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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了杜府,顾千里和南星又该启程了。
    离八月越来越近,京中的书信像雪花一样递到顾千里的手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催促着他早日回京。
    南星不由得有些纳闷,八月除了中秋,还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他家中竟然如此着急忙慌地催促。
    早间的江陵府渡口,一片繁忙,停泊着无数船只,上船下船的商人、旅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好似水上集市。
    南星被顾千里抱下马车,直接上了一艘颇为庞大壮观的大船,船上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风旗,旗子有个大大的“顾”字,这应该是顾千里家的私人船只。
    果然是有钱有权有势之人呀!
    南星心中默语。
    上了船,顾千里熟门熟路地抱着南星进了一间房间。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鼻而来,南星环顾了一圈,发现这房间竟然比在杜家住的那客房还要好。不仅宽敞许多,布置地也极其精致典雅。雨后清荷的紫檀木屏风,隔开了小厅和内室。窗边摆着一架紫檀木的美人榻,仿佛知道南星的腰不好,没有铺玉席,特意铺了两层厚褥子,靠背雕刻的好像极为繁琐,细碎的阳光从镂空的雕花中照射进来,印在屋子的地板上斑斑点点,旁边挨着的高几上放着一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含苞待放地粉荷,在这暑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暖黄的纱幔隔开了卧榻,顾千里抱着南星走进去,南星才看见这竟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一张豪华拔步床,大得在上面打滚都没有问题。
    见此,南星一头黑线,这床要不要这么大呀!
    顾千里轻手轻脚地把南星放在床榻上,自然而然地蹲下把南星的鞋子脱掉,顺便拿过两个大迎枕垫在床头,才扶着南星半靠着倚在上面。
    “谢谢!”
    南星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坐好,才笑着对顾千里道谢。
    顾千里眸光一凝,刮刮南星的俏鼻,说了一句:
    “傻,跟爷还见外了!”
    “嘿嘿……”
    南星不自主地笑笑,顾千里哪里能理解,道谢这种东西,是从小刻在了骨子里的礼貌教养。
    “星儿,爷跟你说个事!”
    顾千里突然坐下,一本正经地看着南星,说道。
    南星见他如此严肃,脸上也收起笑容,认真地点头,说道:
    “什么事?你说!”
    “桑儿也要回京,阿仲拜托爷一路照看她,所以她也在这船上,你……你不要介意!”
    顾千里说完,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巴巴地看着南星。
    南星闻言,不由失笑,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搞得这么一本正经,他带着谁本是他的权利,她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呀!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船是你的,你是主人,你带着谁不用告诉我,我也没什么介意的!”
    顾千里听南星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又堵得慌,这样她都不介意,爷到底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呢,连这点醋意都没有。
    “你不介意就好,爷给她说了,让她不要来扰你!”
    顾千里抬手把南星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手指在南星嫩滑的脸颊上摩挲着。
    “我不介意!”
    南星把顾千里的手从脸颊上扒拉下来,微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先休息,爷出去交待一下,等会就开船了!”
    “你去忙吧!”
    顾千里低头在南星的嘴唇上用力地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南星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双手交错,拇指互相摩挲,心中忽然有点淡淡的失落。
    “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开船了!”
    苍术说道。
    顾千里抬头看了看天,桅杆上的帆已经鼓鼓地扬起,那面“顾”字的风旗被吹得“呼啦”作响。
    “开船吧,吩咐下去,多尽点心,开慢点!”
    “可是公子,慢的话怕是又会延误时日。”
    “无妨,慢也慢不了多少,八月之前还是能赶回去的。”
    顾千里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望着远处的平静无澜的滔滔江水,沉声说道。
    “是!”
    苍术恭敬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很快,大船缓缓起行,南星靠在床头,只觉得微微晃动,知道已经开始离开江陵府了。
    侧头从窗户望去,日头刚刚升起,暑热还未上来,江面弥漫着大片大片烟雾缭绕的水汽,腾腾雾气中,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如自己,前路茫茫,犹未可知!
    “嘭!”
    一个重物突然落在了船尾的甲板上,惊地几个侍卫忙奔了过去。
    “是一个人!”
    “还受了重伤,昏迷了,快,去报告公子!”
    很快,就有人跑到了顾千里跟前,禀告了这事。
    顾千里跟随侍卫,快步走到船尾,果然见甲板上俯趴着一个人,一身白衣早就被血染红了,露在外面的胳膊和手鲜血淋漓不止,看样子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把他翻过来。”
    顾千里厉声吩咐道,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受伤的人,还是谨慎为好。
    “是!”
