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笑笑,拿刀背拍拍文知礼的脸,问道:“你是昭乐太子?”
    “不错!”
    “放他妈的屁!”黑衣人手中刀锋一转,刀柄打向文知礼的胸口,文知礼倒在地上,黑衣人追过去一脚踩在他肚子上,用力极大,引得文知礼不停呻吟。黑衣人举着刀指着齐国众人,怒道:“都当我是傻子么?谁不知道昭乐太子今年还不满十岁?我再问你们一遍,到底谁是昭乐太子!”
    文知礼已被他踩得喘不过气来,却还冷笑着说自己便是太子。昭乐在旁冷眼看着,嘟着小嘴并不说话。他倒是不太担心他们因年纪认出自己便是太子,他身量比同龄的孩子高挑不少,怎么看都像个十多岁的孩子。此刻他所忧心的只是地上不停呻吟的文知礼,这是他未来的臣子,此刻正在为了他饱受摧残。
    他将文知礼此刻的表情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决意今生不忘。
    “说!谁是昭乐太子!”抓着昭乐的那名黑衣人将刀往他的脖子上压了压,刀身上便有了血丝。昭乐抬起头看他,大眼睛里布满了惊慌,张张嘴,只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黑衣人摇摇头,将他一把推开:“原来是个小哑巴!”
    那黑衣人方才本是猜对了谁是昭乐,只是魏慈明等人的表情太过漠然,令他拿捏不准,此刻又听昭乐‘阿巴阿巴’的不会说话,自然以为这不是太子。而方才他分明听见魏慈明朝着河岸边的两人喊了‘殿下’,如今看来那地上的想必就是昭乐太子了。
    黑衣人的刀驾到了文知礼脖子上,冷冷地问道:“你当真是昭乐太子?”
    “自然!”文知礼大声答道。
    “好!”黑衣人一把扯起文知礼的领子,冷冷道:“我带着太子先走!其余的都给我杀了!”
    文知礼本是本着代替太子赴死的心去自认太子的,而此刻他发现这些黑衣人要的并不是太子的命时,想要更改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扯着领子往河岸另一边走着,身后传来了厮打的声音。他努力回过头去看河岸边的昭乐太子,昭乐仍坐在那里,另一个黑衣人的刀马上就要砍下去了。
    文知礼不禁悲从中来,大喊一声:“殿下!”
    那黑衣人的刀到底没有落下去,一支箭从河对岸射过来,直中要杀昭乐的那名黑衣人的心脏。接二连三的箭以闪电之速疾射而来,河对岸那几个射箭之人想必是有百步穿杨之能,箭无虚发,支支中的。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所有的黑衣人都死于河对岸射来的箭下,就连那个拉扯着文知礼的黑衣人,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昭乐站在河岸边,看着对岸那跨坐在马上的青年,露出了笑容。
    “小昭乐!你楚国哥哥来给你送行啦!”公子政坐在马上,朝着河对岸高声喊着。
    昭乐笑着答道:“你又救了我一次,我在心里记下了!”
    “好!我会派人在楚国沿岸一直保护你的!这不单是出于我对你的情谊!也是楚国对齐国的情谊!”
    “多谢!”
    昭乐在公子政的注视下登上了返回齐国的船,他站在甲板上最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楚地,看了看衍水楚岸上的公子政。他把双手圈在嘴前朝着公子政大喊:“这份情谊,昭乐记住啦!”
