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良智嘴里说“正在议事”,其实屈仲北等人进入议事厅时,根本没一个人说话,显然是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陷入了僵局。
    从现场众人的神态来看,二当家良智和十名长老是同一阵线,大当家良兴则是另一阵线。
    二当家良智不留情面的喝斥,看似在指责田飞不懂规矩,但他真正的用意,或许是借此打破现场沉闷的气氛,展现自己如今在七尺胡同的权威,以巩固那些长老支持他的决心。
    田飞身子一颤,惶恐道:“二当家,我……”
    良智根本不给田飞解释的机会,不容置疑道:“出去。”
    在座的十名长老也纷纷向田飞投以严厉的目光。
    田飞不敢再多说,低下头做出顺从的样子。
    大当家良兴用手指掏掏耳朵,懒洋洋地开口道:“田飞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才会这个时候进来,既然来都来了,听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哥,你说是吧?”
    七尺胡同历任的武种都比文种年轻不少,良兴作为上一任的武种,现在的年龄大概40上下,而良智作为上一任的武种,现在至少已有50岁。所以良兴才会管良智叫“二哥”。
    而且良兴虽然相对来说比较年轻,但城府并不浅。他故意不提是自己让田飞进来的,不但提前堵住田飞的嘴,把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还能摆出身为大当家体恤下属、为下属着想的高姿态,让人无法反对。
    良智自然不会轻易就范,目光一转,指着屈仲北和何汐喝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七尺胡同的总部,岂是外人能随便踏足的!”
    田飞只求早点交差,赶紧抢答道:“回二当家的话,这位是格杀令上的屈先生,另一位是他女朋友。”
    “你就是屈仲北?竟然这么年轻。”良智意外地打量着屈仲北,大概十分诧异屈仲北年纪轻轻竟然就能废掉田寿一只手。
    那些长老也都为之侧目,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屈仲北。
    良兴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屈仲北,又看了看一旁的田福,对田飞道:“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田飞大喜,二话不说马上告退,连一秒钟都不敢在这里多待。
    接下来议事厅里无论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是神仙打架,他这种层次的小角色能躲多远就得躲多远。
    良智看了看田福,没说什么,随即又把目光转向田禄:“你难道也有事情要禀报?”
    田禄将银质牙签从嘴里取下来,大声道:“我想求大当家,不要杀老大。”
    良智哼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转头看了良兴一眼。既然良兴要扮演为下属着想的好领导形象,他倒要看看良兴怎么表态。
    良兴眼中精光一闪,刀子一般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田禄:“如果我不答应呢?”
    田禄在强烈的压迫感下,低下头不敢与良兴对视:“大当家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那你就别走了吧。”良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随即恢复懒洋洋的模样,靠在飞龙椅上扫了一眼良智和长老们:“关于我想把七尺胡同的公有资金转到国外搞投资的事,我们已经连续谈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却迟迟无法达成一致。这样吧,既然田飞把格杀令上的屈仲北、田福抓来了,我们先把这个事情处理一下,就当转换思路放松一下精神,然后再接着谈投资的事。反正投资的事情没谈出结果前,谁都不能走。”
    说完,良兴击掌三声,在议事厅右侧一道屏风后,走出来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寿和张义煌。
    田寿一身白西装,右手上打着夹板。张义煌则是满脸仓惶之色,眼珠乱转似乎在找可以逃命的地方,可是有田寿在身旁又不敢轻举妄动。
    屈仲北自进入议事厅后首度开口:“既然人都到齐了,是该把事情处理一下。听说有人要我的命,现在我已经来了,要我命的人呢?”
    下格杀令的人就是良兴,而良兴就在眼前,高高在上地坐在飞龙椅上。
    屈仲北明知故问,等于是向在场所有人传达一个讯息,他根本没把良兴以及所谓的格杀令放在眼里。
    不管是良智也好,还是那些长老也好,都是人老成精的人,马上察觉到其中的含义,再次将异讶的目光集中到屈仲北身上。
    因为每一个人都深知良兴的可怕。这些年来,还从没一个人敢于当面挑战良兴的权威。
    “小子,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的人。”良兴靠在飞龙椅上,懒洋洋地瞥了屈仲北一眼:“如果你急着死的话,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第一个宰了你。”
    “是吗?”屈仲北笑了笑道:“既然我马上就要性命不保,那么我可以问一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吗?”
