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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陵江,惠风和畅,万里晴空一碧如洗,大船沿着江面缓缓向前行,澄碧清流平波无澜,曲曲折折蜿蜒回转,眼见着,两岸黛山叠翠渐行渐远。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江风扬起纱帐微微摆动,床榻上的人儿想必是累极,已是日头高照,仍旧抱着锦被酣然大睡,对于耳旁的呼唤充耳不闻。
    “姑娘……醒醒……”
    “嗯……唔……”
    弯腰站在床榻边一声声叫着南星的栀子,见自家姑娘只是嘤唔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睡得好像更沉了,就一脸的无奈!
    “姑娘……醒醒……杜姑娘来了……”
    “不要吵……我要睡觉……”
    南星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扯了扯锦被,把头往里缩了缩,继续呼呼大睡。
    锦被被扯得卷成一团,堪堪只盖住了脑袋,一双玉腿和雪白的后背就露在了外面,青青紫紫的痕迹斑驳一片,栀子见了,连忙害羞地扯过被子,把那惹人遐想的身子给遮住。
    “姑娘……快醒醒,杜姑娘来了……”
    栀子提高了音调,凑近南星耳旁,又叫了一次,顺便还摇了摇南星的肩膀,让她清醒。
    栀子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在耳旁不停地“嗡嗡”叫着,南星实在烦得不得了,只好费力地睁开眼睛,仍旧睡意惺忪地看着栀子,一脸不满地叹道:
    “我的姑奶奶,你姑娘我困死了,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
    栀子委屈的撅撅嘴,她也想让自家姑娘好好睡觉呀,可一大清早,那杜桑就过来啦,还急不吼吼地要见姑娘,自己也拒绝了,可那杜桑非不走,非要让自己叫醒姑娘,哎……公子也不知道一大清早去哪儿了,要是那杜桑对姑娘不利,可怎么办……越想越多,越想也越远……栀子的脑补已经多到她脑子快要装不下了。
    “傻愣着干嘛,把衣服拿给我!”
    南星坐了起来,垂眸见锦被下的身子全是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不忍直视,脸上随及一赫,推了推呆愣在那里,还在脑补中的栀子。
    “哦……哦……好,好……”
    南星接过衣服,见栀子还一脸的魂不守舍,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像丢了魂一样,怎么了?”
    栀子一顿,难道刚才自己说得话姑娘没听清楚吗?
    “杜姑娘一大早就来了……”
    栀子边帮南星整理衣服,边小心地觑觑南星的脸色,小声而又紧张地说道。
    南星见她这个样子,有些失笑,那杜桑又不是毒蛇猛兽,至于怕成这样?
    “她来就来呗,你紧张什么?”
    “我怕……”
    栀子圆圆的眸子里全是担忧,南星看了,又是哑然一笑,顺手捏上了栀子有些肉肉的脸颊,笑道:
    “怕什么?她又不是鬼,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你姑娘我也不是泥捏的,要打架,我比她高,也能打过她好吧?”
    一听南星这么说,栀子更紧张了。
    “真的要打架?那……那我去叫良姜,总归人多……”
    “哈哈……傻丫头,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是什么?”
    “姑娘……”
    栀子知道南星又戏弄自己了,害自己瞎担心了,不满地叫道。
    “好了,没事的,你去给我端早饭,我自己梳洗一下。”
    “那杜姑娘呢?”
    “让她进来吧,我顺便请她吃个早饭,你要多拿一点哟……”
    “呃?”
    好吧,摊上个这么心大的主子,栀子觉得唯有自己帮她多操操心了!
    杜桑怒着一张脸,坐在桌旁,恨恨地看着南星披散着一头如缎的墨发,慢条斯理地梳洗,弯腰低颈的瞬间,隐约可见雪白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她已明白男女之事,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心中嫉妒地发狂,可又悲哀地明白,自己永远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不要脸的狐狸精!”
    杜桑眼中怒火灼灼燃烧,看着南星窈窕婀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怒骂了一声。
    南星闻言,不怒反而回眸对杜桑嫣然一笑,说:
    “我就当你羡慕我了!”
    “你……你……”
    杜桑被气的一噎,怒火堵在胸口,难受地紧。
    抬手把披散的长发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用顾千里送的那只檀木簪斜斜地固定在脑后,小脸白皙纯净,眉间眼梢又透着一股子被疼爱后的妖娆妩媚,杜桑的心更是嫉妒的发狂,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些!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南星坐在杜桑的对面,接过栀子递过来的象牙箸,夹起一个小汤包,慢慢地送到嘴边,懒懒地问道。
    杜桑见她这一系列动作优雅从容,一点儿也不像粗鄙的山野村姑,不由得有些心惊,好似也明白了她能吸引顾千里喜欢的原因。
    “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杜桑沉着脸,盯着南星,恨恨地问道。
    “我?”
