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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员外被自家夫人一嗔,憨憨地笑了几声,又倒了两杯酒,兴致颇高地饮了下去,本就有些圆润的脸上更是红晕满面,眼神也有些迷离,一副微醺的样子。
    杜芫见自家爹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趁杜员外不注意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把酒杯和酒壶拿开来,示意旁边的翠儿收下去,娇声说道:
    “爹爹,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杜员外微微缓过神来,打了个酒嗝,才继续说道:
    “这个秦艽呀,他父亲未离世之前,就跟随父亲一直读书,后来父亲过世后,她母亲为了让他有个前途,则变卖了为数不多的家产,仍然让他去书院求学,自己则帮人浆洗过活。不过这小子也不是个死读书的呆子,有一手画画的好技艺。从十五岁开始,他就把他的一些画寄到一些书馆里去卖,刚开始默默无名,所得的银钱也不多,这两年倒在益州城有了一些名声,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叫什么“北梅山人”,画作呢,也值一些钱了,不过他的画作却少了,日子呢,过得还是不算好,听说我家有意招婿上门,见自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个人,所以才自荐而来。”
    杜员外说完,满意地摸摸胡子,想再倒酒饮两杯,只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酒杯和酒壶,急得他在桌上桌下不停地找。
    杜夫人听了杜员外这么说,也很满意。
    “这么说,这个秦艽倒真的是很符合呀,无父无母,家境又很清贫,虽然年龄比阿芫大了几岁,不过也不算多,更重要的是就像老爷你说的,不仅是读书人,还有技艺,性子也好,这简直就是菩萨专门为我们家找来的女婿呀!”
    而杜芫,心中更是欢喜,她没想到宝龙寺杏花林的偶遇,真的就成了自己一段姻缘。“北梅山人”,当时还奇怪怎么有人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号,原来人家在益州城还是有名的,他画的那幅画,如果拿出去,是不是能卖不少钱?不过,在自己这里,那可是无价的宝贝。
    “阿芫,你觉得如何?”
    杜夫人转过头问杜芫。
    “爹爹阿娘做主就行,我听您们的!”
    杜芫低着头,红晕遮面,一脸娇羞。
    杜夫人见自家女儿娇羞的样子,笑着打趣道:
    “那你爹爹和阿娘就给我们阿芫找了一个好女婿,就定下来了,可不能再反悔了?”
    “阿娘……”
    “哈哈……”
    “咯咯……”
    心中事将了,欢笑于一堂。
    杜芫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杜员外专门找了宝龙寺的高僧合了姻缘八字,看了吉庆日子,要早日落定此大事。
    自从订婚后,杜芫和秦艽没有了男女大妨,见过几面。一个娇美有情,一个清俊有意,煮茶,作画,谈论诗词雅赋,宛若心有灵犀,爱好都大体相似,话语也越来越投机。杜员外、杜夫人,甚至翠儿,都觉得这两人郎才女貌,肯定是天作之合的金玉良缘,将来必会琴瑟和鸣,天长地久的。
    农历六月初八,宜嫁娶,宜搬迁,杜芫和秦艽的大婚之日。拜天地,合卺酒,闹洞房……在大红盖头下娇羞欢喜的杜芫,觉得这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与意中人成婚,从此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共白首,一辈子的美满应如是吧!
    婚后三个月,杜员外就问询了秦艽的意见,问他是继续读书走仕途,还是涉入杜家的产业,毕竟这份产业以后也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
    秦艽既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学业,仕途当然要去拼一把,而家族的产业本来就是招他上门的目的,他也推脱不了,所以告诉杜员外,说他要一边走仕途,一边慢慢地接手产业,总归不会让杜员外失望。
    杜员外看着如此努力上进的秦艽,心中更是无话可说,满意极了。
    婚后六个月,秦艽开始忙了起来,白天要跟着杜员外去外面做生意,回到家又要进书房读书几个时辰,怕把课业落了下来,就这样,一读就忘了时辰,经常读到半夜,也不好再打扰杜芫,多数时间就歇息在了书房。
    为此,杜夫人颇有微词,因为两人已经成婚半年了,杜芫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很是着急,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杜芫身子骨好着呢,子嗣要随缘,话里话外也暗示了,要两人多多在一起,子嗣也就顺当些!
