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名却继续侃侃而谈,说道:“鲤鱼很难养,却不是别的原因,还是在水,有人吹什么天下鲤鱼出黄河,说是黄河鲤鱼最好,其实,还不是炒作和营销,真正想吃,还是得吃包下鱼塘后,好好自己养的,起码干净,野生鲤鱼,很难说有什么寄生虫。”
    王大礽却没有看着鱼,而是时不时的偷瞄一下那考卷。
    吴名看了看他,说道:“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其实鲤鱼和人一样,都是看地方生存的,运河鲤鱼,黄河鲤鱼,都是一回事,嗯,不走出国门,谁也不知道会如何,不过,鲤鱼跃龙门这个易投不错,你刚考完试,需要补充营养,尝尝看吧。”
    王大礽勉强笑了笑,接口,说道:“多谢长老,这还要辛苦长老如此的布置,本该王某去感激长老的。”
    这话倒也不错,王大礽之前受恩惠于吴名,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门生门下的名头是跑不了的了,也就是人家说句话,哪怕是把性命搭进去,也是要做完这件事的,这也就是吴名下了封口令,不然的话,考生晚点,没进去考场,却被路过的贵人相救,进了考场,完成科举,如果再登科成为进士,几乎就是万人传诵的佳话了。
    吴名说道:“无所谓了,你以后吃的喝的还不是我们发薪水?没必要拿这个钱请我们吃饭,嗯。”
    王大礽一下惶恐,说道:“毕竟学生的试卷,还没有判完。”
    吴名看着他的眼神,说道:“哈,卷子,这算什么呢,嗯,实话告诉你,你昨天的卷子,最后得分不错,84分,单以这个算,几乎可以进前十了,”顺着王大礽的眼神,看向了那试卷,他说道:“字迹很美,起码可以让那些蒙钱的书法家协会害羞,难得的是,言之有物,说的很好,起码不是只读死书的腐儒,我也不说什么空话,一甲不能给你,但是二甲前几位的名次里,怎么看也有你。”
    王大礽一阵欣喜,说道:“这实在是太过感激,太过了,现在,其他人刚刚交卷了,这话传出去,只怕有碍物议。”
    这一甲,就是前三名的,所谓状元,榜眼,探花,几乎天下知名,而二甲开始的几十人,也是非常给力的名次,几乎都是可以确定,在未来前途无量的优秀人物,毕竟,哪怕是进士,也是水货和干货都有的人物,而前几十名的人物,基本上没有水货,都是精明的很的人物。
    吴名说道:“这种事,本就是我们一心而论,这你不必在意,你觉得,我们在乎别人嚼舌头?始终还是人言不可畏啊。”
    王大礽看着这如此彪悍的回应,他内心也不觉得如何,只感觉内心激动,但却始终努力的维持好,不要露出内心的躁动,对于一个已经把自己当做官员的人来说,轻佻浮躁绝对是大忌,哪里敢如同眼前这位一样,肆无忌惮的直接拉着一个被特别提拔的考生,来过来说,确认他的名次?
