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说书人说完,下面的听客之中便有一人惊呼道:“糟糕,那地狱来的魔物如此厉害,又残忍好杀,万一来到了我们白木城的话,那满城百姓岂不是都要葬身魔爪之下了?”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大声回答道:“怕什么,我们白木城的城隍土地神通广大,他不来便罢了,若是来了,一定会被城隍镇入神庙之下,神魂俱灭。你难道忘了二十年前有一头熊妖作乱,城隍显灵镇封的事情了吗?”
    听到这话,立即又有人附和起来,刚才还有些紧张和担心的众人顿时放心了不少,一个个该喝茶的喝茶,该吃菜的吃菜。
    台上的白发说书人也很是肯定地道:“此魔虽然厉害,可又怎么及我白木城城隍神通广大,他若敢来,便是自寻死路。大家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三天前,千仞殿的千叶、碧渡寺的悟真还有流云世家的虹仙子都接了各自掌门的令符,如今齐聚于我白木城中,为的便是要诛杀此魔。”
    台下的听客听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便暴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然而在这叫好声之后,却有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问道:“这三个人有什么本事,就一定能够诛杀魔头吗?”
    问话之人坐在一个角落里,一桌两人,看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本地人。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
    他的话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惹得众人怒目而视,可是他并不慌乱,颇有胆色定力地继续说道:“我是外乡人,并不知道这三位仙长的名头,何以会一提到他们,便引得诸位齐声叫好。”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缓和下来,看得出他确实是一个外乡人,并不是故意来找事的,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他们根本就如这小伙子一样,压根就不知道。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向着那角落之中坐着的两名外乡人之中的小伙子说道:“看乡客的装束,想必来自金阳州吧?”
    “老先生好眼力。”小伙子年纪虽轻,不过显然见过不少的世面,这行走在外的人,自然比常人多一些见识。
    说书老者微笑着道:“难怪乡客不知道他们三人。如果要说起三位的仙门来历只怕说到明天都说不完,乡客只需要知道这千仞殿、碧渡寺和流云世家乃是我木秀州最大的三大仙门就是了,而他们三人都是其中的杰出弟子。千仞殿的千叶十岁便曾除妖,碧渡寺的悟真三年前下山行走,救人无数,法力无边。而流云世家的虹仙子虽然未曾离开过山门,可是却有无数仙门的青年才俊想与之结成道侣,结果全都折翼而回,却又对虹仙子赞不绝口,心服口服。如今有他们三人为首出面诛魔,我木秀州其他仙山宗门也一定会派出杰出弟子,区区魔物自然只能够束手。”
    楼上的听客知道了此间还有其他州的人在这里之后,听到说书人讲到本州仙门杰出人物之时,一个个面露得意之色。小伙子还想要再说什么,在他旁边的那个年长者一拍他的手,向着众人笑道:“当真是神仙人物,法力无边,他日必定能够荣列仙班。”
    楼中的听客脸露笑意,却又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喝茶品酒吃菜,那种自傲自得,飘飘然的表情一展无遗。
    小伙子终归是有些年轻气盛,按捺不住,突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比起我金阳古霄门的白月又如何。”
    二楼顿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和之前那种心中窃喜,暗中自得的安静不同,而是想说却又说不出,张口无话的安静。
    小伙子看着楼内听客的表情,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放在桌上发出碗碰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显得异常刺耳。
    “呵呵,其实这次我木秀州诸多仙门俊杰云集,这诛魔不过是小事,真正的大事却是在诛魔之后前往金阳州会一会古霄白月。”说书老者向着小伙子说道。
    小伙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大声道:“如果真是这样,想必诸位一定会亲身前往一观,那我就在天磨城恭候诸位的大驾。”
    他说完便走,另外一个年长者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并没有开口,而是随着那小伙子一起走了出去。
    在小伙子出去之后,楼上的听客顿时活跃起来,一个个迫不及待地问说书老者刚才那话可是真的。
    说书老者端起桌上的茶杯,气定神闲地道:“如果小老儿所料不差的话,三人之中至少会有一人去古霄门。因为古霄门白月成为了古霄掌门,按例应该通传天下,但是她却没有,因为她是自封的,还担着师门叛逆的罪名。”
    说书老者话一说完,楼内的人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不断地把本州的三名仙家才俊与白月相比较起来。