    两个侍卫上前,利落地把人翻了过来,顾千里看了一眼,桃花眸子一凛,忙道:
    “苍术,白术,把人扶到爷隔壁的房间,其他人,立即分散,到各处去警戒,如有不明人上船,能活捉活捉,不能活捉,就不要留活口。”
    “是!”
    侍卫们齐声应道,转眼间就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
    “公子,他是谁?”
    苍术看着床榻上已经变成了血人,昏迷不醒的男子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们给他扒了衣服,爷去叫南星。”
    说完,顾千里转身出了门,进了隔壁房间。
    南星正拿着一本医书,慢慢翻看着打发时间,见顾千里进来,而且一脸凝重,心下一沉,问道:
    “我刚听见外面有些嘈杂慌乱,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千里顾不得解释,伸手就抱起南星,并对旁边的栀子和良姜吩咐道:
    “你拿着药箱跟爷走,你去打一盆水,端到隔壁。”
    栀子和良姜面面相觑,不知道顾千里突然这样吩咐是何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不快去!”
    “哦!”
    “是!”
    “怎么了?”
    南星搂着顾千里的脖子,又问了一遍。
    “船上落了一个人,受了重伤,要你看一下!”
    “什么人?是你认识的吗?”
    南星知道顾千里性子冷淡,不是那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人,能让他主动救的,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算是吧!”
    顾千里低声嘟囔了一声,转眼间就抱着南星进了隔壁房间。
    受伤的男子身上的血衣已经被苍术和白术给脱了下来,浑身上下只留了一件亵裤,顾千里本不想让南星看,可见那人那身上、腿上、胳膊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一道道血痕狰狞交错,触目惊心,也就不计较这个了。
    “怎么伤成这样?”
    南星轻轻翻看那些伤口,有的深可见骨,应该是刀伤,还有的伤口极长,像是被利器划破,应该是剑伤,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应该有二三十处。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受了这么多伤,都还活着,也算命大。
    “干净的棉布、蜡烛、烧酒、匕首、绷带,给我拿来,还有,顾千里,你那上好的金疮药也拿来,栀子,我的行囊里,我记得抓了几副退热的汤药,你去厨房熬来。”
    “是,姑娘!”
    “南星姑娘,蜡烛点好了!”
    “南星姑娘,烧酒、匕首。”
    “姑娘,棉布、绷带。”
    栀子、白术、苍术很快准备好了南星要的东西。
    南星一一接过,放在面前的小几上,先把匕首放在蜡烛上烤了一阵,然后又利落地把棉布撕成条,缠绑在匕首的刀尖上,则吩咐道:
    “苍术、白术,你们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是!”
    “栀子,你过来,往他伤口上倒酒。”
    “是!”
    栀子好像如临大敌,紧张地抱着酒瓶,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顾千里,你在后面扶着点我,我怕他挣扎一脚把我踢飞。”
    南星示意顾千里坐在她身后,帮她稳着腰,毕竟她这脆弱的后腰再也经不起受伤了,要不后半生得瘫在了床上。
    “准备好了吗?”
    南星抬眸,见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她,问了一句。
    “好了!”
    三人齐声点头答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栀子,倒酒!”
    “呼啦……”
    “啊……”
    沙哑沉闷的痛呼在房间回荡,那是床上受伤的人极力在忍受剧痛。
    烧酒流进伤口,南星用绑着棉布的匕首破开那伤口,在里面细细地搅弄,一点一点,认真地清理着里面的伤口。
    床上的人应该是极痛,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挣扎,可苍术和白术一头一尾地死死把人按住,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继续,倒酒!”
    一股股清亮的酒液流进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很快,一股浓烈的烧酒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激得南星有些恶心想吐,她蹙蹙眉,生生地忍了下去。
    “把人翻过来!”
    背上的伤口更是刺目,纵横交错间,有些旧伤隐隐有些肿胀发炎的迹象,南星则用烧酒烤炙了匕首,生生划开了那伤口,再用烧酒一点一点清洗,并撒上金疮药。
    半个时辰后,伤口终于处理完毕了,床上的人也痛得晕了过去,南星则累得满头大汗,不仅里面的小衣,外面的衣衫也湿透了,汗珠子从洁白的额头涔涔滑落。
    良姜熬好了退烧的汤药端进来,南星又叫苍术和白术掰开那人的嘴,给灌了一碗,才靠着顾千里,有气无力地说道:
    “接下来,只要不高烧,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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