    这话传出去,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在搞暗箱操作,卖官鬻爵了,虽然这很扯淡。
    王大礽忽然跪下,说道:“下官……学生日后必当誓死报答长老的恩德。”
    他在帝都也有几月,也知道这些人喜欢自称长老,不过不拘小节,愿意和贩夫走卒交谈,而且做事非常的大胆,几乎也就是这个帝都的主人,那么,不按规定流程走,直接判让自己拿一个很高的名次,几乎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吴名看着他,摆摆手,没有学那些虚情假意的将其扶起,对他来说,这些士人投靠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有些私人办事也方便,可不像那帮退伍兵,直接就是百万大军的架势,但是如果靠的太近,政府毕竟不像是军队那么简单,复杂混乱,万一某个“门生”玩脱了,搭上自己也就要哭泣了,反正他又不需要人家的孝敬。
    他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你且起来吧。”
    王大礽爬起来,这一下可不得了,此刻之后,就已经完成了从平民而到某个国家机器零件的转换,可不简单,不过,他自己还是知道自己多重,他似乎猜到,如此郑重其事的将他找来,甚至是酒席摆上,官儿给了,这是要钱的话,他那点家境可负担不起,而似乎,他家也没什么大人物,所谓的徐光启,也就是远到无数倍的人物而已,当不得真。
    忽然想到,眼前这位可比他要俊美得多,白皙的多,难道……
    吴名还不知道王大礽内心已经跑偏到了几十里地远,不过,他的心思也差不多,慢慢说道:“好了,这考卷我刚刚看了,也是言之有物,不过,我想问问,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王大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一旦回答正确,才是科举的坦途,而万一说错话……
    他咬咬牙,说道:“此来帝都,买过几本书籍,才知道天下之大,确实是海外有玄奇,不过,长老,您确实说,朝廷是否要对外开边,开疆扩土了呢。”
    吴名淡然说道:“自然如此了,稍后给你份儿明天开卖的地图,很好的世界地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至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大礽叹息一声,说道:“学生只不过,不知道长老所图如何,因此不知道如何劝谏?”
    吴名说道:“无非是好战必亡,那一套了,可惜,许多书生都喜欢曲解和掐头去尾的解释一句话,因为后面一句,忘战必危呢。”
    王大礽说道:“可这亡和危,可是不同,好战者,空耗国力,只求边功,百姓无所得后,民不聊生,却又是许多故事……”
    他不敢拿隋炀帝啊什么的举例子,不过,相信也会有无数人明白这个道理,“而忘战必危,不过是处于危机之间,还不像好战者那么为难了,况且,自从我大明立国以来,对边关历来以控制为主,却也并非是因为,不知道,如果将那些地方占据下来,那之后如何呢。”
    吴名看了一眼试卷,说道:“这话你没在卷子里说,嗯,一千字,也来不及,继续,我喜欢听。”
    王大礽似乎很是感激,说道:“我等虽然没有贵长老的神通,有着那飞船的神物,可以四处而去,但是海外疆土无限远,土地博大,也并非不知道,可是,夺得一片疆土,治理收税,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吴名点点头,没有说话,却见这王大礽似乎很是投入,说道:“原因不少,一是,夺取那个疆土的将士,自然是论功行赏,高官显爵,但是后来人,却还是饿鸭子呢,他们看着前人可以如此,却感怀自身,却也未必会安心守卫边疆了。”
    “看的明白啊。”
    吴名当时就想跳起来,狠狠的拍这个人一下,他可以从这方面考虑,已经比腐儒们强太多,没想到却捡到了这么一个明白人。
    对军事力量的失控,基本上就是来源于此,近一些的,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就是不少底层的**丝军官,依靠下克上来发动战争,一下在张学良这个无良匪二代的手上夺取了大片疆域,升官发财,这些人上去了,其他人看着可都是心痒痒,流口水,于是就看着不对,策动战争,最后,找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目标:美国。
    嗯,如果不明白这个形象的,请脑补一只小巧的吉娃娃咬在了一只老虎身上,拼命撕咬,然后被那老虎甩在地上,蹂躏的过程。
    王大礽说道:“这还在其次,这边疆如若太强,那就要抽调一部分,不过,一旦抽调,可就要有邻国的觊觎,又是一个亏。”
    吴名说道:“有理。”
    王大礽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并无不满,因此说道:“其实,长老的所问,千年之前,祖宗已经说明白了,一国之大,到了天朝之远,已经是极限,而新得之土,比如那西域诸国,夺取之后无益,空然虚耗国力,还搅得内地不安。”
    吴名点点头,说道:“这方面,我倒也知道一些,还有吗。”
    王大礽兴奋起来,继续说道:“这还在其次,我国之大,周围之土,可以说没什么比得上我国之地,我家乃是身在江南,本就贫苦,几年前,曾有远亲叙说在那闽海之东,有小琉球,有人耕作土地,不过,种地顾不上吃喝,最后都是垦荒失败,跑回了闽南了。”
    吴名脸色稍有不安,也明白王大礽在说什么,这小琉球,就是台湾啊,也就是说,这个时代,老百姓也明白,海外垦荒过日子的情况,不过,打死他们也想不明白的是,这样都过不下去。
    也很正常,种子不行,化肥没有。
    他暗想一下,下一波移民潮,应该是满人的杀戮之后,苛捐杂税几乎是大明十倍,因此带起来第二代的客家人,从各地南下东南亚,哪怕知道白人殖民者就好像割韭菜一样杀人,却也是……说明,这女真人比白人还狠毒!