    金阳州古霄门只是一个小门派,或许在古霄山脉一带曾经兴盛过,可是最多也只达到了中等门派的水准。然而这个门派在灭亡之后,反倒是被天下人所尽知,尤其是门中的白月,大家知道她提零点,都会问她会什么法术,有什么厉害法宝,可是回答的都是一样,没有法宝,只会雷术。
    偏偏这大多数仙家宗门会的雷术,在她的手上就如有生命一般,随心如欲,幻灭无常。
    陈功可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现在正坐在一个山谷之中,脸色并不好。所幸的是身体之中已经没有再飘逸出黑烟了,肉身已经干枯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阴间的秦广王城之中呆了三百多年,时时刻刻吸收着阴气,身体已经完全被阴气侵蚀了,如果一直在那里不出来的话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一回到人间,就如鬼魂之体一样,阴气消散。亏得他肉身强悍,无数力量隐藏其间,虽然受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可是并没有像其他亡魂直接化为虚无,反倒是激发出了肉身之中的潜在能量,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只不过他现在的五脏六腑都有一种干瘪的感觉,连骨骼都染上了死灰色,如果不是有体内的那股潜在力量保护着,他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了。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谷底,山中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一堆干柴燃起的火焰,照亮了三丈之内。
    火堆旁边有一只老虎躺在那里,地上的血已经凝固,血腥气还弥漫在空气之中,老虎的一条腿已经被扯了下来,此时正被一只干枯幽黑的手握着,悬在火焰之上烧烤着。
    陈功倒不是因为肚子饿了非得要吃这虎腿肉,如今他已经修行到了辟谷的阶段,只需要天地灵气入体便可以不再吃任何的东西。如今他吃这虎肉,为的是增加自己体内的烟火之气,尽快将体内的阴气驱除,适应人间的阳气。
    他自从在万符门离开之后,就一路逃到了这里,然后静坐一个多月,依靠着之前的经验,才终于遁入了幻境之中,让那梦魇术平静下去。
    只是他在白天醒来时对着水面一看,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一具僵尸,青黑的脸就如树皮一般,红斑遍布,眼神更是有着阴森之感,连他自己看着都不寒而栗。
    肉香飘散,引来了山中的猛兽在黑暗之中窥视,却不敢靠近,它们的本能告诉它们,这里极度危险。
    陈功将滚烫的虎腿放到鼻尖,虽然闻不到丝毫的肉香,可是他依然张口咬下一大块,努力地咀嚼着咽了下去,一股火热的感觉自腹部升腾而起,驱散着体内的阴冷,只是这种感觉很淡,也很短暂。陈功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啃咬着,吞咽着。
    天色逐渐变亮,而陈功已经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天亮之后,一片青叶自高空中飘落,就如翻飞的蝴蝶,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化为一道人影,现出一个剑眉星目,身着青色道袍的修士身影,这名修士的道袍之上,画有一把小剑型的暗纹,显然是他门派的标志。
    此时地上的火堆已经熄灭,虎尸仍在,却有四根被吃得干净的虎腿骨被扔在了火堆边上。
    这名修士微眯着眼,轻轻皱了皱鼻子,暗道:“好重的魔气,难怪在至少走了半夜之后,残留下来的气息仍然能够让山中的野兽不敢靠近。半夜便走,莫非是察觉到了我已经到了附近?”
    一阵风吹来,他突然就如没有重量的一片纸一般飘飞而起,幻化为一片青叶,向着天际飞去。
    陈功在回到人间之前想过会遇上的种种危险,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片天地所排斥,更没有想到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在木秀州,虽然与金阳州相邻,可是要回到天剑峰去,却有数十万里的路程等着他。
    好在他一回到了人间,就能够感受到遥远的天剑峰有着传导而来的香火愿力的气息,让他不至于迷失方向,反而是会让他在心神迷乱的时候感受到清凉之意,虽然不可能压制得了这可怕的禁神梦魇术,却可以延缓其发作的强度,让他有时间催动妖莲魂盅。
    既然香火愿力在如此遥远的距离都可以对禁仙梦魇术起到作用,那很有可能这是驱除梦魇术的一种方法,所以陈功现在想做的就是尽快回到天剑峰,自己香火最盛的地方,把这种咒术压制下去。
    一种向着金阳州走去,中途的数十万里路十分遥远,陈功不敢经城边而过,可山河之中也尽是山神河神,现在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逢山过河并不借道,天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被人借山河之力给镇压掉。
    所以他在禁仙梦魇术平静下来的进修就向天空中飞去,飞得高自然不用向大地上的神祗借道,也不怕被神祗借着神域之力而镇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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