    ☆、第一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2254字)
    深秋的天空湛蓝湛蓝,河畔的原野上野草也已枯黄,不时地跑过几只灰色的野兔。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之年呀!”十五岁的昭乐身穿布衣坐在河边自言自语,他眯起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秋风中掺杂着成熟果实醉人的香气。昭乐脱下鞋子将脚浸到水中,丝丝清凉自脚底传遍全身。
    此时,已是天正五年,也是他回到齐国的第六年。昭乐已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个少年人,他的皮肤不再似当年那般白润,圆润的脸颊也变得刚毅起来,至于身体,更是因为长期练武以及务农变得矫健结实。
    他时常会想起远在楚国的公子政,想起年幼时曾羡慕他结实的脚踝,能挥动宝刀的双臂,如今,他也有如他那般结实的身体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在战场上相见了。不知道那时候的公子政是否还能认出他来。
    这些年来,战乱一直没有停息,反而愈演愈厉。当年与他一起前往赵国为质的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为了辅佐太子的要臣,其中大司马之子伍齐射更是继承父位,成为了齐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大司马。
    或许,是因为齐国有赵国的庇护;或许,是因为齐王被擒,小小的太子对各国构不成威胁;或许,是因为小太子昭乐的楚国哥哥还一直顾念着这个齐国弟弟……有太多的或许,也有太多的也许,总之,熊熊燃烧的战火尚未烧到齐国。
    “殿下!”侍卫牵着马来到河边,俯身对昭乐道:“派往楚国的细作回来了。”
    “带他过来吧……”
    正午时分骄阳如火,昭乐轻轻叹了口气。
    穿着商人服饰的矮小男人身上还背着装有陶碗的竹篓,他走过来将竹篓放到一旁后,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殿下,弦高回来了。”
    “这一路上辛苦了。”
    弦高并没有回答虚伪的谦辞,而是坦然地承认道:“这一路可真是不轻松!”
    昭乐抬头看着他,笑道:“不如你也一起来泡泡脚吧!”
    “恭敬不如从命。”
    弦高笑着脱下脚上的草鞋,昭乐瞥了一眼他的脚有些后悔让他一起泡脚。那双脚很脏,上面布满了泥垢,还有已经结痂的伤。昭乐看着弦高将脚放到自己旁边的水里时,虽然心中不悦,却依旧轻声笑道:“感觉如何?”
    “简直太舒服了!”弦高仰起头,眯着眼的幸福样子让本有些不悦的昭乐也由衷地笑了出来。弦高听见太子的笑声,也憨厚的挠挠脑袋,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转而严肃地说道:“弦高在途经楚国的时候听说楚王又纳了一名小妾。”
    “又纳了一名吗?这一回是谁家的姑娘?”
    “只是一位宫女而已,胜在年轻貌美。”弦高顿了一下,凑到昭乐耳边神秘地说道:“听说只有十五岁而已。”
    昭乐摇摇头,想起了远在梁国的母亲,以及尚在齐宫的华夫人,这乱世中,女人往往都只是可悲又可怜的牺牲品。突然,昭乐心痛了起来,在这个无法预知明日生死的乱世中,他窥探不到任何幸福。弦高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讲着这一路上的见闻,并且时不时地发布一些自己的见解。昭乐喜欢听他说话,如同他喜欢听魏慈明说话一般,他们都是拥有超越常人的大智之人。
    太阳伴着唱着欢歌的农民悄悄向西面的云中移去,昭乐仰头看着空中的太阳,转头说道:“弦高,我要下地干活了,你也一起来吧。”
    “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家乡,应该好好享受下家乡的给予才是。”弦高撇撇嘴,还未及答话,一身白衣的魏慈明已捻着佛珠走来。
    “师傅!”昭乐赤足站在河岸上,恭敬地同魏慈明行礼。
    魏慈明微微颔首:“殿下。”
    “既然师傅来了,便同弦高好好叙叙旧吧!我要下地去了。”
    “是!”
    “这些年来殿下一直都坚持着下地务农吗?”弦高回头看了看正扛着镰刀加入到农民之中的昭乐。
    “是的。”魏慈明也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弟子,虽同样贵为太子却从未如赵灵宫那般以权欺人,亦不像楚政那般骄纵任性。“自打六年前他回来时看到百姓食不饱腹、衣不遮体的惨状后,便下定决心要改善百姓的生活。他从第一年到现在,六年来从未间断过与百姓一起务农。”魏慈明停了一下,盘腿坐到弦高身边,笑道:“话说回来,齐国的百姓冬天能穿上棉衣还要多谢你呀……若不是当年你从赵国买回棉花种子,百姓们也不会有棉衣可穿。”
    弦高挠挠头,略带尴尬地答道:“若非大人提议,殿下也不会安排我前去买种子的。”魏慈明仰头看了看天空中漫无边际随意飘散的云,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出声。弦高从腰里解下一块粗布擦干脚,穿好鞋正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弯下腰靠到魏慈明耳边说:“赵灵宫日前出征时受了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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