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苏衔松了口气。
    跟着又听她小小声地说:“公子若不放心,奴婢喝碗避子汤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他道。避子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全是大寒之物,不必白白喝了伤身。
    翻了个身,他拍拍她:“睡吧。”
    谢云苔一时有种错觉,感觉他像在哄小孩子。实在没心力再多想别的,她很快沉沉睡去。
    静谧的漆黑里,苏衔却睡不着。眼睛闭着,心中烦躁之至。
    离开韦府时他只是愤怒,冷静下来,他很快发觉这愤怒来得并不正常。一个买来的通房罢了,对他而言她原本不该算什么。
    简单的愤怒还可解释,因为禄国公世子竟胆大包天想抢他的东西。可在马车里她拉住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心疼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什么都不要紧。禄国公世子那条狗命留着也没关系,她需要他陪着,他就在她身边。
    他估计是疯了。
    暴躁地翻了个身不再面朝着她,苏衔睁开眼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漆黑,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能看清床栏上的雕镂,他数着纹路的数量静神,结果又更烦了。
    他想起来,回来之后他还情真意切地担心她想不开自尽。他见过的死人太多,有一刹便下意识地想象了她死去的样子,渗出一层凉汗。
    她是不是给他下了蛊?
    再度面朝向她,苏衔在黑暗中伸出手,想掐死她算了。这小狗腿看着什么都不懂,其实能添麻烦得很。
    手在她后颈处比划了一下,最终又认命地收了回来。
    “唉……”苏衔长叹。
    罢了,她傻,他又不傻。既是自己动了心,掐死别人管什么用。
    男子汉大丈夫,动心有什么不敢认的!
    梦境里,谢云苔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兜兜转转。走着走着,身侧出现了假山石,她倏尔惊恐,脚步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有野兽蛰伏。她感觉得到,却瞧不见,只能拼力地跑快一些,终于,“野兽”还是出现在她面前。
    “好美的小娘子啊——”滑腻的腔调笼罩过来,她躲闪不及,被按倒在山石上。
    后背在石上被磨得生疼,她哭出声挣扎着,但对方的手还是撕开了她的衣服。她细致地感觉到他的手粗暴地掠过她的皮肤,让她一阵阵恶心。
    “放开我……”她想喊,但喊不出声。
    “放开我!”全身的力气都逼到嗓中,这回好像喊出来了。
    “谢云苔?”按着她的人狞笑着把住她的肩膀,但她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定睛之间,眼前的脸变得模糊。
    “谢云苔。”又听到一声,她被猛然拉出梦境。
    狂跳的心脏在两息间平静了不少,谢云苔伸手抱紧被子,心下跟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
    “谢云苔,你做噩梦啊?”近在咫尺的声音懒懒的,“不怕啊,过来给爷抱抱。”
    原来是吵到他了。
    “奴婢回房睡吧。”她撑身想走,被他一把揽住。
    后背一阵搐痛,谢云苔轻咝着吸了口凉气。苏衔锁眉,探手往她衣中一触,就摸出了擦伤。
    “伤着了?”他皱皱眉,“怎么不跟我说。”
    “……没顾上。”她呢喃道。
    这是真的,她一路惊魂未定,之后又疲惫不堪,都没察觉到背后有伤。
    苏衔把她按回去躺着:“明天给你寻药来。”而后她感觉到他一分分凑近,温热的鼻息很快近在眼前。
    正不解他要做什么,一吻轻轻落在她唇上:“乖,好好睡觉。”
    谢云苔怔住,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妙感触在心底绽开。
    她好似因为这一吻突然安了心,相信他真的没有嫌弃她了。紧随而至的是一种奇妙的贪婪,她于是也向他凑了凑,又犹豫起来,直到他问:“怎么了?”
    她踟蹰着在他侧颊上啜了一下。
    “?”苏衔浅滞,她瞬间已然躲远,还翻过身背朝着他,躲进了被子里。
    嗯?怎么突然知道“礼尚往来”了?
    苏衔心底揶揄着,暗想小狗腿真好。
    接着不由更气,这笔账非跟那混蛋好生算一算才好。
    这一觉谢云苔睡得极长,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苏衔不在身边,她想他该是上朝去了,转而却听到他的声音。
    声音在咫尺之遥的窗外:“就这些?”
    然后是沈小飞的声音:“这还不够?”沈小飞指指苏衔手里捧着的盒子,“打开好好看看,三四十种呢。”
    接着又费解:“你又要折腾谁啊?”
