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要东山再起
    老宁从躺椅上跳起来,又扒了个桔子,自己留一半给宁檬发了一半,吃完豪气地拍拍手:“走!出征!”忽然他动作一顿,看到宁檬手里的桔子被她吃得意兴阑珊的,就眼巴巴地问,“闺女啊,桔子你还吃不吃?不吃别浪费,还给爸爸,来!”他边说边伸出手跟闺女往回要吃的。
    宁檬:“……”
    她二话不说把剩下几瓣桔子一起都塞嘴里了。
    宁妈妈进屋来,看不下去了:“你这臭老头还能不能行了,怎么馋成这样,连亲闺女那口吃的也抢!”
    宁爸爸一边叨叨“胡说谁抢了,她的桔子还是我给她的呢”一边从宁妈妈的埋怨包围圈里逃跑,跑去陆既明的房间门口敲门。
    陆既明起身开门看到门外站的是宁爸爸后,立刻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宁爸爸看着他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手足无措的样儿,摇摇头,啧啧两声:“这孩子,给自已造得是真够惨的呀!现在把你扔下边大街上立刻能有人给你投硬币你信不信?”宁爸爸从陆既明身边空隙挤进屋,“不过没关系,让叔叔告诉你,这都不叫事儿!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差点去要过饭啊?”
    陆既明闻声愣了愣。
    所以这位叔叔,是要用他年轻的时候,和自己,比惨吗?
    陆既明转身,看到宁爸爸已经坐在房间里面的单人沙发上了。宁爸爸冲他招招手:“来来来,孩子,过来坐下,咱爷俩聊十块钱的,谁先哭谁给钱!”
    陆既明:“……”
    他听话地走过去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规规矩矩地挺拔着脊背,没敢把自己靠到软乎乎的沙发靠背上。
    老宁看着他听话规矩的样子,很满意地笑眯眯起来了。
    这场起价十块钱的聊天,宁爸爸是这么起头的:“我听我闺女说了你的那些事儿了。”
    陆既明垂着头,咕哝了一声:“对不起。”
    老宁:“?”
    老宁问陆既明为什么一张嘴就定了个这么忏悔的基调。
    陆既明低着头回答说:“我以前对她老是吼,闹她别扭,还使唤她,我错了,我以后改。”
    老宁立刻一瞪眼:“好哇,原来你吼我闺女!这十块钱,不管最后谁聊哭,都你出!”
    陆既明抬头,懵逼了。
    老宁呵呵一声说:“我闺女跟我说的你的事,可不是告你状。她是跟我说你遇到了哪些挫折。孩子啊,要我说,你遇到的这点挫折,这都不叫事儿,哪至于天天这么要死不活的哟!”
    老宁说着说着从裤子兜里掏出个桔子,一边扒一边说:“我年轻那会背的锅那才叫倒霉窝囊呢!”
    老宁扒完桔子,掰了一半,递向陆既明,问:“你吃不吃?”
    陆既明反应迟缓了一下,没来得及说吃或不吃,老宁已经把手一收,“哦,你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他一边吃着桔子一边说:“我啊,就这一个爱好,爱吃桔子。宁檬刚出生那会我想给她起名叫宁小桔来着,后来她妈觉得不好听,我就给她改了一个味道也差不太多的水果,叫宁檬了。”
    陆既明:“……”
    其实味道还是差很多的……
    陆既明听着宁爸爸说话,心里很有一种想发笑的冲动。他相信宁檬之前跟他说的话了,这天底下最会讲笑话的人不是笑话大王,是她爸。
    宁爸爸吃到还剩最后一瓣桔子的时候,宁妈妈的声音忽然非常具有穿透力地从其他房间传来:“老宁,你给我少吃点桔子!你是不是又偷藏桔子了?你也不怕吃多上火!”
    宁爸爸哼了一声,喊着回了句:“知道了知道了!没藏啊没藏!”
