小舟向岸边驶去。
    歌馆护院见到一对穿着考究的男女向歌馆走来,为首之人见少女仪容与步伐颇有大户人家之味,他又向张慰庭看去,由于他曾在街上见过张慰庭,心中不由地一种怪异之感,这煞星难道是来听昆曲?
    见张慰庭他们走近,为首之人断定张慰庭是来附庸风雅的。
    这时为首之人听到手下傲慢地对张慰庭喊道:“今日没位子了,你们明日再来。”还没有等张慰庭反应过来,为首之人就连忙堆起笑容地道:“张大人与这位小姐里面请。”
    虽见张慰庭与那美丽女子没对之前自己手下在意,他却还是有些担心张慰庭事后报复。
    想到这,他就是一大脚踢向那手下,然后对被踢倒在地的手下低声却显有力地说:“没有眼力见的蠢货。连锦衣卫北镇抚司张慰庭千户都不认识,还不快向张大人赔礼道歉。”
    张慰庭见此,颇感扫兴,但见一旁的馨儿满脸期待,他对护院的为首之人道:“算了,他也没做错什么。既然你能安排出位子,那就前面带路。”说完,张慰庭又从袖中掏出些交子扔给倒在地下之人,再陪着馨儿跟着为首之人进了歌馆。
    朱玉馨进去就被歌馆的艺术装潢给感染,歌馆中一排排的千姿百态的灯笼因表皮上各种色彩发出各异的色彩,让她感到一阵光彩炫目。她连忙看向了舞台,却见那女子已不在舞台上。她对一旁的领他们进来的人道:“刚才台上那女子哪里去了?”
    护卫正疑惑时,他见到东家走了过来,东家恭敬地对刚才问他话的女子道:“赵姬现在在歇息,不过待会还会出场。”朱玉馨大方地看着歌馆东家,道:“那好,给我们在楼上安排一个雅间。”
    歌馆东家微笑地答应后,并领着朱玉馨与张慰庭上楼。进到雅间,这歌馆东家并下跪地道:“袁容拜见郡主。”朱玉馨莞尔地说:“袁世兄快快起来。”袁容从容起来后,微笑地对张慰庭道:“久仰张世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在刚进来的时候,馨儿就附耳告诉自己,这酒馆产业属于官拜都督袁洪之子袁容。张慰庭爽朗地笑道:“能与袁世兄相交是不才的荣幸。“
    朱玉馨见两人行完礼,她微笑地说:“袁世兄,你事情多,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袁容见此,则不失礼节地告退下楼。
    张慰庭也确实不懂戏剧之味,坐下来不久,就感到眼皮有些抬不起来了。朦胧间见馨儿兴致勃勃看着戏,他也不好在一旁呼呼大睡,只好吃起刚送上来的茶与点心来,希望能借此来驱赶睡意。
    楼下舞台一阵敲锣打鼓,让张慰庭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看向楼下他舞台一位扮相为老夫人之人唱到:“老身姓郑,夫主姓崔,官拜前朝相国,不幸因病告殂。只生得个小女,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
    虽说张慰庭不懂戏剧,但崔莺莺的大名,他还是有耳闻的。张慰庭知道现在舞台,所唱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厢记》。
    他打起精神认真听了会,实在感到不到什么乐趣后,张慰庭并将注意力全放在聚精会神看戏的馨儿身上。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开心、时而难过、时而气愤、时而紧张,张慰庭猜到馨儿已进入戏中的人生百态。
    前世的自己最后一次恋爱虽然以被甩为最后结果,但张慰庭只是将其视作人生受挫的一种。说其让自己内心有多痛苦,倒也未见得。
    除了让张慰庭感到遗憾的初恋外,他之后与女子相处都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认为这是自己成长后,知道尊重对方的必然结果。
    在这种尊重下,使他在私人生活中拥有着不被他人打搅空间。他很自得自己有这种空间。或许这种空间会让他人觉得自己有些孤独,但这却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他以为这种不被打搅的空间才是个人拥有自由的体现。
    张慰庭认为对恋爱未果的男女来说,对方都只是自己某段生命的过客。能在那段时光彼此都得以快乐,就意味着那段生命之花得以绽放。所以在与自己生命过客的交集中,他沉醉于那无与伦比的感官刺激时并没有泥足深陷之感
    张慰庭不觉得有女子爱过他。即便真有女子怀念过他,也只可是他善于制造不同于常人的生活体验,以至于让她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而有所怀念而已。至于前世的自己是否有在内心去怀念过以前的女友?
