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田宁根本听不到他讲话。
    贺东升急躁不安,可眼前的画面渐渐暗了下来,他回过神,年老版的于青山出现在病房里,正端着一碗汤喂给田宁,田宁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抹红晕,但精神还是不大好。
    于青山只是叹气:“媳妇儿,这次委屈你了。”
    贺东升双手握拳。
    田宁笑笑没说话:“只要曹春丽不来惹我,我就不会再搭理这个疯子,但她再敢来,我也不是吃素的。”
    于青山脸色一沉:“你放心,不用你说我都不会放过她。”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
    贺东升听不见了,而后他好像可以随意走动了,拥有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身体,心里头堵得慌,又带着心疼。
    他来到医院敲开病房门,没有人告诉他是哪间病房,但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找到了。
    这一次,病床上的田宁可以看到他了,惊讶又陌生的问:“你怎么来了?”
    他顿了顿,将果篮放下:“路过,听说你在住院就过来看看。”
    “谢谢你。”
    贺东升很想问你不生气吗?为什么不狠狠教训他们,可他没说出口,只是淡笑着说:“年纪大了就不要操心那么多,听说国外有不错的山庄,可以用来休养,你有时间也去看看。”
    田宁抿嘴笑笑:“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了。”
    “我就觉得你不会待在家里带孙子。”
    “是啊,不会。”
    “你儿子不是在英国,该回来接手你的产业了吧?”
    “嗯,我刚告诉他,这两天就能回来。”
    田宁仍旧笑的淡然,仿佛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他坐了没多就走了。
    贺东升只看着田宁的面貌越来越远,他想回到他身边看着,可奋力挣扎了半天怎么都回不去,他什么都不放心,不放心她年幼的儿子能不能撑起大局,不放心于青山会不会照顾好她,不放心那三个白眼狼……
    “田宁!”
    贺东升喊了一声就醒过来了,看着周围的环境渐渐清醒过来,刚才是在做梦,他抹掉一额头的汗珠,却不大能想起来梦里的内容是什么,只是醒来时那股惋惜又心痛的感觉久久没有消散。
    贺东升揉了揉心口,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下来。
    拉开门出去,红彤彤的太阳刚从东边升起来,听姥姥说他就是出生在这个时刻,所以取名叫东升。
    孙老太和孙老头年纪大了,觉少,早早起来打扫院子,做做早饭,今天一家子都休息不上班,他们就没那么着急。
    “东升,我刚才听见你喊了一声,是不是你说话?”
    贺东升正在刷牙,咬着牙刷唔了一声:“做梦了。”
    孙老太饶有兴致的问:“做的啥梦?”
    “记不清楚了。”
    “好吧。”
    贺东升继续心不在焉的刷牙,孙老太盯着外孙子高大的身形,越看越觉得满意,比那糟心女婿长得好多了。
    她想起一件大事,也不嫌大早上提起来讨人厌:“你是咋打算的?要是真相中田宁,咱就早点打算,我看稀罕田宁的不在少数,听你舅舅说,学校办公室的老师也有想给她说媒的呢。”
    贺东升嘴角又笑,藏锋剑眉都温柔了不少,瓮声瓮气的乖巧:“我听您的。”
    孙老太一乐:“我就知道,说起来,咱村里靠谱的媒人不多,田得胜那个缺德鬼就不提了,再有就是田宁对门那家的于淑芝了,她应该愿意做媒吧?”
    说着转头问孙老头。
    孙老头想了想:“那你去问问人家,拿点东西。”
    孙老太说:“我又不傻,不过,他们两家前段不是闹别扭了,巧真前面那个女婿闹出来的事,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接这件事呢。”
    张敏从房里出来了,梳着头发听婆婆闲聊,她本就喜欢田宁,一听这事儿有门,笑容攒都攒不住,只是听说让于淑芝做媒随口道:“妈,昨个儿田宁她妈还和于媒人一起去诊所里拿药,看起来关系挺好的,还有,之前介绍给田宁的于青山好像和于媒人有亲戚。”
    “是么?那和好了及时再想给田宁说媒了。”
    孙老太也没太在意,一家女百家求,像田宁这样的姑娘媒人踩平门槛都不稀奇。
    贺东升却握着牙刷捣到了牙龈,疼的猛一皱眉,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于媒人能找出来什么好人家?说不定就是一个于青山……
    等等,贺东升努力回想梦里的内容,梦里田宁嫁给了于青山,给那三个孩子当后妈?
    贺东升飞速牙膏沫吐出来,漱口洗脸,匆忙擦脸。
    “东升,你恁急干啥去?还不到八点呢。”
    贺东升将毛巾盖在脸上,低声道:“进城。”
    张敏忍笑问:“和谁去呀?”
    “田宁今天进城。”
    婆媳俩挤眉弄眼都觉得可乐,孙老太不客气的说:“傻小子开窍了就是不得了。”
    知道陪人家姑娘去县城玩了。
    “多带点钱和票,等着,我给你把饭端出来,人家现在也不一定吃饭,你别去太早,她爸妈都在家呢。”
    太没礼貌。
    贺东升好歹听进去了,吃了个馒头喝完粥,回屋打量一番自己的衣服,咳嗽一声,去了堂屋,堂屋有一架大衣柜,上面镶嵌着一面大镜子,可以看到全身的打扮。
    孙继伟揉掉眼屎,很有诚意的问:“东升,舅那儿还有发蜡呢,要不借给你用用?”
