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
    遥远的帝都,赵佳人身穿一身黑色制服,看着眼前的老头子,这人哪怕是在这夏日里,也是全套宽大的袍子,上面的各种鸡零狗碎,也只能是告诉世人,他曾经在大明朝,得到过怎么样的恩宠。
    “就是这样,老臣才从山东回返帝都,一路来看,风调雨顺,政通人和,新朝气象更新,自然是可以预期的大好啊。”
    “嗯,不是小好,是大好,那么,衍圣公大人是吧,你这是又从曲阜跑回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之前帝都大乱,长老会拿下帝都后,处于多方考虑,对于愿意离开走人的,绝不阻拦,于是,也许其他的官员,还会因为,家乡早已毁于战争,不愿回去,而这衍圣公,可是有一个曲阜可以供其予取予夺,自然先是派了个子侄回去探路,发现这一路上,那些控制帝都的人,并未阻拦和关注。
    于是,这衍圣公,就低调而华丽的开溜了回去。
    但是,随着局势逐渐安稳,而衍圣公原本预想的,来自帝都的橄榄枝,拉拢什么的,全都没有,哪怕是与江南的老朋友通信,也是找不到什么好消息,积重难返的江南政坛,虽然表面上,在政治正确的大旗下,被统一在声势浩大的东林党手中,但是不满东林党的人却是不少。
    在帝都留守的侄儿,报道了大量的粮食,从南京运往帝都的情景后,毕竟距离近,几千年的墙头草经验,使得这位圣人后代,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要换一位主子了,看遍四周,起码天朝的范围内,是没有可以与他们相争的势力了。
    毕竟,衍圣公在帝都那几十个米铺,当铺,绸缎铺,很明白的告诉了他,那种飞船的巨大运输量,是可以将海量的物资从江南运输到帝都,也就意味着,可以将同样的人或者物,运送到江南。
    经验啊,经验是可以压倒一切的,虽然我们的衍圣公大人,无论是军事,政治,还是经济能力约等于零,但是依仗千年的墙头草经验,要知道,我们的衍圣公,是从春秋时代开始,就屹立不倒,妥妥的地球第一家族,他们别的能耐没有,但是判断,谁是圈子里,最强大的老大,这一点,无人可比。
    衍圣公楞在原处,按理说,起码从几千年来的剧本里,这种时刻,对方都应该诚心诚意的说,加封其为衍圣公,然后赏赐无数财物,反正就是无数他也很是眼馋的好东西。
    然后,这衍圣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对外宣传,新朝廷,不管是谁,都是如此的顺应万民,承天景命,理应坐天下啊。
    号召全天下所有的孔家门徒,都支持他们,这本就是孔家几千年来存在,捞取好处的不二法门,不说别的,1937年的时候,如果不是军统的某人,不顾万千孔氏门徒的唾骂,用枪指着这位衍圣公的某位后人,逼迫他去重庆,不然的话,几年后,就要面对衍圣公率队的伪军屠杀山东老百姓的黑历史了。
    这就,抗战胜利后,那些儒生们,还是一副,政府不尊儒啊,不信奉圣教什么的。
    当然了,这无助于解决眼前的尴尬情况,衍圣公孔衍植说道:“老臣是……眼见帝都百废俱兴,前来问问,有何可用到老臣的吗。”
    赵佳人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这个孔衍植一回到帝都,就上蹿下跳,到处找人帮他,要求带他进宫,还大大咧咧跑去正门要进来,而此时,新北京正在勘查地址,准备建设这座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城市。
    所有人的精力,要么在即将开始运作的开滦工业区,要么在紧张的争吵新北京的设计核心,所以,最后,能够抽出时间,来接待这位孔衍植先生的,居然只有赵佳人了。
    这也很正常,与其他刚刚就意外拽入一个权力核心的**丝们,自然愿意踌躇满志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建造一座城市的不同,赵佳人对于这些无聊的把戏毫无兴趣,自然不会参加所谓同僚们的表演。
    她看着这位老头,起码在21世纪,孔子的后人基本上已经是毫无声息的存在,不说对政治,哪怕是对文化,也是毫无影响力,那些借助所谓“国学”,忽悠脑残家长的钱的人,也根本看不上他们的影响力了。
    所以,具体到赵佳人身上,她无视孔衍植的行为,也很可以理解了:“不必,帝都的施政还算顺利,老先生可以回去曲阜,安定一下地方,嗯……”