    南星一滞,抬眸就见杜桑一副要将自己吃了的表情,就不由得有些扶额。
    这些人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怎么样,自己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呢?本就是不相关的人,也太会脑补了吧?
    “杜姑娘,你我素不相识。”
    南星有些无语地说道,意思不言而喻。
    “你怕我抢走了五哥哥,所以你讨厌我,恨我,现在知道我这样了,所以你一定很开心。”
    杜桑说得一脸笃定,嘴角带着讥笑,好似南星真是这么想得一样。
    南星更加无语了,三两下解决掉一个包子,再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才缓缓开口:
    “杜姑娘,南星真佩服你的想象力,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看吧,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杜桑面露喜色,一脸鄙夷地看着南星,意思是你再装,也是擅嫉妒的贱人而已。
    “能被抢走的东西,那就不是我的,再说顾千里他是个人,又不是个东西,你怎么抢?我们之间,又何来争抢?”
    南星淡淡地睨了杜桑一眼,冷冷地说道,心中则想得是,那个人你要是能抢走,我还巴稀不得呢!
    “你……你就装吧!”
    杜桑有些被驳了脸面,有些气急败坏。
    “哎!”
    南星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象牙箸,星眸变得深邃幽暗,肃声说道:
    “杜姑娘如果来跟我说这些,那南星就送客了!”
    杜桑一愣,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了一番,眸光闪烁不定,过了半晌,才低声嗫嚅道:
    “我现在堕胎,可有危险?”
    好吧,终于说正事了,她猜也能猜到是这事。
    忽然,南星倏得一下抓过杜桑的手腕,三根圆润白皙的手指就搭在了那跳动的脉络上。
    “你……”
    “闭嘴!”
    南星轻斥了一声,杜桑见她一脸严肃,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怵怕,随即也就闭上了嘴巴,任由南星静静地把脉。
    “你真不要这孩子?”
    杜桑摇摇头,她怎么要?哥哥不知道,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来的,怎么要?家里人甚至都打点好了,要送自己去那里,如果知道了,那自己还怎么活?
    见杜桑这个样子,南星也明白了几分,得,又是一可怜人!
    “月份还小,堕胎相对容易,可也是危险重重,一个不好,你的命就要搭上。”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那些先进人道的技术,靠一剂汤药,堕胎无异于也是在鬼门关前搏命。
    南星说完,就见杜桑脸上惊恐恍惚,放在桌上的小手倏然握紧,浑身都隐隐地颤抖。
    “会没命吗?”
    杜桑小声地呢喃了一句,目光中再也没有了那盛气凌人,只剩下惧怕惶恐。
    “会,这事我也无法完全保证,一个不善,可能有很多种意外,比如以后再也无法怀孕,甚至会丢掉性命。”
    南星不想骗她,唯有把最坏的后果告诉杜桑,希望她能思虑清楚,再做打算。
    两行清泪从杜桑眼眶滑落,瞬间如雨下,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递过帕子,可杜桑却不接过,双手捂着眼睛,肩膀一耸一耸的,嘤呜大哭起来。
    哎,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孩子而已,南星心里一阵惋惜,也不知道哪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害苦了这女孩子一辈子!
    南星示意栀子拿过纸笔,刷刷地写了两张方子,等杜桑情绪稍微平稳一些,才递过去,说道:
    “这两张方子,这张是堕胎药,不过比外面的稍微温和,我尽力把危险降到最低。这张是事后调理补气血的,有助于你身子的恢复!”
    杜桑止住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南星,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那两张纸。
    “回去告诉杜公子吧,如果真做了决定,让他给你找一个好大夫。”
    杜桑感激地看了一眼南星,苍白的嘴唇嗫嚅了半天,才哑然问道:
    “我……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不恨我?”
    南星莞尔一笑,眸光未变,淡淡地说道:
    “我们同为女子,本就不易,而且年龄相仿,又何必相杀想残呢?对你,我只是有些惋惜,再说,我是大夫,我为什么要恨病患呢?”
    杜桑没想到南星这么说,胸中的那些怨愤好似消散而去,不过她看着南星那略带怜悯的看着自己,心中又开始不爽。
    “你虽然不恨我,而且还帮我,不过,我仍旧不喜欢你,谁让你抢走了我的五哥哥?”
    南星无语,她真的没抢好吧,她可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很久的。
    “以后你要对五哥哥好一些,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你五哥哥来了,你对他说吧!”
    南星打断她,努努嘴,眸光指了指杜桑身后那颀长的身影,戏谑地笑道。
    “说什么?杜桑,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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