    王大礽看着他的脸色,说道:“朝廷如若有这么多钱,可以让他们在海外垦荒,直到可以养活自己,那为何不将这钱用于天朝自身?不然,这就是……”
    吴名忽然说道:“你家和江南的盐商粮商,有关系吗。”
    王大礽一愣,说道:“我家乃是小门小户,认识不得这样的大佬。”
    吴名说道:“那就好,那些大人物,眼界高,看不上普通人,也是你的造化,其实,你身无贵亲,对你也是好事,好了,自己吃饭吧,等下自然有车,送去你一个地方住着。”
    王大礽说道:“啊,不忙事,长老,学生还有事情,多少也要回去报平安,回到客栈去和人家结账。”
    吴名说道:“有活干的。”说完,他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箱子,说道:“这些书,在殿试之前看完,看完后,记得记录一些心得体会,放心,没有生僻字,我特别编纂过的。”
    王大礽看着,说道:“可是……”他内心中,还是想回去,质问一下单立文三人,不过,见到如此,还是无法。
    看着他拿起自己的试卷,留下一些书,就这么离开,王大礽不敢挽留,忽然心头一动,问道:“长老,不知道你让学生读书,所为何事?”
    吴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为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王大礽念了这句话,虽然还没有完全理解其意义,但这句抑扬顿挫的话里,却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一般,他连续回念了多次,忽然明白了这是意有所指,刚想说什么,吴名早已抽身远去。
    吴名冷然看着那个王建派来的手下,说道:“送去那个别院吧,千万不要让他与外界联系,这可不是小事,在殿试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
    “是的。”
    这种体制其实还不错,吴名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他的权力没有被削弱,还注定会在未来帝国的文化事业上拥有着潜在的影响力,那还说什么呢。
    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道坎,之前在贡院考中,成为所谓贡士,最后进了保和殿考试,所谓贡院定身份,保和定名次,贡院只是保证你考中了进士身份,取得一个大概其的名次,如果在这个情况下成绩优秀,考官会对你另眼相看,给予一些注意,而在殿试,就是皇帝亲自监考了,自然是皇帝和人商量,谁是第一名,第二名,可都跑不了了。
    当然了,整个帝都,也就是带着惊喜和惶恐的王大礽,提前知道了自己得中的消息,其他人,都带着某种狂放的刺激,此时都是入夜,在所有的秀才举人之间,一种带着狂喜的躁动传染起来,就好像高考结束后,撕书的学生,当然了,没人会真去撕书,那还是要传给后代的呢,不过,人家干的基本上是比撕书高大上的……
    单立文回到那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了行礼,立刻结账走人,当然,理由自然是想去清净清净,实际上,今晚能住在这客栈里的考生,基本上都没有还留在客栈里的,他们在单立文等着办手续的时候,三五成群,一脸神秘和向往的离开,自然是去那八大胡同放肆一下,无论是南京考试的秦淮河,还是八大胡同,每过几年的学生经济可是不简单,今晚注定的欢天喜地炮声震天,哪怕没有考中,也可以回家吹嘘一通,老子当年在帝都啪啪啪的那个妞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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