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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什么?”
    沙哑清冷的声音传来,南星惊得止住了哭声,茫然地抬头就看到早上被称之为“师父”的怪大叔。
    “师父,我……”
    南星嘴角咧开一抹难看的笑,嗫嚅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起来,去给我收拾药园子。”
    “啊?可是我……还没有好呢?”
    “能哭这么大声,还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不是叫我师父,跟我学医嘛,这么快就反悔了?”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那双眼睛也轻蔑地看着南星。
    南星的诚意得到了质疑,忙不迭地回道:
    “谁说的我反悔了,我是真心要学的。”
    说完,掀开被子,穿着鞋子,就往外走,越过她师父的时候,嘴里还嘀咕着:
    “不就是收拾药园子嘛,又不是没有做过!”
    就这样,在这个幽静的桃源之地,南星一边给自己疗伤,一边跟着师父辨别药草,学习医术,什么清白之身,什么顾千里,全都如同过眼云烟,烟消云散了。
    在相处的过程中,南星终于知道了自家师父的名字,十五年,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南星有些不解,怎么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呢?也太随意了吧!
    虽然好奇,但师父不说,南星也不敢问那么多,每天很听话的跟着师父料理药园子,背一首又一首的汤头歌和药方子,看他丢过来的一本又一本晦涩的医学书籍,一日三次还要给自己诊脉,给师父诊脉,甚至给养的一只狗诊脉。
    南星来的时候,还是晚夏,如今暑气早已消逝,竹叶飘落,黄叶纷飞,白霜也落上了竹林梢头,已经是初冬了。
    几个月的时间,药园子的药草采摘了,又种了新的一茬,南星的身子也彻底养好了。如今,她已经能辨别出更多的草药名称,学会了不少的治病方子,把脉也越来越精确,人身上的七经八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遗憾的是没有病人练手,不知道学得到底如何。
    “南星,从今天开始,你学习针灸之术!”
    早上给师父把完脉后,师父淡淡地撂下一句。
    “啊?”
    针灸之术,这个虽然南星很想学习,但是却不敢下手的医术,自己能学会吗?
    “怎么?不想学?”
    师父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相处了这么久,这个脾气一点也没有改,话少,冷酷,不耐烦!
    南星连忙摇头,说道:
    “不是,想学,只是……”
    “不敢?”
    师父火眼金睛,看一眼南星的表情,就知道原因,直接一针见血地点了出来。
    南星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知道,学医者,最大的忌讳就是“不敢”,如果一个医者都不敢去做,那还有谁敢去?
    “你出去,现在就走!”
    师父指着门,厉声喝道,一个连学针灸勇气都没有的人,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地学医,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大夫!
    南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摇头道:
    “师父,我知道了错了,我学,我敢,我学……”
    “哼,一个连勇气都没有的人怎么成为医者,你还是走吧!”
    师父极为生气,脸上的那种冷厉是南星从未见过的,心下不由得害怕,她知道那是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我学……我敢……我学……请师父教我!”
    “你当真要学?当真能学?”
    “嗯,我要学,我能学!”
    “那就好,你拿起一根针来,刺入我左手的合谷穴,我看你敢不敢?”
    “啊……”
    南星见师父竟然让她直接在他自己身上施针,一时间心里又开始胆怯,脸上也慢慢显露出犹豫来。
    师父看到南星这个样子,直接鄙夷地说:
    “你连我身上都不敢,还学什么学,滚吧!”
    “不要,我学,我学……”
    说完,左手抓过师父的手,找到合谷穴,右手拿起一阵银针,颤颤巍巍地就是不敢扎进去。
    “扎进去!”
    一声厉吼,南星紧咬着嘴唇,心下一狠,半截银针没入了合谷穴,疼的师父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师父!”
    南星睁着黑眸,小心翼翼地喊道。
    “没事,再来,阳池穴……”
    “神门穴……”
    “后溪穴……”
    “……”
    一个时辰后,师父的两只胳膊和手上的穴位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但他仍然气若坦然的坐在那里,仿佛那银针扎的不是自己。
    而南星呢,则累得满头大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像水洗的一样,湿漉漉的黏在脸上。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师父,一张红唇欲言又止。
    “今天就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每天两个时辰,在我身上练习扎针。”
    “师父,不……”
    “怎么?还不敢?”
    “不是,是……”
    “不是,那还有什么,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不就不要学了!”
    “是!”
    南星只好低下头,听从师父的吩咐,只是心里如翻江倒海,滋味难受。
    “还杵着干什么,过来把针拔了!”