    杜夫人给杜员外发牢骚,让他不要一天到晚都带着秦艽出去,要多给小两口留点时间,把大事完成了才最要紧。杜员外倒爽快的答应了,可秦艽是个死心眼的人,每天仍然准时给杜员外和杜夫人请安,然后陪同杜员外一起出去,杜夫人就是心中再是着急也没有办法。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杜芫的肚子仍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杜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隔三差五就要去庙里请拜祈福,更是请了一尊送子观音都杜府,每日三炷香火,虔诚之极,就想让杜芫快点有孩子。
    除了这样,杜夫人不再相信大夫的话,觉得肯定是杜芫的身子有问题,找了很多偏方让杜芫试,每天都有黑糊糊的汤药汁子送到杜芫的面前,还紧紧地盯着非得要服用了才罢休。对秦艽,也不再客气,每天到时间就勒令秦艽回房间,让两人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在杜夫人这样有些走火入魔的极端高压下,杜芫都有些魔怔了,每天一看到汤药就头皮发麻,而本来夫妻之间和谐有趣的鱼水之欢也变了味,导致杜芫一看到秦艽有些尴尬和窘迫,心中更是有些微微地抗拒。
    人之圆满无十全十美,而子嗣大概就是杜芫美满幸福生活中所缺少的那一美,心中于是迫切想要,可偏偏上天就是不给,就是急如星火,那也是无可奈何。
    在成亲的第二年,杜芫的肚子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杜夫人已经心如槁灰,对杜芫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杜芫一个好好的清丽俊秀的美人儿,也在这种折磨中,慢慢失了本心,没有了往日的温柔贤淑,说话开始尖酸刻薄,话里话外总是带着刺儿。院中的婢女就是多看秦艽一眼,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人打杀了,就连一向亲如姐妹的翠儿都受了不少委屈,每次一见秦艽回屋,赶紧招呼伺候的婢女全都躲在屋子里,不去触霉头。
    杜府已经没有了当初招得贤婿的那种高兴得意劲儿了,更多的是人人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活得仍然淡然平静的大概就秦艽一人。
    每次杜员外和杜夫人抱怨的时候,他就低垂着头,静静的听着。杜芫生气发脾气的时候,他也定定地看着,等杜芫发完脾气,他温柔地哄几句,吩咐人端上一盏香茶。
    他仍然每天白日去铺子,晚间读书,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好像全府上下都焦心的子嗣问题,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在成婚的第三年九月,老天可能觉得磨难够了,终于把这十全十美剩下的一美赐给了杜芫,杜芫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请了城中好几位妇科圣手诊脉,都说杜芫有了身孕,阖府上下,如同春天抽芽的枝条般,全都活了过来,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只有秦艽,仍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在听闻了大夫的话后,眸光微不可见的一闪,清朗和煦地给杜芫说了很多好话。
    人们常说:“福祸相依”!而杜府有了最大的福气,也接踵着来了一些祸事。
    家中的米店被人告了,说杜员外是奸商,在白米中掺杂白石子,高价卖给平民,谋取暴利,杜员外被官衙收押了起来,本就身体不好的他,入狱没几天,就病倒了!
    杜夫人一闻此事,妇道人家更是乱了方寸,毫无办法,急火攻心之间,也在家中病倒了。而杜芫又怀着身孕,所有的事全都落在了秦艽的身上,杜夫人只好把家中所有的大权,包括金库、米店等生意的签章、印鉴全都给了秦艽,让他尽力周转,保杜员外无事,解救杜府与水火之间。
    秦艽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倒也有些本事,出去跑了几天,竟然真的把米店的那些怨愤给平息了,也在衙门上找到了人,不知怎么的,给了个错告的缘由,把杜员外无罪释放了,只是经过此事,回到家的杜员外已经完全不似以前了,身体完全垮了下去,请了几位有名的大夫,都说时日无多了!
    杜芫伤心欲绝,肚子也有些下红的迹象,为了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在杜夫人的强烈制止下,只好乖乖地每日待在房中,好好保胎,不敢情绪大动,可心中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杜员外堪堪撑了两个月,还是驾鹤仙去了,独留了悲伤痛苦给妻女,一摊子生意和家产给秦艽。
    杜员外过世后不久,杜夫人的身体也直线下降,不知怎的,慢慢地就下不了床,眼看到了年节,可到底还是没有熬过去,在腊月二十九的那天,杜夫人也撒手人寰了!
    杜芫哀痛欲绝,再也顾及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了,哭得肝肠寸断,而肚子里已经五个月成型的孩子,在这大悲大伤中,也就流掉了。
    半年之内,失了父母,失了好不容易才得的孩子,杜芫觉得这一生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了,毕竟身旁还有夫君陪着自己呢!
    可谁知道,这让杜芫最无防备,捅刀子最深的,恰恰就是这个她一生最爱,她原本也以为爱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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