    陆既明:“……”
    他明明看见宁爸爸另一边的裤子兜,还鼓溜溜的……
    他忽然有一种被家的气息击中的感觉。一家人有吵有嚷,有管束有抵抗,对彼此的小心思其实一目了然又做着一副嗔怪的责备样子,而这种责备之下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情感。
    这种的家的气息,是他从小一直羡慕和渴望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其他人的家庭不一样,他渐渐已经接受自己得不到这种温暖的家的气息的事实了,可没想到活到今天是宁檬把她幸福的家的气息分享给了他。
    陆既明心里一下虔诚起来,这一瞬他觉得自己是得到了宁檬的恩赐。
    老宁吃完偷藏的桔子心满意足,正色起来,继续之前起的那个话头往下说。
    “来,孩子,听我给你讲讲我年轻时背的那口大黑锅让你乐呵乐呵。说真的,我年轻那会真敢折腾,那时候……唔,差不多也就是你现在这么大,四十来岁吧……”
    宁爸爸说到这,听到哐当一声。
    陆既明从沙发上坐秃噜了……
    “……叔叔,我没四十来岁,我刚到三十。”
    陆既明摸摸自己的胡茬子,不怎么有底气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年龄。
    宁爸爸一挑音调:“哟?那我可看走眼了!对不住啊孩子!”他继续,“但这其实不重要。就是我当年啊,差不多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三十来岁吧,我脑子一热为了义气办了件傻事,要不是这件傻事,我们家女儿现在也是千金大小姐呢!我也是个富一代大老爷爸爸呢!”
    宁爸爸接下来不再打趣讲笑话,他很认真地给陆既明讲述了他年轻时的那场堪称坠入绝地的人生经历。
    “早年下海潮涌起来的时候,看着身边人挣了钱,我的心也活了,深思熟虑后我就办了停薪留职,去和人一起做买卖。开始挺难的,但那会时机好,只要能吃苦,就处处是商机,没多久我就挣到了钱。
    “万事开头难,有了个好开头之后,后面就越来越好了。我挣的钱越来越多,我们家的日子一下就阔起来了。我给宁檬和她妈妈换了大房子,给宁檬买同龄小朋友们都玩不到的高档玩具,她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我全都给她买最好的。说真的,我女儿小时候那也是过了一阵相当金贵的千金小姐的好日子的!就是那会她太小,啥都没记住。后来也啥都没来得及让她记住呢,这好日子就让我给整到头了。”
    陆既明听得一愣接着一愣的。原来宁爸爸一家也是过过好日子的。而这个设定他还没捂热乎,宁爸爸又宣布他们一家失去了好日子了。
    还真是大起大落的人生。
    陆既明思考着做一个纯听众可能会显得很不礼貌、他是不是应该适当给宁爸爸一个回应——他可是宁檬的爸爸。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提了个承上启下的问题。
    “怎么那么快好日子就到头了呢?”
    宁爸爸一拍巴掌:“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啊,我正要说呢!”
    宁爸爸把裤兜里的另一个桔子掏出来扒了,这回没等他问,陆既明就主动伸出了手:“叔叔,我也想吃……”
    宁爸爸愣了愣,笑眯眯用手指一点陆既明:“看我吃你馋了是不是?”他掰了一半桔子给了陆既明。
    陆既明双手恭敬地接过桔子。他可是宁檬的爸爸。
    他恭敬地对宁爸爸说:“您和宁檬吃东西,看起来都喷香喷香的,让人跟着发馋……”
    宁爸爸得意地一笑:“不是我吹,我闺女真是得了我很多优秀的真传啊!比如说讲笑话非常好笑啊、吃饭喷喷香非常馋人啊、打麻将可以大杀四方啊……”
    陆既明:“……”
    他听着这些“优秀”的真传,吃完了一半的桔子。
    宁爸爸也吃完了桔子,他扑落扑落手,继续说:“后来啊,我有个一起做生意的哥们,厂子运转不灵,急需资金周转,就去办贷款,办贷款需要有人担保,他就求我帮帮忙给担保一下。我想着大家都是兄弟,好兄弟讲义气嘛,我就给他担保了。结果倒好,这哥们他自己卷着钱跑了!”