    她忽然想起来,一些刚刚看到的史料,那些孔家的黑历史,因为压榨到极度残暴,而导致民变,帝都请愿,哪怕是朝廷,也不得不免去三位衍圣公的爵位,然后将他们的子侄再扶上去啊。
    她不得不学着那些长辈,来一点绵里藏针了:“我听说,在曲阜当地,还有附近州县,总是有人宵小之辈,打着孔家的旗号,经常前去为非作歹,欺男霸女,那么,这可是孔府,身为代代曲阜县令的任命,所应该做好的,保境安民的重任吧。”
    孔衍植老脸一红,别人不知道深浅,他自己可是知道的,尤其是进入了小冰河期后,天气转冷,土地的收成减产,但是他孔家的吃穿用度确实不可以减少的,于是更激烈的压榨佃户的行为就开始了,这也是实话。
    他不得不说道:“这位长老……这山东比不得帝都首善之地,到处都是刁民作祟,山贼,流民太多,我家虽然世代都可以选取子侄,担任曲阜县令,但毕竟人力有限,难啊。”
    赵佳人瞄了他一眼,这老头实在是够不开窍的,我都说了,不会给你官做,也别在这丢人了,“剿匪自然是会做的,治安严打也会跟进,这一点你放心,政府会修订法律,那些盲流,或者无业人员,都会被流放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新社会是不养闲人的,至于本土没有土地,可以去开拓新殖民地嘛。”
    孔衍植说道:“还请上差派遣王师,前去山东扫荡群小,板荡天下,老臣愿在帝都,为大军鼓舞士气,号召天下读书人,都支持帝都的新朝廷啊。”
    可惜,如果是其他的势力,也许会对这位圣人后代的支持有什么感觉,会赏赐一大堆的金银珠宝,高官厚禄,换取他的所谓支持,不过,对长老会来说,这个孔衍植和他所代表的保守势力,已经从一千年前,可以激励士人的先进力量,变成了这个国家的反动力量,以及真正的毒瘤。
    从理论上来说,这些人是要进行打击的,但思前想后,打击的方式,还是应该从简单粗暴的“直接打击”,也就是吃大户,土改这些事情,变成高大上一些,从他们的经济基础方面进行打击,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先放在一边不管,等到新式的农具,设备,基础设施完善起来,农民们可以不必非要给那些老爷们当佃户,反而可以活得更好了。
    釜底抽薪啊,赵佳人用手托了托下巴,内心却在激烈的计算起来,基本上,后世的工科宅男们,对于所谓的衍圣公,毫无感觉,基本上都看作是小丑,当然,以其历史上的作为,也可以说是小丑了。
    “这读书人的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做吧,可是这读书人,也只占全天下百分之一的人口啊,对于其他的百姓,衍圣公是如何看的呢。”
    孔衍植有些愣神,他的生活经历之中,除了士人的性命,还要顾惜一二之外,其他的小民,他们或者是需要教化的蠢人,或者是需要严密监控的罪犯,只不过是我等读书人太仁慈了,居然可以允许他们活着啊。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大方一般,说道:“民生多艰,还望大人体恤民情,老臣代山东百万生民,多谢大人,请大人早日发放赈灾钱粮,不然……”
    赵佳人忍住发脾气的性子,忽然问道:“那么,这位大人,山东这两年,应该算是风调雨顺吧,起码就我所知,日子比起河北的老百姓,是要好得多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忙碌着,注意着赵佳人的这次会面,使用通讯器听着对话,同时偶尔在短信聊天群里出馊主意的李向前,忽然说道:“这大明还真的到了活该亡的地步了,我这边,李自成的侄子,妻弟什么的,听了咱们的条件后,没多少多余的废话,直接就讲好条件,虽然想让他们信赖我们的诚信,还需要时间,但是一个良性循环已经开始了,可是这帮文人,还这么拎不清。”
    “有恃无恐而已,中国几千年了,都是政权不下乡的典型,而对于最普通基层百姓,还是这些干啥啥不行,但是会忽悠的书生来的有用,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嗯,我这儿都搞定了,只要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以及李自成的性命,陕西,河南那边,愿意俯首称臣,而且不日就准备进发去西北和两湖动手,嗯,这一点自主权,还是要给他们的。”
    “四川呢,那个张献忠,听说狡猾的很,他就不表示一下?”