    “哦……好!”
    南星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扶着旁边的竹桌站起身来,又颤抖着双手,去拔师父手臂上的银针。
    “怎么?拔针手还颤抖?”
    “累……累的……”
    小声地说完,双手稳了稳,加快了速度,不过一会儿,就把银针拔完了,放进旁边的小酒瓶里,消消毒,然后才放进专门的布包收拾起来。
    “你去做饭吧,把人身上的穴位再背一遍,吃饭的时候我检查。”
    “是!”
    南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冬天以来,师父好像特别的着急,每天给自己的任务比以前多了好多好多,每天不背到三更半夜,都完成不了。有时候实在太困了,悄悄偷懒一下,不过只要师父检查的时候,自己稍微犹豫,就一顿怒火,吓得自己再也不敢偷懒了。
    第一场初雪飘落的时候,南星已经能按照师父的要求,平平稳稳地将银针扎进师父的身上。手不再颤抖,心也不再慌乱,好像扎针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做了成千上万次,早已经了熟于心,手到擒来了。
    “好了,师父!”
    “嗯,南星,你很有悟性,做得很好!”
    这是师父第一次夸赞南星,南星听了,颇有些惊讶。
    “你不必惊讶,你确实做的很好,我该教的已经教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不过这里没有病人,你练习的再好也没有用,医术这东西,要用在病人身上,才知道能不能用,好不好用!”
    前所未有的,师父今天说了这么多的话,不过句句都是真理。
    “虽然在谷里,不知今夕何夕,但为师观天象,算算日子,大概也知道要过年了,等过完年,雪化之时,你就出谷去吧!”
    “啊?”
    南星大吃一惊,又惊讶地看着师父,不解师父是何意。
    “今天无事,为师和你聊聊过往,可好?”
    南星听话的点点头,既然师父的话匣子打开了,她也很想知道师父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要一个独居在这山谷里,也想知道为什么叫“十五年”这样的一个名字。
    “为师年少时,从没想过会学习医术,对这种东西,更多的是嗤之以鼻,这种下人的谋生技能,有什么紧要,只要有权有势,还怕没有人愿意听我使唤?”
    “那师父怎么习得医术的?”
    南星开口问道。
    “是因为我的妻子!”
    南星了然的点点头,一个男人能为之改变的,那一定是个很爱很爱的人。
    “那师父应该很爱她吧?”
    “爱?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只知道她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融入我的血液里,怎么都剔除不掉,这样就是爱吗?”
    “这当然是爱了!”
    “这就是爱呀,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师父说完,黑眸一片悲伤,慢慢地蔓延到脸上,乃至全身,浑身都是悲伤绝望的气息。
    “师父?”
    “她是我师傅的长女,比我小三岁,我们在师傅门下读书的时候,她也常常扮成男儿的样子,和我们一起读书。我的哥哥和几个弟弟都很喜欢她,只有我不喜欢,我觉得一个女子,经常混在男人堆里,成何体统,所以我每次都用最恶毒的话伤她,每次都把她气哭,我的心里就很开心。”
    “慢慢的,我们都长大了。我的父亲也很喜欢她,就问她,我们这么多兄弟,她看中哪个,就把她许配给我们。我心想,她肯定不喜欢我,因为我一直骂她,惹她,一点都不让她,她应该会选我的哥哥和弟弟们,但不知怎的,心下又很失落,深怕她选了他们,我以后就不能逗她了!”
    “南星,你说,我这是不是犯贱?”
    “呃?”
    南星很想说是,不过见师父如今已经悔恨成这样子了,也就不忍心再打击他。
    “确实很犯贱!好在,她最后却选了我,当时我的父亲、她的父亲,还有我的哥哥弟弟们都非常吃惊,就连我也无法相信,可她却笃定的说就是要嫁给我。”
    “我当时心下虽然高兴,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觉得有些丢面子,就大吼了一声“我才不要娶你这个烦人精呢!”,我吼完后,我的哥哥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怒极就跑了,后来我的一个弟弟才告诉我,说她当时就难过的晕倒了,从那时候我也才知道她又心悸的毛病。”
    “可我却一点没觉得这是我的错,应该全是她的错,谁让她要嫁给我呢,她肯定是想报复我欺负她,所以才这么做!年轻呀,不懂得‘喜欢’二字,更不懂‘爱’为何物?一这么想,就犯了这辈子不可饶恕的大错。”
    师父说完,南星就看到师父一脸懊悔悲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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