    陆既明听得目瞪口呆。
    “……后来呢?”
    宁爸爸展露出一个怀念过去艰苦岁月的缥缈笑容:“后来那些钱就得我还呗!我是倾家荡产的还啊!那段日子,我们家简直从天堂直接下了地狱,一家三口差点饭都吃不上了,好悬没把我心肝女儿给饿死!再后来买卖也不好做了,加上我这个性格也实在不是做能大发大达的奸商那块料,把大起大落的也都看开了,我就老老实实回单位接着上班了。”
    宁爸爸忽然一转头,看着陆既明的眼睛,没有一丝玩笑模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等你看开了你就会觉得,吃五百块的大龙虾你开心,但吃五十块的小虾米你一样也能很开心。物质的东西始终满足的只是口腹欲望,和你心爱的人和和美美地相守,无论富贵贫贱,不离不弃,那才是幸福的终极定义。”
    宁爸爸讲到这,又笑了起来:“你看我,当初受哥们连累差点饿死一家三口,不也挺过来了?之后苦哈哈地又过了半辈子,我总算在宁檬上大学的时候把债给还清了。再之后我和她妈抠抠嗖嗖攒下点钱在郊区买了栋破房子,没想到撞大运还遇上拆迁了,这才终于奔上了小康啊,哈哈哈!”
    陆既明听得一惊又一惊的。
    他问宁爸爸:“叔叔,那骗你那人,后来抓到了吗?”
    宁爸爸叹口气:“抓到了,进去了。可抓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钱祸害得一分都没剩了。”
    陆既明默默感慨了一会,又问:“那您恨他吗?”
    宁爸爸两眼一瞪:“恨啊!怎么不恨?他刚卷钱跑那会我恨得肠子都黑了。可人也不能老活在恨里啊,那也太把坏蛋当回事了。人生中那么多人等着你去爱、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坏蛋他算老几啊让你老想着他?不能便宜他!就不想着他!想明白这一层之后,我就连想到那人我都不想了,慢慢地也就把他忘了,更别提费劲去恨他了。孩子你记住,做你自己当下该做的事,坏蛋永远不配我们为之去浪费生命。”
    陆既明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再张口时,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哑:“那卷钱跑掉的人把你们全家害得倾家荡产,您就没想过找他报仇吗?”
    宁爸爸一挑眉毛:“怎么报?我也去坑他家人?那我跟他还有什么区别?这种缺德事,缺德人能干,咱们可干不来!”宁爸爸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孩子你知道吗,事情都有两面性。那会我还很发达的时候,还没帮人做担保的时候,我和另一个老哥们当时都说好了,反正钱多得花不完,干脆带一点去澳门赌场见识见识。结果没等去我就被坑了,这么一被坑我就再也没钱去见识了,我那老哥们就一个人去澳门了。结果啊,哎哟他现在那个惨,赌魔入了骨髓了,赌得没脸没皮没人性的,赌尽了家财不说,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真正的家破人亡啊!所以从这点看,我得谢谢坑我的人,要是他没骗我,我可能现在已经跟那嗜赌成性的老哥们一样,掉进赌坑赌得倾家荡产六亲不认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苦尽甘来一张嘴就吃我闺女给我买的一千多块钱的降压片啊!”
    一提到这个降压药,老宁话锋陡然又一转:“哎哟说起这个药,我就好气啊!怎么给我买这么贵还不能走医保的药呢,这是非逼着我不得不吃啊!嗨呀,气死我了,不行我还得去找宁檬再说道说道去!”
    老宁说着说着就气咻咻地一抬屁股走了,去找宁檬掐架去了。
    陆既明看着老宁迈得气势汹汹的步子,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他好像有点悟了。
    第三天晚上打麻将时,陆既明的精神比前两晚都要好,他很虚心很谨慎地给宁爸爸恭敬地喂着老爷子想要的牌,还时不时就扒个桔子孝敬给宁爸爸吃。麻将打完,宁爸爸眉开眼笑,直说:“小伙子不错!很上道很上道!虽然你长得平平无奇了点,但胜在有心嘛!”