    张慰庭觉得因为自己的生活一直在迎接未知,所以怀念以前对他来说,确实有点为时尚早。或许等他老了,他可能会去感怀。
    但眼前这个馨儿,在阴差阳错间张慰庭与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这段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虽然没有前世那种感官刺激的经历,但却让他一直感到新奇。
    在一开始的时候,张慰庭并不知道馨儿的真实身份,但她那种姿容与女儿态却一直让张慰庭有着继续如此下去的想法。
    后来得知馨儿的身份,可能是张慰庭没顾得上去想彼此身份的悬殊。他觉得馨儿还是之前那个馨儿,他也认为在馨儿心中他还是之前的那个他。难道这是爱情?
    张慰庭心中如是想到。这世界哪有爱情?张慰庭心中否定道。那自己跟馨儿日复一日的相处,甜美感反而日益增加怎么解释?张慰庭感到一阵疑惑。
    朱玉馨眼睛看着《西厢记》,内心中却把慰庭当作张生,把自己比作崔莺莺。不过在感到如果慰庭是张生的话,应该就不需要红娘,这家伙霸道得很,更不会因为不好意思而说不出心中的感觉。
    想到这,她就从戏中走了出来,见慰庭正在一旁似乎在思索什么,她也想起自己与慰庭相处这段时光的点点滴滴。
    朱玉馨认为慰庭现在并非单纯的一介武夫,在她此刻眼里慰庭也是个善于发现生命精彩之处的人。与他相处当中,慰庭每次都能在他的行为里让自己感到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是各有各的不同。
    朱玉馨在皇室教育下长大,她分得清什么是刻意讨好,什么是率性而为。她内心感觉慰庭在得知她身份后,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对她。这对她来说,是件很让自己得意的事情。“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每个女子都会得意之事,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例外呢?
    不过朱玉馨觉得慰庭在老家受伤后,其实是有变化的,以前的慰庭并不像现在的慰庭这般善于发掘生活的美。或许是慰庭受伤后,人有所改变?她心中这样想着。
    不过她更欢喜与现在的慰庭在一起,在她心底即便当时给他当贴身丫鬟那段日子,也能让现在的自己感到一阵阵甜意。
    这时朱玉馨发觉慰庭在注视她,她娇笑地说:“我发现你一直没认真看戏,你在看什么?”慰庭哈哈一笑,道:“看眼前人都不够,我还看什么戏?”
    闻此,朱玉馨立即就被慰庭这话甜得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她站起来走向慰庭,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就在朱玉馨意识到自己荒唐之际,却被慰庭拥入怀中,被慰庭身上的气味而弄得头晕目眩的她半天才挣开。她气喘吁吁而又满脸绯红地道:“慰庭,我们继续去秦淮河上荡舟吧?”
    张慰庭见下面不少人因为自己刚才的笑声而看向自己与馨儿,他对面红耳赤,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兴奋的馨儿道:“好。”
    张慰庭再次荡舟于秦淮河畔,见秋风已起,月色下清澈的河水顿时就起了涟漪,他将一旁的披风给与自己对坐着的馨儿披好后,笑着道:“这位小姐好生坐好,又要开船了。”见馨儿甜甜的一笑,他就继续荡起双桨起来……
    皎洁月色下的秦淮河倏地升起阵阵迷蒙的烟雾,让河畔两岸的人们难以察觉到有叶扁舟,也在不断有花船经过的江上迤逦而行。

章节目录

明初公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瘾与小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瘾与小巷并收藏明初公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