    贺东升刚搞定发型,对发蜡犹豫一瞬,果断道:“舅,你那是结婚买的发蜡吧,都多少年了,肯定过期了。”
    “哪有!你妗子买的,我去县里开会也会用点。”偷偷地。
    孙继伟当真找出来一盒发蜡,贺东升看那黏黏糊糊的东西良久,最终没有下手。
    “嘿,你还嫌弃我……”
    贺东升收拾好就出门了,全家在后面乐见其成,唯有孙小刚不大高兴,他爸已经是校长了,要是再多个当老师的嫂子,那他以后肯定要去嫂子班里上学,一点都不自由啊!
    “对了,东升骑着自行车干啥?”
    张敏瞥一眼丈夫,骑着自行车才好啊,公交车又挤又不好闻,骑着自行车可以载着姑娘到处走,很多说话的机会啊!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愿意嫁给他的。
    ……
    贺东升来到田家门前,村里人晨起后都会把大门打开,他站在门外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李凤英正在院子里哄孙子,正逢于大娘端着碗出来串门,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逗小孩。
    李凤英瞧见贺东升,笑容不由自主淡了,下一刻又堆满笑容热情的招呼。
    “东升,这是干啥去?”
    贺东升微微一笑:“婶子,我找田老师,她说今天要进城买书,之前托我问了,我来告诉她一声。”
    从那晚逮着曹福源父子时,他悄悄做的动作田宁都能看懂,贺东升心里就有了一种隐秘的快乐,他今天的话真真假假,唯有进城是真的,但田宁不会戳破。
    李凤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下一刻又不解的说:“田宁已经走了啊。”
    贺东升笑容一滞:“她啥时候走的?”
    “记不住了,估计有半小时了吧,说早上人少好坐车。”
    “她说去县城干什么了吗?我还没给她说哪家书店有书。”
    李凤英没有防备的说:“我不知道,她说要去买布加买参考书,谁知道去哪儿了,你要是能拿着书,帮她买一本也行。”
    毕竟关系着田宁能不能在学校留下去。
    贺东升心口又浮现出一股隐隐痛意,是梦醒后的感觉,他冲李凤英点点头:“婶子我知道了。”
    李凤英奇怪的看他,也不难看出贺东升情绪低落,这小伙子似乎真是相中田宁了,可惜。
    不过田宁没和贺东升一起出去,李凤英还是很高兴的,贺东升姥爷家里是不错,可也有限,贺东升是外孙,得不到什么好处,再说孙继伟是校长也是老师,至多一辈子当校长,升不到哪儿去,他们都是种地的,哪用得着老师呢?田宁已经当了老师,以后孙子教育问题问自家闺女不是更方便?
    贺东升可不知道李凤英想了这么一大串,他认得于大娘,皱眉看一眼,下意识蹬上自行车往前走。
    田卫星出来的晚,兴冲冲问:“东升哥,你去哪儿玩啊?带着我呗?”
    贺东升并未听进耳中。
    李凤英没好气的说:“你叫他干啥,自己不会玩?我给你说,以后少上人家家去。”
    田卫星翻个白眼,算是答应了。
    李凤英走出来朝前看看,贺东升已经不见人影了,她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于大娘啧啧两声:“这孙校长家的外甥也不说找个对象,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好相貌有啥用,看着就像是靠不住的。”
    “那也不一定吧。”
    两人很快说起别的。
    曾是两人话题中心的贺东升已经骑车上了国道柏油马路,这条路上会经过去县城的公交车,直来直往的路一眼就能看清路边有什么人。
    没有田宁。
    路口站着四五个等车的人,贺东升骑过去问:“上一班公交车啥时候过去的?”
    县城公交车发车没个准点,星期天会多发几班,等车的人都摇头:“我等了快半小时了都没等着,刚才还没走到路边,公交车就过来了,停一下就走了,也不等等人!”
    这人很是抱怨。
    贺东升谢过他,有往前去,但心里惴惴的,总觉得不安,他一共梦到过田宁两次,第一次梦见田宁要走,这一次梦到田宁嫁给别人,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可是心头的感觉挥不开,贺东升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贺东升又想起李凤英和于大娘相谈甚欢的样子,两家恢复关系,可如果李凤英有点骨气,就不会轻易原谅给自己闺女介绍个跟前妻没有断干净的男人,但据他观察,李凤英不像是脾气多好的人,对田宁也没那么疼爱,更爱面子,她若是和于大娘重新来往,那可能——
    难道,李凤英打算再次撮合田宁和于青山?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贺东升没来由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田宁,是将存折交给她,当时她好像不太开心。
    不对!
    贺东升忽然意识到,田宁现在没有大的用钱的地方,上次对付曹福源父子,他大摇大摆将那块梅花手表给了田宁,这块表得和田家交代清楚来路,所以田宁得把手表留在手里。
    当时,田宁来问:“这表多少钱?我不能总占你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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