    宁檬听着老宁这番评价,汗汗地觉得陆既明正遭受着和古天乐在圆月弯刀里一样的冤屈。
    陆既明起身回房间时,宁檬跟在他身后。
    陆既明转身要关房间门的时候看到了宁檬。他一愣。
    宁檬靠在门框上,问他:“我老爸昨天给你打鸡血了?”
    陆既明点点头。
    宁檬说:“我今天也给你打点,成吗?”
    陆既明缓缓地,又点点头。
    宁檬进了屋,坐在昨天宁爸爸坐的位置上,陆既明也坐在他昨天坐的位置。
    宁檬对陆既明说:“我的重点就一句话,你必须得振作起来了,你得振作起来东山再起,这样才能有资本打垮那些害了你的人。你要是一直这么萎靡不振,放任那些人逍遥自在,就太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陆既明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
    “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宁檬让他稍安勿躁别激动,然后说:“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就有所怀疑过,何岳峦不是临时变卦改去和双勋合作的,对吧?如果你是这么怀疑的,恭喜你,你猜对了。”
    陆既明的脸色发白起来,他两只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
    宁檬继续说:“之前有些话没跟你说,是你的精神状态还承受不住。现在是时候全都告诉你了。何岳峦,他不是临时涮你们的,他甚至是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要蛇吞象吞掉钦和这个计划的。而且为了斩草除根,你的那两只定增股,也是他们这伙人砸的盘;你的P2P平台被新闻媒体大炒特炒兑付危机,从而导致你没法借到钱最后连累既明资本都跟着垮掉,也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宁檬停了停,给陆既明一点消化的时间。
    然后她说:“陆既明,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你得记好了。害你父亲和你的这伙人,他们是:何岳峦,双勋集团,一家做股价的机构彩凰资本,以及一个幕后黑手Jason王。”
    宁檬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都讲给了陆既明听。陆既明攥成拳头的手,骨节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额上的筋在跳,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的眼底泛起血腥的红。
    宁檬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去杀人的陆既明,淡定地说:“如果你听完我的这些话,想提刀去杀了他们,陆既明,我肯定会抽你的。你得明白,为那些人渣,不值得把自己搭进去。但假如你因为不能提刀杀人报仇,就还是一蹶不振,我也不会放过你。大敌当前,你有什么资格萎靡呢?你必须振作起来重整旗鼓打垮他们!”
    “陆既明,”宁檬郑重地叫着陆既明的名字,“你必须得站起来了!你得让那些做套害你的人,受到惩罚。凭什么他们可以高枕无忧地笑那么久?而想要惩罚他们,你首先要有实力能够惩罚他们。所以你得赶紧振作起来,东山再起。只有你重新强大了,才能有机会一棒子打死他们!这资本圈里的血债,就让他们在资本圈里血尝好了!”
    陆既明被宁檬说得很激动,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答了一声:“好!”
    但下一秒他马上又萎靡下去了。
    他欠着一屁股的债,就算他有从头再来的决心,他又拿什么去东山再起?!
    他抬起手抱住头,手指插在乱蓬蓬的发丝间。他痛苦地说:“我现在还欠着银行和机构的钱,我连住的地方都要你施舍,你看到了,就算我再有决心,可也只是空有决心,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做本钱去东山再起?我拿什么重整旗鼓打垮那些人?”
    宁檬听着他痛苦地低诉,起了身。她踏前一步,蹲在陆既明面前。
    她仰头看着他的脸,对接住他低头俯视向她的痛苦目光。
    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像可以疗伤的药,让他从困兽般的狂躁、愤怒和自厌自弃中安静下来。
    宁檬仰着头,看着陆既明,轻声地说:“你不是没本钱的。还记得之之科技吗?那个互联网直播平台公司。
    “还记得从曾宇航账户转进去的那笔投资款吗?我知道,那笔钱其实是你投的。
    “之之科技被上市公司换股收购,到下个月股票就过了锁定期可以解禁了,到时你投进去的那些投资款,就可以连本带利地收回了。
    “那些钱,就是你东山再起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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