    “别管。”苏衔不多理他,转身回房。沈小飞无语,谢云苔只看到窗纸后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醒了?”苏衔端着木匣进屋,坐到床边,趴过来。
    “干什么……”谢云苔怔怔地看着他,他道:“给你上药啊。”
    言毕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扒拉过来,撩起中衣便看到了那几处擦伤。比他想象得眼中了一些,有两处地方大概是被石上尖锐的部分划破的,流了血。、
    但不要紧,暗营的奇药最多,这样的小伤两日就能痊愈,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谢云苔自知后背被他看了个彻底,脸扎在枕上还是发着烫。但不知怎的,她不想躲,鬼使神差地任他帮她涂药,药膏的感触十分清凉,一丝丝地沁入心底,她觉得很是舒服。
    上好药,他张口又道:“来看看,你想让禄国公世子怎么死?”
    “啊?!”谢云苔错愕看他,他手指笃地轻敲,她这才真正注意到他手里的匣子。
    她背上的药是从匣子里拿出来的,但匣子并不小,里面的药显然不止这一种。
    苏衔坐在床边,一条腿搭在床上,闲闲地将木盒拿开,拿出一个纸包看了看名字:“这个是好东西,能让人腹痛九九八十一天,一日痛过一日,最后不堪忍耐活活疼死。”
    言毕放在一边,拿出下一个,眯眼:“这个是让人高烧烧死。”
    再拿出一个,啧了声嘴:“这个不太好。服下去之后融化五脏六腑,虽然死相很惨,但死后效力也会继续,直至尸体化作一滩血水——用给他的话易被察觉。”
    于是又颇有耐心地继续往下看:“这个也不错……”
    谢云苔听得目瞪口呆。
    她恨那个世子吗?恨的。如果不是苏衔到得及时,现在她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可是听他说着这些药的作用,她又心情复杂地觉得……好像也不至于。
    毕竟没真的出事呀!又是折磨九九八十一天又是死无全尸的,夸张了一点吧……
    踌躇了一会儿,谢云苔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公子。”
    “嗯?”正欣赏奇药的苏衔偏过头,她小声询问:“可不可以不弄出人命?”
    苏衔:“啊?”
    “让他吃一点苦头就可以了!”谢云苔认真道。
    苏衔不知沈小飞送来的这匣东西里有没有能办到的,便先没吭声,皱着眉,翻了翻。
    很快,他眉头舒开,拈出一个纸包:“这个能让人瘫痪,一辈子站不起来。”
    “……”谢云苔面色铁青,“也……也不必吧……”
    他不禁再度皱起眉头——小狗腿心眼忒好了。
    再翻一翻,终于又找出一种药粉:“那这个?”
    纸包上的字朝着他那边,谢云苔看不到,忐忑地询问:“这是什么?”
    “能让他不举。”苏衔眼睛一转,斟酌着为她解释得直白了些,“就是虽未阉掉,但是胜似阉掉。”
    谢云苔双颊又是一热。
    这是她几个月里第二次听到“阉掉”这个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衔:敢欺负我家小狗腿的,一概阉掉。
    或物理阉掉,或化学阉掉。
    ——丞相苏衔,大恒朝打击性犯罪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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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心念一动, 谢云苔问:“那他……他不举了,是不是就不能非礼别的姑娘啦?”
    苏衔点头:“对啊,硬不起来。”
    她又追问:“酒后也不可以?”
    ——看看他家小狗腿心眼儿多好!还在操心别的姑娘!
    苏衔无语地发现自己真的看她越来越顺眼, 深沉点头:“不可以。”
    “那这个好。”谢云苔点头,“但是要怎么给他用?”
    “嘿。”苏衔信手把另外几种药都丢回盒子里, 盖好盒盖放在一边, 独把这一种执在手里,口吻悠悠,“想亲自报仇吗?回头爷带你去啊。”
    亲自报仇?
    谢云苔努力想了想,没能想到“亲自报仇”的办法。苏衔索性不多解释, 两日后直接带着她出了门。
    出门时天已全黑, 夜幕上星光璀璨。途经集市, 周围热闹非常。穿过集市再行一段便是平康坊,入得坊门,“别样风景”就映入眼帘。
    各个青楼中的姑娘花枝招展,每个楼门前都有几人立在门前招揽客人。这条街上的几处青楼都名气不小, 能来光顾的俱是富家子弟,谢云苔稍稍揭开帘子张望了一下就又将车帘放下,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种地方。
    而且苏衔也不该来这种地方。
    依照朝中规矩, 朝臣不得嫖|妓。诚然这条律例在执行上颇有转圜余地,譬如达官显贵们豢养私妓一般就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但明面上大家都还是要守一守规矩的。
    于是在马车停下时,谢云苔忍不住轻问:“公子不怕被御史弹劾?”
    苏衔似笑非笑:“醉香楼有暗营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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