    “杀人需要理由吗?”良兴像听到极好笑的笑话,咧着厚厚的嘴唇道:“小子,你记住。第一,我想杀谁就杀谁,因为我可以。第二,一定要给一个理由的话,田寿本来是我们七尺胡同田字辈最有希望成为武种的人,而你废了田寿一只手,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说完这番话,良兴像想起什么似的,指指良智和一众长老道:“你们可看好了,我昨天刚回来就开始处理公事,不管是替田寿报仇也好,还是跟你们商量投资的事也好,可以说是为七尺胡同操碎了心。你们可不能再说我是甩手掌柜,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七尺胡同好的。”
    良智和一众长老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本来嘛,良兴一年都不回来几次,七尺胡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从来就没管过。这次一回来就召集众人,说要把七尺胡同的公款全部带到国外搞投资。
    为这事,良智和一众长老不管良兴说什么,反正就是不答应。而良兴这次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把其他人拖在这里耗着。
    其实良智和一众长老又不是傻子,用脚都能猜得出来,良兴肯定又在国外欠了一屁股赌债,想以所谓投资当幌子,从国内弄钱去填窟窿。
    什么“为七尺胡同操碎了心”这种话,就算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只不过碍于良兴的权威,良智和一众长老不敢当面戳穿,也就没有接话。
    他们不接话,但有别人敢接。
    屈仲北接过话道:“你说你是因为田寿废了一只手而杀我,那你有没有问过田寿自己,他是怎么想的?他需要你替他报仇吗?”
    良兴不屑地“嘁”了一声:“那不是肯定的吗?田寿,你自己来说。”
    田寿自从出场后,就一直态度恭谨地站在飞龙椅的台阶下,对良兴显示出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听到良兴点自己的名,田寿恭恭敬敬地躬身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屈仲北后,回复道:“大当家,这件事我没什么想说的。”
    良兴皱皱眉:“你被人废了一只手,难道连个屁都不放?”
    田寿紧紧抿着嘴,沉默片刻,黯然道:“要怪就怪我自己垃圾。”
    这倒是让在场的很多人有些意外。
    田寿是七尺胡同出了名的煞星,实力强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凡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将良兴视为追赶的榜样和偶像,在生活和锻炼上对自己的要求极度苛刻,结果因为长时间过度压抑,心理变得十分扭曲,虐杀敌人时血腥得就像一只野兽。
    以田寿的嗜杀,被屈仲北废掉一只手后,竟然不像一般人那样怀恨在心,而是归绺于自己垃圾,这是在场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样一来,连田寿自己都没想过要找屈仲北报仇,而良兴却对屈仲北下了格杀令,还把田福也牵连进来,便突显出良兴的小题大做。
    良兴伸手指着田寿,一副张口就要骂的样子,但是话到嘴边突然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杀了那些害你废掉一只手的人。你放心,我身为大当家,替你报仇是责无旁贷的。好了,你不用说了,在一边看着吧。”
    良兴自说自话把田寿的嘴堵上,又对良智和一众长老道:“你们也都看好了,我马上就杀了这几个家伙替田寿出气。如果将来田寿的手不能复原,我还会杀了这几个家伙的全家。”
    良智和一众长老一脸淡漠。虽然他们不认同良兴的做法,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杀几个人根本就不算什么,就算田福是自己人也没两样。
    屈仲北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一脸平静地看着良兴:“你会失望的。”
    良兴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表情,朝屈仲北扬了扬砂钵大的拳头:“我的拳头,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也许吧。”屈仲北不置可否道:“不过我指的并不是你的拳头。而是你正在打的算盘,结果恐怕会让你失望。”
    良兴皱着眉,一时间没理解屈仲北说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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