    “报信的已经过去了,毕竟都是一个扛把子手下的人,彼此还是有些同气连枝的,所以,我们可以保证,这些地方不是麻烦了。”
    “不是麻烦?”赵佳人打了打字,又看了看眼前装模作样的孔衍植,似乎很是疑惑。
    “这个时代的中国,是以人口聚居区为主的,四大板块中,中原板块,基本上就是黄河流域的核心,虽然被李自成和满人打坏了,但是元气还在啊,开发了几千年的地方,恢复起来很容易,而江南就更别说了,只要我们吓唬一下那些书生,他们不敢乱起来,那么这块地球上最富庶的土地,迟早就是我们的,而两湖两广,这个时代开发程度还是太低,人口不足啊,而西南,也就是四川云南那边,更是土地开发程度太差,虽然基础有,但是想作为开发殖民地的进取基地,那可是需要花太多年了。”
    赵佳人点点头,说道:“那么,我明白了,下一步的重点,还是按照之前说的那样……”
    “没错,孔衍植既然跑回来了,那么你就派几个人,在他家里装几个窃听器吧,嗯,我们不正愁没机会,把这些书生的丑恶嘴脸,表演给全天下人看吗,嗯嗯,你说,多少钱可以找到一个,连孔夫子都可以卖掉的书生。”
    “你是说……”
    “我们最近不是很多人都在编写剧本呢,你说,花点时间,编造一个剧本,嗯,就叫衍圣公书房内,定良策,铲除乱民当里个当。”
    “呵呵,够歹毒的,话说,如果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人……”
    “你就把我收着,当你的勤务兵?”
    “哼哼。”
    “好了,不说了,衍圣公只是一条死狗,我去公共聊天群,让他们去物色一个书生就是了,甚至不必我们出面,找个白手套做事就是了,最重要的是,粉碎那些书生,对于意识形态的垄断权力,这才是我们的重点,我相信,当我们发动老百姓去移民的时刻,正是与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刻,那个时刻,一切矛盾爆发,嗯,会非常美妙的。”
    “挑动群众斗群众,我喜欢。”
    赵佳人归纳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的想法,很是吐槽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转头对这位衍圣公先生说道:“原来如此,您也不容易,好吧,是这样的,帝都现在乱的很,我们决定在南边新建一座新城,然后老城区,除了公共事务部门,一般的老百姓,都要搬迁进新城区,老城区以后就是保护地了,这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好了,请先回原本的宅子里去吧。”
    “要叫我等搬家……”孔衍植似乎很是无法理解,说道:“我是我家的府邸,那是用了几百年的了。”
    “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搬家,家里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打死的丫鬟的尸骨,埋在火炕洞子里的银子,有几个月的功夫让你搬运,嗯,对了,这事儿我还没有宣布,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关于帝都的风水龙脉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外面知道了此事,那我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认定是你们衍圣公府的人泄露的,目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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